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粗狂的声音说:“你这毛头小子脸皮真厚,她都说了让你别跟着她。怎么还跟?”
刚才店里的人都无动于衷,现在突然有人帮她说话,赵钰清顿时两眼放光,兴奋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是个体型彪悍的光头大汉,滑溜溜的脑袋上还纹着刺青。他站起来发声后,坐在他身边的一圈人也站起来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赵钰清感动得一塌糊涂,瞬间觉得自己遇到了救星,提着裙子嗒嗒跑到光头大汉身后求救,“我不认识他,但他一直跟着我!这位大侠,您帮帮我吧!”
光头大汉正义十足地低吼一声,“她说不认识你,赶紧滚!”
苏勒坦没滚,反而抱手直接走到光头大汉跟前。但他没分给光头大汉半个眼神,只笑眯眯地偏头看向躲在大汉身后的少女,用自己即兴取的名字提醒她,“赵翠花,太容易相信别人会倒霉哦。”
这名字简直土得掉渣了,但赵钰清不否认土匪头子口中“太相信别人会倒霉”的论点。
“你也是别人!”她说。
“什么别人?我是你男人。”
赵钰清简直要气得呕出二两血,连忙跟光头大汉解释,“他不是我男人,我真的不认识他!”
光头大汉用力一跺脚,震动得整座客栈都抖了三抖,“我说了,让你赶紧滚!想挨揍是不是?”
苏勒坦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用胡语骂道:“蠢笨如猪的大块头。”
光头大汉走南闯北多年,自然听得懂胡语。
“你说什么?找死!”他怒目圆瞪,挥舞着拳头就要扑过去揍人。
可他体型太大以至于行动略显笨重,苏勒坦稍一侧身就让他扑了个空,只要再一扫腿准能将他绊倒在地摔个狗啃泥。
但苏勒坦没这样做,只是跑到赵钰清身侧,低头贴在她耳边轻声提醒,“待会儿可不准跑到我面前来哭鼻子。”
接着少年就像风似的跑远了,靠在柜台上笑眯眯地注视着一切。
“我认输啦,”少年耸耸肩,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你们好好交朋友吧。”
赵钰清没理会少年,反正她才不会在他面前哭鼻子。
望向光头大汉郑重行礼,学着市面通行的三流话本台词说:“谢大侠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定报答今日恩情。”
正要转身离开,却被光头大汉抓住胳膊,“想报恩何必等到来世?你现在就可以。”
男人的手指非常粗,上面布满老茧,即使隔着层衣裳赵钰清也感觉像是有张砂纸在打磨自己的皮肤。
心里一咯噔,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当想挣脱却反被捏得更紧的时候,这种不好的预感就像江河泄洪似的汹涌而来。
赵钰清定了定心神保持情绪稳定,“不知大侠想要什么报答?若是想要财物,还请先松手,容我将身上所有财宝悉数奉上。”
大汉笑起来,浑浊的笑声像大漠里被风扬起的漫天黄沙。
“我们不缺钱,只缺一个能陪我们兄弟喝酒的小美人。”
赵钰清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出门在外怎么就碰不到一个好人呢?
“我酒量不佳,若是能以茶代酒……”
“以茶代酒怎么能看出你的诚心?”没等她说完就被光头大汉打断。
“大侠,我是诚心感谢您,实在是酒量不好,若是在大侠面前一杯就倒,恐怕会坏了您的兴致。”
光头大汉怒目圆瞪,两个鼻孔像水牛一样用力出气,明显是发怒的征兆。
“老子才助你虎口脱险,连陪我们喝几口酒都不愿意吗?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无情无义之人。今日这酒你不喝也得喝!”
光头大汉拽着她的胳膊往酒桌上拖,她哪里挣脱得开,为了避免摔倒只能跟着走。
尽管客栈老板说过不会管住客闲事,但赵钰清还对此抱有一丝期待,往柜台的地方看过去求救。
姚三娘的目光却落在土匪头子身上,精明的丹凤眼中竟透露出一丝迷茫。
赵钰清也看向土匪头子,少年像是算准她会在这个时候看过去般,卡点捉住她的视线。
四目对视,少年扬起他骄傲的下巴,似是嘲讽,似是挑衅。
不看还好,一看更火大。
傲慢自大的东西。她才不会哭鼻子。
赵钰清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以作反击,扭头跟着光头大汉上酒桌了。
她得想个法子保持清醒,避免自己喝太多酒,最好哄着他们喝酒,等他们都喝醉了,她才好脱身。
昭国公主,你真是忍者无敌啦,竟然真肯陪那几个死胖子喝酒!
事情没朝预想的方向发展,苏勒坦嗤了声,握拳烦躁地往柜子上一砸,柜台银盘里装的花生米瞬间蹦出来几颗。
姚三娘跨着脸提醒,“捶前台木柜一下五百钱,捶烂了五百两。”
苏勒坦:“……”扭头幽怨盯人。
哪来这么难搞的少年夫妻哦!姚三娘叹气,“她现在有危险,你无动于衷,在这里生闷气有什么用?女人很好哄的,你向她服个软,准有用。两个人都这么刚硬,日子还过不过啦?”
