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门口，午休的钟声刚响，工人们三三两两走出厂房，或围在阴凉处聊天，或排队打饭。
门卫老大爷一眼就看见了林志明一家，笑着招呼道：“哟，小同志来给媳妇送饭啦？”
“是啊。”林志明点头笑了笑，“第一次来，还得麻烦您通融一下。”
“客气啥。”老大爷摆摆手，视线落到林安安身上，“这小姑娘又来了？”
林安安脆声回：“爷爷好！”
“哎，好孩子。”老大爷咧嘴笑了，“进去吧，你媳妇可能在食堂，沿着这条道一直走。”
林志明道了谢，牵着俩孩子往厂区里走去。
厂房不算新，红砖灰瓦，却干净整齐，窗外贴着“节约用水”“提高产量”的标语，几位工人见到林志明，笑着点头打招呼。
刚到食堂，李娟就已经迎了出来，显然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们。
“安安？云礼？你们怎么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抱住冲过来的女儿。
林安安亲昵地抱着她脖子，“妈妈，我给你送饭来了！”
林志明笑着将手里的饭盒递过去：“孩子一早吵着要来，说是第一天上班，得送你点好吃的。”
李娟一听，嘴角就弯了，轻轻接过饭盒，目光里满是温柔：“那安安中午吃什么呀？是不是也饿了？”
林安安拍了拍小肚子，认真地说：“我不饿，我是来陪妈妈吃饭的。”
李娟忍不住笑出声，拉着他们进了食堂。
食堂里人还不算多，有些工人已经吃完，有的还排着队领饭。靠窗的一张木桌空着，李娟带他们过去坐下，把饭盒打开，里面是林志明早上蒸好的玉米饼，还有几块红烧豆腐和一小碗腊肉炖土豆。
“今天这顿挺丰盛的嘛。”李娟感慨了一句。
“第一天上班嘛，得吃好点。”林志明在她对面坐下，又掏出两个用纸包好的白面馒头，“这个是给你垫底的。”
李娟心里一热，一边给林安安和林云礼夹菜，一边低声道：“厂里的人都挺好，组长也很照顾，说以后有啥事尽管开口。”
“那就好。”林志明点点头，又低声说，“回头我也去问问，看看这附近有没有活儿干。”
林云礼坐在一边，一声不吭地把饭吃得干干净净。林安安吃了两口菜就开始东张西望，小手撑着桌沿，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她对妈妈工作的地方充满兴趣。
“妈妈，吃完饭后，我能不能留下来呀？”林安安仰着头问，眼神亮晶晶的。
林志明一听，忍不住失笑：“你留这儿干啥？又不能帮人干活。”
林安安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小嘴一撅：“我想陪妈妈嘛，又不是想偷懒！”
李娟看着女儿一脸认真，实在是哭笑不得。
“那你得答应妈妈，不能乱跑，也不能打扰人干活。”
“我保证！”林安安立刻举起三根手指，一脸乖巧。
“那哥哥呢？”林志明低头看了眼儿子。
林云礼自觉地放下碗筷：“我和爸爸回家。”
“哥哥你回家喂小灰和小黑！”林安安连忙提醒，“还有小狍子，不要忘记喂水。”
林志明听得一头黑线：“行行行，你倒是分工挺清楚。”
李娟轻轻笑了声，拍了拍林安安的脑袋：“等会跟妈妈进厂，乖乖坐在一旁，不能打扰其他人做事，听见没有？”
“听见啦！”林安安乖乖应声，转头又不忘向林志明挥手，“爸爸再见！晚上早点来接我哟~”
林志明无奈摇头，牵着林云礼离开，嘴里还嘀咕：“这小丫头，是要把厂里当成家后院了。”
吃完饭后，李娟便牵着林安安回到食堂后头的小屋，那是她工作的地方。
她的任务是缝补成品服装上的线头和纽扣，活儿不算重，但眼力和手脚都得利索些。李娟原本就心灵手巧，没多久便掌握了诀窍，动作又快又稳。只是，她也不是不懂事的人，见别的女工都按部就班，她也放慢了节奏，不显山不露水。
林安安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小手搂着个布娃娃，一会看看妈妈手上的活，一会儿看看旁边的阿姨们。
“这是你家闺女？”一位年纪略长的女工笑着问。
“是啊。”李娟头也没抬，轻声应着，“没地方放，只能带在身边。”
“挺乖的。”旁边另一个阿姨也笑着说，“不像我们家那几个猴崽子，三岁还天天哭着找奶奶。”
林安安听懂了，立刻扬起小脑袋，笑得两眼弯弯：“我不哭，我来陪妈妈上班！”
这话逗得屋里几个女工都笑了起来。
“哎哟，这小嘴巴可真甜，将来肯定讨喜。”那位年纪大的女工说着，还从兜里摸出一颗麦芽糖塞给她，“拿去吃。”
