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栖云的尸体从棺中缓缓坐起,青白的手指依然紧握着那截指骨。指骨上的血丝已经爬满了闻岫的右臂,将他整条手臂都染成了诡异的青红色。
"你终于来了。"尸体的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腐朽的回音,"我等你很久了......"
言蹊的胸口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八百年前的自己,如今就这样坐在棺中,用那双浑浊的眼睛凝视着他。
"你不是言栖云。"言蹊咬牙道,"他已经死了。"
尸体突然笑了,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里面漆黑的牙齿:"死了?不,我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着。"
它抬起手,指向四周那些跪拜的青瓷人俑:"看到了吗?这些都是我的作品。用活人烧制,封入魂魄,他们永生永世都要跪在这里供奉我......"
闻岫突然暴起,左手短刀直取尸体咽喉!
"铛——"
金属碰撞声在窑洞内回荡。尸体用那截指骨挡住了刀刃,指骨与刀锋相击,竟迸出火星。闻岫的手臂已经半瓷化,裂纹顺着血管蔓延到脖颈,但他眼中金色更盛,像是燃烧的火焰。
"你偷了我的骨头。"闻岫的声音低沉沙哑,"用我的骨血养你的尸身......张世琨不过是你的傀儡!"
尸体大笑起来,笑声震得窑顶的瓷灯簌簌作响:"宋岫啊宋岫,八百年了,你还是这么天真。"它突然一把掐住闻岫的脖子,"你以为当年我为什么选你?就因为你的骨头最适合养魂!"
言蹊的视野瞬间被血色充满。
他看见八百年前的真相——言栖云根本不是殉窑而死的忠臣,而是一个痴迷永生的疯子。他发明血瓷秘术,用活人骨灰制釉,甚至不惜设计让最信任自己的宋岫跳入釉缸......
"不......"
言蹊的胎记处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青光。那光芒如利剑般刺向尸体,逼得它松开了闻岫。棺中的言栖云尸体发出凄厉的惨叫,胸口插着的青铜短刀开始剧烈震颤。
"你......"尸体不可置信地瞪着言蹊,"你怎么能反抗我?我们是同一个人!"
"我和你不一样。"言蹊一步步走向祭坛,每走一步,地上的瓷粉就自动分开,像是畏惧他的脚步,"言栖云已经死了,他的罪孽,不该由后人承担。"
闻岫趁机挣脱束缚,瓷化的右手狠狠刺入尸体胸口!
"这一下,是为了八百年前的我。"
尸体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青黑色的液体从伤口喷涌而出。那液体落地即凝,变成无数细小的瓷珠,每一颗里面都蜷缩着一个痛苦的灵魂。
言蹊趁机拔出尸体胸口的青铜短刀。刀身出鞘的瞬间,整座龙窑的火焰突然变成青金色,所有跪拜的人俑同时抬头,眼中亮起幽幽火光。
"现在!"闻岫大喊,"用刀斩断那截指骨!"
言蹊举起短刀,却突然犹豫了——那截指骨是闻岫最后缺失的部分,如果毁掉......
"快动手!"闻岫的半个身体已经瓷化,"它在吸收我的魂魄!"
尸体趁机反扑,腐朽的指甲深深抓入言蹊肩膀。剧痛中,言蹊看见闻岫对自己轻轻摇头,金色瞳孔中满是决绝。
"对不起......"
短刀斩落的瞬间,指骨发出瓷器碎裂的脆响。一道青光从断口处迸发,如涟漪般扩散至整个地下窑场。
棺中尸体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嘶吼,随即化为齑粉。那些跪拜的人俑一个接一个崩裂,无数半透明的魂魄从碎瓷中升起,在空中盘旋片刻后,消散于无形。
闻岫跪倒在地,瓷化的部分开始剥落。言蹊扑过去抱住他,却发现怀中人轻得可怕——闻岫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化为青瓷碎片。
"没关系......"闻岫的声音越来越轻,"这样也好......"
"不!还有办法!"言蹊疯狂翻找《青瑠秘典》,"书上肯定有记载——"
闻岫用最后完好的左手按住书页:"栖云......放手吧。"
一滴泪落在青瓷碎片上。言蹊突然想起什么,抓起地上那截断裂的指骨,毫不犹豫地按在自己心口——
"以血为引,以魂为契!"
秘术发动的瞬间,整座龙窑的火焰全部涌向言蹊。青金色的火舌将他与闻岫包裹其中,形成一个巨大的茧。火焰中,言蹊看见八百年前的记忆如走马灯般闪过——
宋岫在雨中为他撑伞,在窑前替他试毒,最后......在釉缸中紧紧抱住他......
"这次......换我救你......"
强光过后,窑场恢复寂静。
龙窑的火焰熄灭了,只剩一地青瓷碎片。碎片中央,言蹊静静躺着,心口处多了一道青色的瓷纹。
而他的怀中,抱着一尊完美的青瓷人俑。人俑面容安详,左手无名指完好无损,唯有眼角处,有一滴永远凝固的釉泪。
三个月后,龙泉市博物馆。
新任馆长言蹊正在整理一批新入藏的宋代青瓷。当他拿起最后一件展品——一尊造型精美的青瓷人俑时,指尖不小心被瓷缘划破。
血珠滴落在人俑眉心,瞬间被吸收。
闭馆的钟声响起,空无一人的展厅里,青瓷人俑的眼角,那滴釉泪突然融化,顺着光滑的瓷面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