少年皮笑肉不笑,“服软两个字怎么写?我中原话学得不好,你教教我呗。”
姚三娘耸耸肩,冷声道:“爱莫能助。”
她时刻注意着酒桌那边的动态,若是那几个人做出更过分的事,作为客栈老板必须要出面干预。
苏勒坦捏起一颗银盘里的花生米,在指腹中来回滚几圈后用力往外一弹,客栈内瞬间响起光头大汉的惨叫。
花生米打在光头大汉拽着赵钰清胳膊的手腕上,他疼得龇牙咧嘴,手上也失去力气,松开少女胳膊时还在不停颤抖。
“谁?给老子站出来!”光头大汉环视一周,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他也找不出刚才的暗器出自谁手。
等他又要去拽少女胳膊时,苏勒坦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笑着感叹,“好热闹啊。”
“是你!”光头大汉不去拽赵钰清胳膊了,转而怒气冲冲地瞪着少年。
赵钰清也看过去。
此时气氛已然剑拔弩张,但苏勒坦依旧一副悠闲惬意的模样。
“都看着我干什么?”少年眨眨眼,“你们继续喝酒呀。”
土匪头子心眼也没特别坏。赵钰清默默给他打分,九分坏。
但九分坏也是坏!
总之,遇到这俩人算她倒霉。如果非要让她从两个流氓中选一个,她宁肯选漂亮的那个,就算不慎被占了便宜,也没亏很多。
于是赵钰清趁光头大汉没注意,一溜烟跑到土匪头子身后,并捉住他系在腰间的豹子尾巴。
少年像是真被抓住尾巴了似的,立刻夸张地开始嚷嚷。
“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你。”他不耐烦地拍她手背,“快松开,我的尾巴怎么能让你这个陌生人随便抓?”
拍蚊子都不止用这点力气,也不知道是真抗拒还是假抗拒,赵钰清索性一把抱住他的腰,这样如果光头大汉要抡拳头揍她,就能连土匪头子一块儿揍了。
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土匪头子跟她一起挨揍,她会觉得挨揍也不是什么大事。
少年似乎很怕痒,被赵钰清抱住腰后浑身一僵,接着那有力的细腰就在她怀里扭来扭去,感觉像是抱着条滑溜溜的大锦鲤。
“松手松手!”少年手忙脚乱地推她肩膀,推她脑袋,推她脸,“听到没,别纠缠我。”
可少年就像是被定住命门般,无论怎么甩都没把她甩开。
赵钰清将此归功于自己每天都有好好吃饭锻炼,力气大。
土匪头子估计气得不轻,为了防止被甩开后遭受两人前后夹击,赵钰清抱着少年腰身的两只胳膊越收越紧,整个人也往他胳膊下钻。
“王国强!你还是不是我男人了?”她从少年胳膊下挤出一张因为用力而涨红的脸,瞪着少年。
她不知道少年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少年的名字,就自由发挥取了一个。“王国强”原本是她给掖庭里养的狗取的名字,但众姐妹一致认为拿这名字给狗用不够可爱,遂被淘汰。这淘汰下来的名字就给土匪头子用吧,作为土匪头子给她乱起名字的回礼。
赵钰清接着控诉,“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过就跟你吵了两句,竟这么绝情,出门在外遇到危险,连忙都不帮。”
苏勒坦一怔,也不假模假样地推她了,忽而眼尾一扬,灵动狡黠地笑起来。
他笑着拍了拍少女的背,长长的胳膊从她身后绕过去,将她整个人夹住,温柔安慰道:“夫人受惊啦,消消气。”
——他的确十分具有表演天赋。
少年很高,北方的异族少年大概都长这么高,以至于她弓身抱着少年腰时就像是缩在了少年怀里。
这种姿势让赵钰清莫名觉得自己是一颗蛋,被母鸡呵护在温暖的翅膀下,满满的安心感。
一想到自己刚才把眼前的妙龄少男比喻成母鸡,赵钰清觉得滑稽,噗嗤笑出声。
苏勒坦微微一怔,他觉得昭国公主简直越来越有意思了,不知刚才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居然还能笑出声。
难道是因为他刚才喊了她夫人?
据说昭国女子比草原姑娘拘谨许多,也很容易害羞。
现在她笑是不是代表她其实有一点喜欢他?
哎呀,如果让他不小心猜对了该如何是好?他只觉得昭国公主好玩,想跟她多玩一会儿才这么说的。
他应该是不喜欢她的……吧?对的,不喜欢。如果哪天昭国公主按捺不住对他表白了,该怎么办?
那就狠狠地拒绝!要让昭国公主知道,乌金世子不是能被轻易得到的男人!以此来报当日她对他行为不端之仇。
赵钰清明显感觉到少年变烫了。
她现在满脑子母鸡和鸡蛋,之前总觉得小鸡窝在母鸡的翅膀下一定会是暖烘烘的舒服滋味,如今倒是切身体验了一把“被孵”的感觉。
只有光头大汉笑不出来,气得整张脸一半红一半绿。
掀桌怒吼,“你俩原来是一伙儿的,欺人太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