“谢谢婶婶！”林安安乖乖接过，立刻撕开来舔了一口，甜滋滋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李娟一边缝衣服，一边余光看着女儿安静坐着，不闹不吵，心里也宽了不少。
可孩子毕竟是孩子，没过一会儿，林安安就坐不住了，小跑着溜到别的大婶面前。她眼睛灵，嘴巴甜，几句童言童语就逗得几位女工乐呵呵的，也没人嫌她闹，反而一个个笑着逗她。
“你看她那小眼神儿，可机灵着呢。”
“长得俊，嘴巴又甜，将来肯定招人疼。”
就在屋里一片热乎气氛中，门口忽然传来组长洪亮的声音：“大家先停一停手上的活！”
众人纷纷停下动作，抬起头来。
只见组长带着一名穿着时髦、脸上还带着粉气的女人走了进来，那女人约莫三十出头，一进门就四下张望，神色不卑不亢，眉眼里透着一股精明劲儿。
“这是今天新来的赵红同志，从市里调来的，安排在咱们组。”组长话音一顿，又强调一句，“大家以后多帮衬着点。”
李娟听这话，眉头微皱。
别的女工倒是听出点味儿了——市里来的？又不是招工季，怎么忽然空降？
“赵同志自己先说几句吧。”组长退了一步。
赵红笑着往前走了两步，站得挺直：“我之前在市供销社干过，后来爱人工作调动，就申请调来咱厂，今后还请大家多多照应。”
她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自信，不像是来求照应的样子。
底下几个女工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果然是走后门的。
李娟低下头，继续缝手里的衣服，只当没听出什么异样。
林安安却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妈妈，这个阿姨……不太好看。”
李娟轻轻捂住她嘴巴，摇摇头，示意她小声点。
赵红环视一圈，看了众人一眼，目光在李娟身上停了片刻，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然后走到空位坐下，慢条斯理地拿出缝纫工具。
有女工小声嘀咕：“这架势，不像咱们这种一线干活的。”
“哼，来镀金的吧，甭管她。”
李娟没有接话，只是低头继续飞针走线，手里一刻不停。
赵红站在一旁，环视一圈，目光停在靠墙坐着的林安安身上，眉头一挑，语气不善地开口：“厂里什么时候允许带孩子进来了？”
这话一出口，车间里顿时安静了几分。
李娟抬起头，语气平稳：“家里临时没人照应，我提前向组长打了招呼，今天就这一回，不耽误工作。”
赵红冷哼一声：“哪怕只带一天，也影响不好。这又不是你家后院，谁都这么带个娃来，那还怎么干活？”
她这声音不轻，周围几个女工都皱了眉，但碍于初来乍到的场合，也不好多言。
站在一旁的组长见气氛不对，连忙插话：“赵同志，这不是常态，李娟家刚搬来合县，情况我知道。她人勤快，手脚麻利，不会耽误活儿的。”
赵红撇了撇嘴，没再说话，转身回自己位置上，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组长这才回头注意到林安安，顿时笑着打起圆场：“哎哟，这孩子长得俊，乖巧得很，又不吵不闹。来，来，阿姨这里有话梅糖，要不要尝尝？”
林安安乖乖走过去，礼貌地叫了声“阿姨好”，接过糖果，笑得甜甜的：“谢谢阿姨~”
组长笑得更开了，转头看向赵红：“你也当妈了，咋还这么认真呢？都是邻里帮衬的时候。”
赵红撇撇嘴，懒得再说，拿起针线慢悠悠动起手来，心里却冷哼一声——她可没打算和这些人打成一片。
她来这儿，是要找机会往上爬的，不是来跟一群农村妇女寒暄闲聊的。
组长见她态度倨傲，心里也有些不悦，却没多说什么，只转头看向林安安，笑着弯下腰：“乖啊，小姑娘，到阿姨那边办公室坐一会儿。这屋里热，仔细把你闷坏了。”
林安安歪着脑袋看了妈妈一眼。
李娟点了点头，温声道：“去吧，别乱跑，听阿姨话。”
林安安这才站起来，迈着小步子跟着组长去了办公室。她也不是傻孩子，赵红一来她就觉得不舒服，现在换个地儿正好耳根清净。
组长是真喜欢这个伶俐可爱的小姑娘，一进办公室就忙不迭从抽屉里翻出些糖块、花生米，又把桌上早上的小饼干拿来塞给她：“快尝尝，这是我家侄子最爱吃的。”
林安安道了谢，甜甜一笑，乖乖坐在小椅子上。
组长一边看她吃得香，一边笑得合不拢嘴，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亲了两下：“你这孩子长得真俊，将来肯定出息，像你妈妈一样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