摆满酒的八仙桌被掀飞,众人纷纷散开围成一个圈。
面对这山一般壮实的男人的怒气,若说一点都不害怕那绝对是假话。跟光头大汉比,还未及冠的少年显得单薄太多。
“你扛揍吗?”赵钰清问。
“扛啊。”苏勒坦狐狸似的笑起来,“有你当肉盾我当然扛揍了。”
他说着就要把她推走。
“干什么?不准!”以为少年要把她丢出去挡拳头,于是赵钰清以一种破釜沉舟,同归于尽的架势收紧抱在少年腰上的胳膊,整个人都埋进少年怀里。
苏勒坦发现自己要喘不过气了,不知道是被昭国公主勒的,还是别的原因。而且他还发现自己此刻心情非常愉悦,嘴角被一股神秘力量提上去后很难再拉下来。
但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笑下去,否则又要被昭国公主怀疑是不是有面瘫之症。正是好面子的年纪,怎么能在同一个人面前丢两次脸?
是以他把笑意憋回去,欠嗖嗖地感叹道:“蛇蝎心肠的女人,你肯定想把我勒死,然后推出去当肉盾。”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想来是没把光头大汉放在眼里。
“好主意。”赵钰清说,“不过我不需要费力气勒死你,因为你活着也能当。”
于是等光头大汉的拳头挥过来时,她松开胳膊将少年推出去,自己则退到姚三娘身旁坐山观虎斗。
如果这两个流氓能同归于尽该多好。
为了防止自己美梦落空,赵钰清连忙提醒姚三娘,“掌柜的,虽然我知道您不爱管客人闲事,但他们砸坏了您的东西,这关乎到您的生命财产安全。所以赶紧让他们赔钱呀!赔钱不算完,还要把这两个寻衅滋事的坏人撵出去才好。”
“呀,”姚三娘一拍脑袋后知后觉道,“看得太入迷差点忘记正事了。”
她抬起两只手鼓掌,不一会儿大厅内就陆陆续续进来一群肱二头肌发达到几乎要把衣袖撑破的肌肉壮汉。这群壮汉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块木板,每张木板上都写有好几行大字。
“嘿——!都先停手。”姚三娘一声呵斥,使得在场所有人目光都向她看齐。
“要打架可以,但必须先了解完本店的规矩后再仔细斟酌要不要在店内打这场架。”
“本店的规矩是——”她顿了顿没往下说,只示意众人看肌肉壮汉们手里举着的木板。
从左往右看第一张:寻衅滋事损坏店内物件均照原价十倍赔偿。若有赖账者,开膛破肚,掏心挖肝,以黑市价钱拆分卖出抵债。
第二张:本店宗旨,绝不做亏本生意。
接下来每一张木板上都写有客栈每件物品对应的价格。
最后一张木板用血红朱砂赫然写着一行大字:是男人就往贵的上砸!
姚三娘瞧了眼地上东倒西歪的木桌,笑得简直合不拢嘴,看了光头大汉好一会儿才说,“你刚才掀飞的桃木八仙桌摔坏了一个桌角,记得赔付八百两维修费。”
“八百两?!”光头大汉原本红绿交加的脸瞬间变成黑色,“就算按照十倍赔偿你这破桃木桌子能值八十两?你怎么不去抢?”
“我已经在抢啦。客栈开在沙漠里,不靠点非常手段还怎么养活店里的伙计?”
光头大汉抡起椅子就要砸。
姚三娘幽幽提醒,“椅子六百两。”
于是被光头大汉重重拎起的椅子又被他轻轻放下。
虽然他伙同兄弟也有五六人手,但终究还是比不上店主人多势众。那些举木板的男人看上去都比他强壮能打,更何况客栈里藏了多少归隐的武林高手也还未知。他先前就听说过姚三娘的大名,能被她收容的人都不容小觑。
官府的势力管辖不到此处,而且他们本身就是杀人越货之徒,若是招来官府的人,简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在店内打架势必会砸烂东西,鬼知道着黑心的姚三娘会要他们多少银两。终究还是害怕因为赔不起钱被开膛破肚,光头大汉指着少年,“你跟我,出去打。”
“不行,”苏勒坦懒洋洋地摇头,“看不到老婆我心不安。”
“那让你老婆也出去。”
光头大汉看向赵钰清,赵钰清赶紧往姚三娘身后躲,“我才不出去。”
等说完这句话才后知后觉。
不对,我不是他老婆!!
