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蹊出院那天，龙泉下了一场暴雨。
雨水冲刷着青石板路，将整座城市浸泡在潮湿的水汽里。闻岫撑着一把黑伞站在医院门口，伞面微微倾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路过的行人频频回头——这个高挑俊美的年轻人站在雨中的样子太过醒目，却又莫名让人不敢靠近。
"拿着。"闻岫递给言蹊一个青布包裹，"换洗衣服。"
言蹊接过时，指尖碰到了包裹里的硬物。掀开一角，里面赫然是那本《青瑠秘典》残卷和一块青瓷片。瓷片上用朱砂画着简易的路线图，终点标着"龙泉眼"三个字。
"张世琨的藏品里找到的。"闻岫的声音压得很低，"今晚子时，龙泉眼会开启。"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两人之间织成一道透明的水帘。言蹊注意到闻岫的左手无名指断口处渗出了青黑色的液体，像融化的釉料般黏稠。
"你的手......"
"没事。"闻岫迅速将手缩回袖中，"瓷毒而已。"
一辆出租车在雨中缓缓停下。上车后，司机频频从后视镜打量他们。言蹊这才发现闻岫在密闭空间里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龙脑香气，混合着雨后青苔的气息，莫名让人想起深山古庙中的陈年香火。
"去哪？"司机问道。
"龙泉山。"闻岫报出一个言蹊从未听过的地名，"北麓的废弃窑厂。"
司机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那地方早封了......听说闹鬼。"
闻岫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正好，我们就是去捉鬼的。"
废弃窑厂比想象中更加破败。
暴雨中的厂房像一头蹲伏的巨兽，黑洞洞的窗口如同被挖去的眼睛。言蹊跟着闻岫穿过杂草丛生的院落，每走一步，积水都会溅起青黑色的泥点——那不是普通的泥土，而是混合了瓷粉的窑渣。
"看地上。"闻岫突然蹲下身，拨开一丛野草。
雨水冲刷出的沟壑中，露出半截青瓷人偶。人偶只有巴掌大，造型却极为精致，眉眼栩栩如生。最诡异的是，它的左手无名指缺了一截，断口处还沾着暗红的漆。
"引路俑。"闻岫用短刀挑起人偶，"张世琨留下的标记。"
他将人偶翻转过来，底部刻着"子时三刻"四个小字。言蹊刚想细看，人偶突然"咔"地一声裂成两半，里面滚出一颗青黑色的珠子。
闻岫的脸色骤变："闭气！"
珠子遇水即化，腾起一股刺鼻的青烟。言蹊虽然及时屏住呼吸，还是吸入了少许，顿时头晕目眩。恍惚间，他看见雨中浮现出无数模糊的人影——
有穿粗布短打的窑工，有梳着发髻的少女，甚至还有戴着红肚兜的孩童。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胸口嵌着青瓷片，面无表情地望向窑厂深处。
"怨灵引路......"闻岫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跟着他们走。"
言蹊踉跄着跟上那些半透明的影子。穿过三道残墙后，眼前突然出现一口古井。井沿上密密麻麻刻着与《青瑠秘典》中相同的符文，井水在暴雨中泛着诡异的青光。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井沿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七颗人头骨，每个头骨的天灵盖上都刻着"栖云"款识。
"到了。"闻岫站在井边，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这就是龙泉眼。"
他掏出那块青瓷片，轻轻放在第七颗头骨上。瓷片与骨头接触的瞬间，井水突然沸腾起来，咕嘟咕嘟冒出青黑色的气泡。
"跳下去。"闻岫说。
言蹊看向深不见底的井水："你确定？"
闻岫没有回答，只是脱下外套，露出后背——那里布满了青黑色的裂纹，像是随时会碎裂的瓷器。
"我的时间不多了。"他轻声说，"瓷毒已经蔓延到心脉。"
言蹊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如果这次失败......"
"那就真的魂飞魄散了。"闻岫笑了笑，金色瞳孔在雨夜中熠熠生辉，"不过八百年前我就该死了，多活的每一天都是赚的。"
不等言蹊回应，他纵身跃入井中。
井水比想象中冰冷。
言蹊屏住呼吸，跟着闻岫下潜。奇怪的是，这口看似普通的井竟然深得离谱，仿佛直通地心。随着深度增加，周围的水逐渐从青黑变成暗红，最后竟然如同融化的釉浆般黏稠。
就在他快要窒息时，前方突然出现一点亮光。闻岫拽着他向光亮处游去，两人猛地冲破水面——
眼前赫然是一座巨大的地下窑场！
拱形的窑顶悬挂着无数青瓷灯盏，照亮了整片空间。正中央是一座三丈高的龙窑，窑口喷吐着青金色的火焰。更令人震惊的是，窑场四周整齐排列着上百具青瓷人俑，每具人俑都保持着跪拜的姿势，面朝龙窑。
"这是......"
"真正的龙泉。"闻岫的声音带着回音，"言栖云当年建造的秘密窑场。"
他指向龙窑后方的一座祭坛。坛上放着一口青瓷棺材，棺盖半开，里面隐约可见人影。
言蹊的心跳骤然加速。他跟着闻岫走向祭坛，每走一步，地上的瓷粉就会发出细微的碎裂声。那些跪拜的人俑似乎感应到他们的到来，竟然齐齐转动头颅，用空洞的眼眶"注视"着两人。
当言蹊终于看清棺中景象时，胃部一阵痉挛——
棺中躺着一具穿着南宋官服的尸体，面容栩栩如生。那是言栖云的尸身，胸口插着一把青铜短刀，刀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绳。最诡异的是，尸体左手握着一截青玉般的指骨，正是宋岫缺失的无名指！
"原来在这里......"闻岫伸手去取那截指骨，却在触碰的瞬间如遭雷击。
指骨上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丝，如同活物般缠上他的手腕。闻岫痛苦地跪倒在地，后背的裂纹迅速蔓延，整个人开始瓷化！
"闻岫！"
言蹊想要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祭坛周围突然亮起七盏青灯，组成一个诡异的阵法。棺中言栖云的尸体猛地睁开眼睛，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弧度——
"等你很久了......"尸体的声音像是千百人同时开口，"我的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