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哐当一声关上，前院安静下来不久，李娟也从后门绕了进来，神情凝重。
“没事吧？”她放下手里的篮子，眉头紧蹙。
林志明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疲惫：“没事。林家的事，我们不管。下次他们再找上门，你就别跟他们废话，直接撵走。”
他说得干脆，眼神里没有一丝犹豫。
他不是冷血，而是终于明白，有些人，你给他们一条绳，他们就能勒你一辈子。他不能再把自己的前途、妻女的安稳，拿去为林家兜底。
李娟点点头，眼神也跟着坚定了起来。
“再过大半个月，我们就搬去城里。”林志明抬眼看向天空，阳光正好透过树影洒在屋檐下，斑驳明亮，“这一次，是真的一刀两断了。”
“嗯。”李娟轻声应着，眼里却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释然。
他们已经熬过了最苦的那几年，如今，好日子就在前头了。
正当夫妻俩还在心头泛起感慨，屋里突然传来林安安脆生生的声音：“爸爸，我想吃鱼！”
林志明一愣，随即哭笑不得：“好好好，爸爸给你杀鱼去。”
李娟忍不住笑了：“我刚才在地里挖了一些红薯回来，今晚就吃这个吧，给你们做红薯饭，配点咸菜和炖鱼，简单又香。”
“我帮妈妈洗红薯！”林云礼从屋里跑出来，主动扛起了小木桶，兴致勃勃地往厨房去。
林安安跟在后头，一边蹦跶一边说：“我也要帮忙，我要挑最大的红薯！”
林志明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孩子你追我赶地往灶屋去，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这样的日子，就是他想要守住的东西——一个安稳、幸福的家。
炊烟升起时，屋里飘来咸香的味道。
灶边，林安安坐在小板凳上，嘴里正含着一块刚喂进来的鱼肉，小脸都鼓了起来：“呼呼——好好吃呀！”
“小馋猫！”林志明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尖，笑着打趣，“爸爸给你炒点野菜，好不好？”
“不要不要！我不要吃野菜！”林安安立刻摇头，小脸皱成了一团。
“你要是不吃菜，妈妈可要打你小屁股喽。”林志明故意吓唬她。
林安安顿时一噎，眼珠滴溜溜一转，不说话了，低头继续吃着鱼肉。
而另一边，林家那头就没有这么好的气氛了。
林老太和刘晓芬灰头土脸地回到家中，一路上被村里人指指点点，脸都丢尽了。回到屋里，她重重地将拐杖往地上一顿，气得嘴唇直哆嗦。
“那个小蹄子！那个林志明！”林老太咬牙切齿，“养他这么多年，最后白眼狼都不如，反过来还敢踩着咱们的脸翻身！”
刘晓芬脸色也不太好看，小心翼翼地劝道：“娘，咱们现在还是先想想该怎么办吧。老头子和二哥那边，还指着咱们想法子救人呢。”
“救？拿啥救？人都被盯上了！”林老太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恨恨地道，“我倒要看看，他林志明能得意多久！”
两天后，公安同志再次登门，直奔上林大队，指名道姓要见林家人。
林老太原本还幻想着能拖一阵子，甚至动过让林老二干脆逃走的念头，可理智告诉她，一旦跑了，林家上下就全完了——那可就是畏罪潜逃，不是小罪了，是要连累全家的！
她心头转了好几个弯，最后咬牙把林老三叫了来。
“老三，”她眼皮一沉，语气不容拒绝，“这事儿，你得顶一下。”
“……啥？”林老三愣在原地，脸瞬间白了，“娘，你说啥？”
林老太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主意有问题，语气理直气壮：“你家那俩闺女算个啥？赔钱货！以后还有机会生。你二哥家咋说还有大宝在，是咱林家的根儿，你要是个有良心的，就该知道保谁！”
“你哥不能出事，他一出事，大宝这辈子就完了！”
林老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他脑子发懵，张口结舌：“娘……你疯了吧？让我去顶罪？！”
林老太瞪了他一眼，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你才疯了！不过是进去蹲几天，交代清楚就出来了，不会留下案底。可你二哥要是进去，那可就是定了罪，往后还怎么活？”
她声音压得低又急，像一条压在炕沿下的蛇：“大宝还指望着去城里找工呢，要是他爹真出事，这辈子就都别想翻身了！”
林老三站在原地，脸色青白交错，嘴唇哆嗦着，像是被人灌了一瓢冷水，浑身都发冷。
“娘……你这是要我认个死罪啊。”他嗓音发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我家里也有两个闺女啊。”
“闺女有啥用？又不能传宗接代！”林老太劈头盖脸打断他的话，“你要是肯为家里分担一次，往后我把那两丫头也认成我的，让她们吃穿不愁，还能托你二哥的关系送去上学——不比你现在在地里刨土强？”
