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他逃入刺骨寒潭,以冰冷镇压焚心业火。她却循踪而至,望见他伤痕累累的背脊与挣扎的泪。 “疼的话,不必总是忍着。”
---
哑忠像一头被烈焰灼伤、濒临崩溃的野兽,一路跌跌撞撞,逃离了土地庙,逃离了那双让他心慌意乱、又痛楚莫名的眼睛。
他凭着本能,朝着落雪坞后方人迹罕至的山林深处奔去。
冰冷的山风刮过他的脸颊,却丝毫无法降低他体内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灼热。破碎的记忆画面和青蘅那句“我们是否见过”交织在一起,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后背的疤痕滚烫如烙铁,那股狂暴的力量叫嚣着,要吞噬一切,包括……那个带来温暖与混乱的女人。
不! 不能伤她!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理智堤坝,死死拦住了毁灭的洪流。
他需要一个极致冰冷的地方,来镇压这焚身的业火!
眼前出现了一处被月光照亮的寒潭。潭水由高山雪水汇成,终年冰冷刺骨,即便是盛夏,也无人敢轻易下水。
哑忠没有丝毫犹豫,踉跄着扑到潭边,几乎是滚落进去!
“噗通——”
冰冷的潭水瞬间将他吞没,刺骨的寒意如万根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皮肤,侵入他的骨髓!
“嗬——!”他猛地从水中抬起头,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抽气声。
冷热极端交锋,带来难以形容的巨大痛苦。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古铜色的皮肤迅速变得青白。体内的灼热力量被这突如其来的极致寒冷强行压制,如同沸腾的岩浆被投入冰窖,发出无声的咆哮与挣扎。
他跪在齐腰深的潭水里,双手死死抠着潭边覆雪的岩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渗出的血丝迅速在冰水中淡化消失。
他仰起头,脖颈青筋暴起,对着墨蓝色的夜空和那轮冰冷的残月,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潭水,无声地滑落他僵硬的脸颊。
那是一种极致的痛苦与委屈。是对自身命运的无力。是对那份莫名悸动与熟悉的恐惧。是对……可能伤害她的绝望。
为什么是他?他到底是什么怪物?
---
青蘅站在土地庙门口,望着他消失的黑暗方向,心中的慌乱和疼痛非但没有随时间平息,反而越来越盛。
他最后那个痛苦到近乎破碎的眼神,深深烙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不能再这样等待下去。
深吸一口气,她毅然提起一旁的灯笼,循着他离去的方向,踏着夜色和未化的积雪,一步步寻去。一种冥冥中的直觉,牵引着她。
越往山林深处走,寒气越重。终于,她听到了微弱的水声,以及……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声。
她的心猛地揪紧,加快脚步,拨开最后一道枯枝。
然后,她看到了令她心魂俱颤的一幕——
清冷的月光下,那个高大如山岳的男人,正半跪在冒着森森寒气的潭水中,浑身湿透,瑟瑟发抖。他仰着头,脸上纵横的,分不清是潭水还是泪水。他像是承受着世间极刑,无声地嘶吼,脆弱得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
他**的后背上,那道暗红色的疤痕在月光下显得愈发狰狞,而旁边那片她刚刚为他涂抹过药膏的青紫瘀伤,此刻在青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他看起来那么痛,那么冷,那么……孤独。
青蘅手中的灯笼“啪”地一声掉落在雪地里,熄灭了。
她却浑然不觉。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没有任何犹豫,她踩着岸边冰冷的积雪,一步步走入那刺骨的寒潭之中。
冰冷的潭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裙摆和鞋袜,刺骨的寒意让她猛地一哆嗦,牙齿都开始打颤。但她依旧坚定地、一步步走向他。
听到水声,哑忠猛地回过头。
看到是她,他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恐和抗拒!他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嗬嗬”声,示意她不要过来,快离开!
青蘅却仿佛没有看见他的拒绝。
她走到他面前,冰冷的湖水已没至她的腰际,让她冷得嘴唇发紫,浑身都在剧烈颤抖。但她伸出冰冷颤抖的双手,轻轻捧住他湿漉漉、冰冷又滚烫的脸颊,强迫他看着自己。
“看着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哑忠……看着我!”
哑忠挣扎的动作顿住了,赤红的、盈满痛苦和泪水的眼睛,对上了她同样泪眼朦胧、却无比坚定的目光。
“很疼,是不是?”她哽咽着问,指尖轻轻拂去他脸上的水痕与泪痕,“很难过,是不是?不知道自已怎么了,很害怕,是不是?”
她的每一句问话,都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他紧锁的心门。
“不要怕……”青蘅的眼泪落得更凶,却努力对他露出一个极其温柔、充满怜惜的笑容,“不要一个人躲起来……不要用这种方式伤害自己……”
她松开他的脸,转而用冰冷的手臂,轻轻地、试探性地环抱住他僵硬冰冷、不断颤抖的庞大身躯,将脸颊贴在他湿透的、冰冷的后背上,正好贴在那道疤痕旁边。
“疼的话……不必总是忍着。”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无尽的疼惜,融化在冰冷的夜色里,“我在这里。”
在她抱住他的那一刻,在她的话语落入耳中的那一刻——
哑忠脑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名为理智的弦,骤然崩断!
一直强行压抑的灼热、痛苦、委屈、恐惧、以及那深不见底的孤独……如同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轰然爆发!
他猛地转过身,反客为主,用尽全身力气将眼前这个冰冷颤抖却带来无尽温暖的女子,死死地、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她是茫茫苦海中唯一的浮木!
巨大的力道勒得青蘅生疼,冰冷的衣衫下是他滚烫的体温和剧烈的心跳。
然后,她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男人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沉闷而绝望的呜咽声。
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她的颈窝里,烫得她的心也跟着剧烈地疼痛起来。
他哭了。这个沉默如山、隐忍如铁的男人,终于在她面前,卸下了所有防备,露出了最脆弱的内里。
寒潭冰冷刺骨。相拥的两人却仿佛在彼此身上,汲取到了对抗全世界寒冷的微光。
千尘劫路,业火焚心。唯有她,是那甘霖,是那归处,是那渡他的舟。
---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