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夜晚带着潮湿的凉意，言蹊站在华悦酒店门口，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格外清瘦。他第三次调整领结时，闻岫从身后伸手，指尖不经意擦过他颈侧。
"别动。"
微凉的触感让言蹊呼吸一滞。闻岫的手指灵巧地穿过丝绸面料，在黑暗中泛着冷玉般的光泽。他闻到他袖口淡淡的沉香味，混合着雨后青苔的气息。
"拍卖会九点开始。"闻岫松开手，目光扫过言蹊泛红的耳尖，"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表现出异常。"
言蹊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内袋里的邀请函。烫金纹路在灯光下泛着诡谲的光，像极了那只青瓷碗底的"栖云"款识。他忍不住低声问："那个收藏家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第六件'栖云'瓷器？"
闻岫的眼神暗了暗，抬手将一枚青玉平安扣系在言蹊衬衫第二颗纽扣上。"张世琨，近十年突然发迹的古董商。"他顿了顿，"但他收集的每一件藏品，原主人都死于非命。"
电梯直达二十三层的瞬间，言蹊的太阳穴突然刺痛。眼前闪过零碎画面：漆黑的甬道、滴水的青铜器、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正在拓印瓷器底款......
"到了。"闻岫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展厅比想象中更暗。深蓝色天鹅绒帷幕将空间分割成数个区域，中央展台笼罩在锥形光束下。言蹊的目光立刻被玻璃罩中的物件吸引——那是一只青瓷笔洗，釉色在灯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流动态，仿佛有活物在釉层下游动。
"第五号拍品，南宋龙泉窑青瓷笔洗，底款..."拍卖师的声音突然压低，"'栖云'。"
言蹊的胎记骤然发烫。他看见闻岫的右手无声地攥紧了座椅扶手，骨节泛白。更奇怪的是，当灯光扫过笔洗内侧时，隐约可见暗红色纹路，像干涸的血迹渗入开片。
"起拍价八十万。"
竞价牌此起彼伏。当价格飙升至两百万时，闻岫突然按住言蹊的手腕："看三点钟方向。"
阴影里坐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他始终没有举牌，却在每次加价时用手指轻叩膝盖——三长两短，像某种密码。更诡异的是，言蹊发现所有竞拍者都在偷偷观察那个人的反应。男人左手的青铜扳指在灯光下泛着幽绿，上面刻着的符文与言蹊胎记一模一样。
"三百二十万第一次！"
中山装男人终于抬头。灯光掠过他眼角的疤痕时，言蹊的视野突然扭曲。无数画面如潮水涌来：
——同样的疤痕出现在八百年前的武士脸上，铁甲折射冷光；
——同样的青瓷笔洗盛着鲜血，被呈上铺着黄绸的托盘；
——沙哑的声音在耳边说："言大人，这釉里红的秘方，您交是不交？"
"别看他的眼睛！"
闻岫的手掌猛地覆上言蹊双眼。黑暗中，他感觉到温热的呼吸扑在耳畔："那是'观魂术'，他在试探谁对瓷器有感应。"掌心的温度驱散了部分眩晕，言蹊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掐进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血痕。
"三百二十万成交！"
人群开始骚动。中山装男人离席时，袖口闪过金属冷光。闻岫突然拽着言蹊起身："我们得在交割前碰到那件瓷器。"
穿过人群时，言蹊注意到至少有五道视线黏在他们背上。闻岫将一个冰凉物件塞进他手心——半块青玉璜，断口处还沾着新鲜的朱砂。
"拿着这个去洗手间，等我的信号。"闻岫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如果玉璜开始发热，就把它按在镜子上。"
言蹊在镜前假装整理领带时，水管突然爆裂。喷涌的水雾中，镜面浮现出扭曲的符文，与青玉璜上的纹路逐渐重合。警报声响起的瞬间，某种古老咒言在脑海中炸开：
"以血为契，以魂为引——"
他冲进储藏室时，闻岫正将青瓷笔洗浸入一盆水中。水面映出的却不是倒影，而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其中某个峰顶闪烁着红点。笔洗釉面接触液体的刹那，整个房间泛起幽蓝光芒，那些暗红纹路竟化作血丝，在水中舒展游动。
"这是......"
"地图。"闻岫的手指划过水纹，"指向真正的第六件'栖云'器。"他忽然皱眉，"有人改动了釉料配方，这不是言栖云的手笔。"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闻岫一把将言蹊推进储物柜，自己却暴露在突然打开的灯光下。中山装男人站在门口，青铜扳指正对着闻岫的心口。
"宋大人，别来无恙啊。"男人的声音像生锈的刀刮过青石，"当年您为言栖云挡的那一剑，伤口可还作痛？"
言蹊在缝隙中看见闻岫笑了。那是个他从未见过的、带着血腥气的笑容。
"张副将，你主子没教过你..."闻岫指尖寒光一闪，"判主的狗活不过三更？"
刀光划破黑暗的瞬间，言蹊腕间的胎记突然灼烧般剧痛。某种古老力量在血管里苏醒，他看见八百年前的自己站在窑火前，将最后一滴血滴入青瓷釉料。记忆中的闻岫——不，是宋岫——浑身是血地撞开窑门，剑尖还滴着敌人的血。
"栖云，你逃不掉的。"记忆中有人在他耳边低语，"生生世世......"
储物柜的门突然被暴力拉开。言蹊抬头，正对上闻岫沾血的面容。他手里的匕首钉着一张黄符，上面用血画着与青铜扳指相同的符文。
"走！"闻岫拽起他就往消防通道跑，"那笔洗是陷阱，真正的第六件在——"
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话。热浪掀翻走廊尽头的花瓶时，言蹊恍惚看见八百年前的窑火与此刻的重叠。闻岫将他护在身下，后颈露出的皮肤上，缓缓浮现出与言蹊胎记对称的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