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千世轮回第一劫,他堕于北境边陲,成为口不能言、身负疤痕的铁匠。她循着冥冥中的指引,踏雪而来,成为小镇上新来的医女。 “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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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北境边陲小镇落雪坞。
大雪下了三日仍未停歇,将这座以锻造粗劣兵刃维系生计的小镇裹得一片死寂。寒风如刀,刮过歪斜的屋脊,发出呜咽般的嘶鸣。
镇子最西头,一间破旧的铁匠铺还透出一点微弱的火光。
铺子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对着将熄的炉火沉默地坐着。他叫哑忠,是三年前流落到此地的外乡人。据说来时满身伤痕,喉咙受损,再也说不出话,只剩下一身骇人的蛮力和一手不算精细却足够扎实的打铁手艺。镇上收留他的老铁匠去年病故,这铺子便留给了他。
他面容被炉火熏得有些黑,却依旧能看出原本硬朗的轮廓,只是那双眼睛,沉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任何波澜,也映不出任何光亮。仿佛外界的一切——风雪、寒冷、甚至镇上居民偶尔的欺凌——都与他无关。
他卷起的袖口下,小臂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疤痕,最显眼的,是一道暗红色的、仿佛灼烧留下的狰狞痕迹,蜿蜒如蛇。每至阴雨天,那疤痕便隐隐发烫,牵动着体内一股无名躁动,让他难以安眠。
就像今夜。
他添了块柴,拿起脚边一柄即将成型的铁剑,机械地打磨着。剑身映出他模糊的面容和窗外无边的黑夜。
“咚……咚咚……”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却清晰的敲门声,穿透风雪,钻入他的耳中。
哑忠动作一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落雪坞民风闭塞,对他这个来历不明的哑巴更是避之不及,入夜后从未有人来访。
他放下铁剑,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逼仄的铺子里投下巨大的阴影。他走到门边,迟疑了一下,才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风雪瞬间涌入。
而在风雪之中,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青布棉裙,外罩一件滚着白边的斗篷,兜帽上落满了雪。她挎着一个藤木药箱,脸颊和鼻尖被冻得通红,一双眼眸却清亮温润,如同雪地里偶然发现的暖玉。
她看见开门的高大男子,似乎被他的身形和沉默的气势惊得微微后退了半步,但很快便稳住心神,拂去睫上的雪花,露出一个有些歉然又带着疲惫的微笑。
“叨扰了。我是途经此地的医女,姓青名蘅。风雪太大,实在找不到宿头,望能借贵地避一避风雪,天明即走。”她的声音清柔,带着一丝恳求,像春风拂过冰面。
哑忠沉默地看着她,没有动作。
就在青蘅以为他会拒绝,准备另寻他处时,他却侧开了庞大的身躯,让出了一条通路。
——是他。
在开门看到他的第一眼,青蘅的心口就莫名地悸动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和……酸楚感,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仿佛在无尽的迷雾中走了很久很久,终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压下心中的异样,低声道谢,快步走进屋内。
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铁锈、柴火和一种……独属于男子的、冷硬的气息。铺子里很简陋,却收拾得异常整洁,与她想象中铁匠铺的杂乱截然不同。
哑忠关上门,阻隔了风雪,屋内顿时只剩下柴火噼啪的轻响和两人之间有些微妙的沉默。
他走回炉边,拿起水壶,沉默地倒了一碗热水,递给她。
青蘅接过陶碗,温热的触感从冰凉的指尖蔓延开,她忍不住轻轻喟叹一声。“多谢。”
她小口喝着热水,悄悄打量着他。他背对着她,继续打磨那柄铁剑,侧脸线条冷硬,一言不发。她注意到他小臂上那道显眼的暗红色疤痕,心头又是一跳,没来由地觉得那疤痕刺眼,甚至……有些心疼?
她甩开这荒谬的念头,试着打破沉默:“先生如何称呼?”
哑忠动作未停,只是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青蘅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抱歉……”她心下恻然,原来他不能言。
又是一阵沉默。
青蘅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那双布满厚茧和细小伤口的手,正稳而有力地打磨着剑刃。然而,她敏锐地注意到,他右手手背上有一道不算深却仍在渗血的新伤,似乎是打磨时被铁屑迸溅所伤。
医者的本能让她几乎立刻开口:“你的手受伤了。我这里有伤药,若你不介意,我……”
哑忠磨剑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转过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看向她,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怔忡。
从未有人在意过他这点小伤。就连他自己,也早已习惯。
他看着眼前女子清澈专注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任何怜悯,只是一种纯粹的、想要帮忙的善意。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了手。
青蘅从药箱里取出干净的布、清水和一只小瓷瓶。她小心翼翼地替他清洗伤口,动作轻柔而专业。微凉的指尖偶尔触碰到他粗糙的皮肤,两人皆是一顿。
她将淡绿色的药膏仔细涂抹在伤口上,轻声嘱咐:“近日莫要沾水,很快便能好。”
药膏带来一阵清凉,瞬间驱散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感。哑忠看着低头为他处理伤口的女子,看着她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看着她无比认真的神情……
炉火噼啪一声,爆开一点火星。
一股极其陌生而奇异的暖流,毫无预兆地撞入他冰冷死寂的心湖深处。
仿佛千万年的冰封之上,忽然照进了一缕微光。
他猛地收回了手,动作快得甚至有些失措。
青蘅一愣,抬头看他。
只见他已转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紧绷而疏离的背影,仿佛刚才那片刻的缓和从未存在过。
青蘅垂下眼帘,默默收拾好药箱。她走到铺子角落里,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抱着膝盖,安静地看着跳动的炉火,不再说话。
心中那份莫名的悸动与熟悉感却愈发清晰。
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她在心里无声地问。
窗外,风雪依旧。屋内,炉火温暖。
一个沉默地打磨着铁器,一个安静地倚着墙角。
千世轮回的第一世,他们的初见,没有惊天动地,只有一碗热水,一点伤药,和一段无声滋长于风雪夜的、懵懂而温暖的缘起。
那缕微光,是否真能照亮他千世劫路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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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