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蹊的指尖还悬在半空，血珠渗入青瓷人俑眉心的刹那，他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息。展厅的灯光突然闪烁，玻璃展柜上映出扭曲的影子。他猛地抬头，看见青瓷人俑眼角那滴凝固了三个月的釉泪正沿着瓷面缓缓下滑，在灯光下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晕。
"闻岫？"他的声音在空荡的展厅里回荡，尾音微微发颤。
回应他的是一声瓷器开裂的脆响。人俑左手无名指处裂开一道细纹，裂纹如同活物般向上蔓延，很快爬满了整条手臂。言蹊下意识伸手想要阻止裂纹扩散，却在触碰到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他的后背重重撞在展柜上，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黑暗中，青瓷人俑缓缓抬起头。本该空洞的眼窝里，两点金色的光芒忽明忽暗。言蹊的胎记突然灼烧般疼痛起来，锁骨下的青瓷纹路泛起幽光，与瓷俑眼中的金光相互呼应。
"栖...云..."
沙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千百个瓷器同时在震动。言蹊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在过去三个月里，这个声音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中。
展柜的玻璃突然爆裂，碎片如雨般落下。言蹊顾不得躲避，踉跄着扑向工作台。他的指尖刚触及瓷俑冰冷的面颊，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拽入黑暗。恍惚间，他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闪回：八百年前的龙窑、熊熊燃烧的釉火、还有...闻岫最后那个决绝的眼神。
当言蹊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青瓷构筑的幻境中。脚下是光滑如镜的瓷面，倒映着支离破碎的天空。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青色的衣袂无风自动。
"闻岫？"言蹊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他不敢上前，生怕这又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幻梦。
人影缓缓转身，瓷白的脸上裂纹纵横。那些裂纹里流淌着金色的光，像是熔化的金釉。"你不该来的。"闻岫的声音比记忆中更加空洞，"这里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
言蹊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瓷面上，绽开一朵朵赤红的花。"我找了你三个月。"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每次闭上眼睛，都能看见你在龙窑里...化为碎片..."
闻岫的身影晃动了一下，裂纹中的金光突然变得强烈。"我的魂魄已经和青瓷同化，现在的我只是...一段执念。"他抬起半透明的手，指尖轻轻拂过言蹊锁骨下的胎记，"你不该再与这些牵扯。"
"那为什么你的釉泪会融化？"言蹊突然抓住那只即将消散的手，"为什么我的血能唤醒你？"他的质问在空旷的幻境中回荡，脚下的瓷面开始龟裂，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闻岫的金色瞳孔剧烈收缩，他猛地将言蹊推开。幻境开始崩塌，无数瓷片从天空坠落。"快走！有人在利用我们的联系..."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身体逐渐透明，"故宫...地库...秘典..."
言蹊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将他拖出幻境。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闻岫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小心瓷宗。
"言老师！言老师！"
刺眼的白光中，保安焦急的脸出现在视线里。言蹊发现自己躺在展厅地板上，四周散落着玻璃碎片。他挣扎着坐起来，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工作台——青瓷人俑依然静静地立在那里，眼角的釉泪却已经干涸，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我没事。"言蹊推开保安搀扶的手，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只是...太累了。"
保安狐疑地看着满地狼藉："可是这些玻璃..."
"我会负责赔偿。"言蹊勉强站起身，目光却死死锁定在人俑的后颈处——那里原本光滑的釉面下，隐约浮现出几行细小的文字。他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住保安的视线，"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吗？我需要整理一下资料。"
等保安不情不愿地离开后，言蹊立刻锁上展厅大门。他的手指颤抖着抚上人俑后颈，那些文字在触碰下变得更加清晰——《青瑠秘典》下卷的内容，正是关于"釉中人"的禁忌之术。
"以魂养瓷，以瓷塑人..."言蹊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当他读到最后一句话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然魂魄不全者，终为行尸走肉。"
窗外，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青铜扳指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