少年回头看着她笑,她瞪他,他反而一脸得意。
苏勒坦又认真地看向光头大汉,“你不要怕,跟我打就放心大胆砸,砸坏多少都算我头上。”
行走江湖多年,光头大汉深知想要在道上走下去最忌讳的就是轻易听信他人。
看这毛头小子一身蛮族穿着,腰系豹尾脖挂狼牙身披狼裘,虽不明身份但看穿着便知背景贵不可言。口头说砸坏多少算他头上,但这只是嘴上说说,甚至就算白纸黑字没拿出真金实银也是屁话。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光头大汉取出一锭黄金扔过去,“姚三娘,这是赔礼。”
姚三娘拿着金元宝仔细研究,看见上面的官印,笑了。
“以后你们就是本店的贵客了,记得常来哦。”
光头大汉振臂一挥,“兄弟们赶紧撤。”
五六人动作迅速,很快店内就没了他们的踪影。
为什么不是光头大汉和土匪头子一起被客栈老板撵出去呢?赵钰清对这样的结局颇感失望。
少年又朝她走过来了,在她之前抢过放在前台柜子上的房门钥匙,笑眯眯地揽过她的肩膀,亲昵道:“走啊,媳妇儿。”
赵钰清不开心,但现在骑虎难下,她只能任由自己被少年缠着回房。
得想个办法逃走。
简直搞不懂,土匪头子为什么穷追不舍非缠着她不放,难道就因为她不小心捏了不该捏的地方?所以现在土匪头子不为财不为色,只成心不想让她好过。她想去漠北完成使命,他就刻意阻拦。
那他捏回去不就扯平了吗?干嘛阴魂不散!
“你好像很失望嘛。”少年突然在她耳边说。
最后一阶,楼梯陡峭,思绪被打断赵钰清差点踩空,幸好被少年搂住才没滚下去。
“小心。”少年笑得像狐狸。
“何以见得?”赵钰清问。
“我耳朵很灵的,刚才你跟姚三娘说的话我就算隔老远也听到了。”
“哪有?”赵钰清狡辩道:“我是怕你被那老流氓打死了,所以才急中生智提醒姚三娘。不然你现在肯定青一块紫一块的,多难看啊。你现在能平安无事,不都多亏我提醒姚三娘吗?不然她现在肯定还在看好戏,而你已经被那老流氓打得血肉模糊了!”
错啦,你急中生智救的是那老流氓的性命。
苏勒坦在心里反驳,身体却点头,“你担心我。”
真是个自恋的人啊。赵钰清心里翻白眼,尬笑道:“这都让你猜到了,真厉害。”
苏勒坦中原话只是及格水平,所以听不出赵钰清话里的阴阳意味,真以为她在夸自己。
虽然昭国公主的鬼话并不可信,但苏勒坦发现如果自己选择相信的话就会很开心。人就得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苏勒坦又是个十分乐观开朗的少年,从不做任何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所以他选择相信昭国公主的鬼话。
果然,他现在心情非常好,昭国公主那张宛如吞了苍蝇的臭脸在他眼里都变得美若天仙。
走到房间门口,钥匙开门,这里不知道多久没住人了,推开门一股尘土味。
“得收拾一下。”苏勒坦扫了扫鼻前的空气说,然后就跑开了。
去干嘛?赵钰清往少年离开的方向看了会儿,少年一拐弯下楼,不见了。
最好永远别回来。
赵钰清走进房间四处观察,果然如姚三娘所说,房间很小,而且只有一张单人床。说单人床都算善良,因为这就是一张光秃秃的木架子,上面连床褥被单枕头都没有。伸手在上面一摸,翻转来看,指腹上一层薄薄的灰。
不愧为这家客栈最便宜的房间……
唯一的优点是采光不错,落日的余晖至透进来,照得整个房间暖烘烘。
推开窗户往外看,楼下是马棚。其中一匹全身毛色纯黑的马赵钰清认得,那是土匪头子的马。
虽然是二楼,但其实并没有太高,如果从这里跳下去,应该会先落到马棚顶部,有了这个缓冲后再从棚顶跳到软软的沙地上安全着陆。
这时,背后传来敲门声。
赵钰清回头一看,是土匪头子。
他提来一桶水,桶边还搭着两块抹布。
“姚三娘说打扫要加钱。”苏勒坦说。
姚三娘嘴里的加钱肯定不止加一点钱,搞不好连底裤都要赔进去。想到自己薄薄的钱包,赵钰清心里一紧,连忙问:“你没跟她加钱要打扫服务吧?”
苏勒坦看出她脸上的紧张,得意道:“当然没有。”
“你的。”他朝她扔去一块抹布,“等我们打扫完店小二会过来送棉被。”
他说着浸湿抹布后开始擦地板。
赵钰清“哦”了声,接住抹布后在水里浸湿开始擦床板。
残阳如血,透过轩窗照得少女双颊发烫。
这一天又快要过去了,赵钰清想,最近发生太多事,接二连三的突发状况搞得她有些措手不及。
如果和亲照常进行,她现在应该会躺在轿子里舒舒服服地休息,而不是在这里跟抢亲的土匪头子一起打扫房间。
床板已经擦干净,但地板还没擦完,少年跪在地上撅着屁股一点一点仔细擦拭。
土匪头子一看就很少干活,哪有跪在脏地板上一点点后退擦的?在用抹布擦地板之前,他身上的锦袍已经擦过一遍了。
都怪你!原本的计划才被毁得一干二净。
赵钰清心里憋屈,作为和亲公主,她原本是要去漠北维护两国和平的!她的目标是说服骨禄匐延与昭国签订止战五十年与加大商业往来的条约,根本没功夫陪土匪头子在这里闹着玩。结果全泡汤了!以至于她要大费周章独自跑到漠北王庭去。
退一步没有海阔天空,只会越想越气。如果要发泄,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再也忍不了了,赵钰清丢下抹布,朝少年浑圆上翘的屁股狠狠一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