林老三听得心里发寒，只觉得这话透着骨子里的凉薄。他想反驳，喉头却像被什么卡住，发不出声。
屋外，林雨正站在窗根底下，听得清清楚楚。
她手指抓着衣角，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冷静。
原来……这就是林家人的亲情。
她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片刻后，林雨悄悄绕到后院，找到三房的大女儿林来娣和林盼娣。
“奶要三叔去替我爸顶罪。”她语气平静得可怕，眸子却像结了霜，“明明不是三叔的错。”
林来娣和林盼娣都怔住了，面面相觑。
“可……可我爸要是进去了，我们咋办？”林盼娣声音发颤。
林雨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脚边的泥土，沉默良久。
这时，屋里忽然传来劈啪一声响，紧接着就是一个女人尖锐的喊声：“老太婆你还讲不讲理啦？！凭啥让俺男人替你儿子坐牢？！”
是三房的媳妇黄小兰来了。
她赤着脚冲进堂屋，手里还拿着洗衣板，浑身沾着水气，一张脸涨得通红。
“你二儿子干的事，就让他自己认！我家男人凭啥给他当垫背？你咋不让你大孙子去顶罪？他不是成天横着走吗？！”
“你给我闭嘴！”林老太气得拍案而起。
可黄小兰哪是吃亏的性子，寸步不让，嗓门更高了：“闭嘴？我早就看你不是个东西！俺男人整天累死累活，你倒好，一口一个赔钱货地骂俺闺女，如今还想把俺男人往火坑里推——做梦去吧！”
堂屋里顿时乱作一团，锅碗瓢盆摔得叮当响，林老太拍着炕沿吼，黄小兰挥着洗衣板骂，谁也不肯让谁，整个屋子像炸了锅。
等公安同志赶到时，正好撞见黄小兰一手揪着林老太的衣领，死死压在地上，嘴里骂得天昏地暗：“你个黑了心的老东西，想让我男人替你儿子坐牢？！你做梦去吧！”
直到门外传来一声：“干什么呢！都住手！”
林老太坐在地上捂着脑袋，一边嚎叫一边还嘴：“你个疯婆子，你家男人是我儿子，我让他去顶个罪怎么了？！反正你也生不出个值钱的——”
“够了！”为首的公安皱起眉头，大声喝止，“到底怎么回事？”
黄小兰抱起孩子，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哭着冲公安同志喊：“同志你们评评理！她儿子拿商陆当野参卖，差点害死人，现在还想让我男人顶罪，说反正我家都是赔钱货，就该替他们家背锅……”
这话一出口，屋里屋外都安静下来。
连正要开口的林老太都愣住了。
公安同志眉头蹙得更紧，扫了一圈屋内，沉声道：“这事是真的？”
黄小兰哭得嗓子都哑了：“是真的！我男人不肯，她就威胁他，说不顶罪就断绝母子关系，还说要赶我们全家出去！”
听到这些，公安同志脸色当场沉了下来，直接掏出纸笔：“好，既然你们林家还想干扰执法，那就一并写进案宗里，交由上面处理！”
他这话一出，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林老太脸色刷白，嘴唇哆嗦了两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想狡辩，但公安同志那板着的脸压得她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公安同志早已从大队长口中得知林家的那些糟心事，他们也懒得继续纠缠下去，转头看向屋内，声音不带一丝情绪：“林大农、林志勇出来！跟我们走一趟。”
一直躲在屋内的林老头和林老二走出来，脸色同时一变。
林老二直接瘫在地上，脸上的血色仿佛一下子全被抽干：“同志，我……我真不知道那是商陆啊，我、我就是听我娘说是野参，我哪懂啊！”
“进公安局慢慢解释吧。”公安同志不为所动，两个年轻的干警上前，一人一个，将人架了起来。
林老头也吓得脸青唇白，连走路都站不稳，拐杖哆哆嗦嗦地扶着，嘴里还不住念叨：“冤枉啊，我都这把年纪了……”
“年纪大也不能犯法。”公安同志语气冷硬，“既然你们说得冤，到了局里再慢慢说理去。”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如果你们真是无辜的，自然不会有事，但如果心里有鬼，那就别怪我们依法办事。”
话音刚落，两名公安一左一右将林老头和林老二带出了门口。
林老太一把扑上去，却被公安拦了下来：“同志啊！我儿子是个老实人啊！我老头子身体不好，这一进去可怎么活啊！”
“老太太，”另一名公安声音平静，“你家做的那些事，邻里早有耳闻。若真无错，自有公道，若有错——那也该有人承担。”
林老太瘫坐在门口，眼神发直，脸色灰败，像一只终于耗尽气力的老母狼，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和丈夫被带走，却连跟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