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文有些哭笑不得，抬手轻轻摸了摸林安安的脑袋：“安安别伤心，等会儿叔叔帮你把它捉回来，好不好？”
林安安眨了眨眼，小脸认真得很：“不用紧，它会自己回来的。”
这话一出，周玉文一愣，忍不住笑了：“你还挺懂它。”
一旁的老人笑得更欢了，眼角皱成一团：“这猫啊，平时认生得很，别说让人抱，就是靠近都不容易。今儿竟让这小丫头给拎起来了，真是稀奇事。”
林云礼也凑了过来，望着柴堆轻声问：“我喂它点鸡蛋试试看？”
“傻小子，猫哪吃鸡蛋？”周玉文笑着摇头，语气里带着点宠溺。
“我上次喂它一小块馒头，它还舔了两口。”老人插话道，“就是嘴刁得很，吃一点儿就跑了。”
林安安歪着头，有些疑惑：“那它到底喜欢吃啥嘛？”
“鱼，它最喜欢吃鱼了。”老人笑道，“不过这年头，哪儿那么容易有鱼吃？”
“我家里有鱼！”林安安眼睛一亮，忽然想起家里水桶里还养着几条小鱼，“我下次再来，就带鱼给它吃！”
老人乐得眯起眼：“那它可得记你这个小恩人了。”
一旁，林志明正帮老人把脚踝上的药酒搓好，轻轻收起药瓶，说道：“您这只是筋扭着了，虽然看着肿，但骨头没事，多搓几次药，休息两天就差不多能缓过来。”
老人点点头：“多亏你了，小伙子。要不是你们，我都不知道怎么挪回这门口。”
“这也没啥。”林志明说着，把毛巾拧了拧，擦了擦手，“举手之劳。”
老人朝屋里看了一眼，又笑着问：“你们不赶时间吧？水马上就开了，我这还留了点老茶叶，虽然不是好茶，但解渴。”
周玉文爽快地应道：“正好也累了，坐坐歇歇。”
几人便围着堂屋里的八仙桌坐下，搪瓷杯一只只摆开，屋里透着淡淡的茶叶香。
孩子们则还在院子里转悠，一会儿看看晾衣绳，一会儿又围着那口大水缸打转。
没过多久，那只原本躲在柴堆里的野猫悄悄地跑了出来，轻手轻脚地凑到林安安身边，一边喵喵叫着，一边亲昵地蹭着她的小脚背。
“爸爸你快看！”林安安惊喜地蹲下来，轻轻摸了摸猫背，“它回来了，还在跟我撒娇！”
林云礼也凑了过来，看着那猫在妹妹脚边打滚，好奇问道：“它是不是饿了？”
他想起家里的小灰饿的时候，也总喜欢蹭他和妈妈的脚。
“八成是饿了。”林志明笑着说了一句，又看了眼那猫瘦巴巴的样子，轻轻叹息。
这年月粮食金贵，哪家也舍不得专门养只猫。大多数时候，这些野猫都是靠翻厨房、蹭点残汤剩饭维生。
老人喝了口茶，语气温和道：“让它饿着吧，等晚上做饭的时候，我留口锅底给它喝。”
林安安听了，立刻俯身轻轻摸了摸野猫的脑袋，哄道：“猫猫，再忍忍，等会儿就有饭吃啦~”
野猫仿佛听懂了似的，低低地“喵”了一声，又蹭了蹭她的手指，懒洋洋地趴回原处。
老人放下茶盏，目光转向林志明，忽然问：“听你说话的口音，你们不像是合县本地人。”
林志明点点头，坦然道：“是，我们来自上林大队。”
他语气不疾不徐，便顺势讲起了这次进城的缘由，也提了一句自己正在合县这边留意住房情况。
老人听着，笑眯眯地摇了摇头：“这年头，想在城里找个房子住啊，可不容易。要不是我这院子是老宅子，早些年也差点让人收去做库房了。”
说到这儿，老人轻轻叹了口气，靠着椅背坐得更稳了些，语气带着点自嘲的调子：“现在这座四合院，看着还站得住，可早些年哪，门口的砖缝都能看见黄土，连口水缸都是借的。”
林志明听得认真，微微点头：“是啊，这些年日子都不好过，但能守住家就不算差。”
“话是这么说。”老人抬眼扫了眼青石院子，语气里带了点子骄傲，“不过我那会儿，是死活不肯搬——这一砖一瓦，都是我和老伴一点点攒下的。”
周玉文端起茶杯，接话道：“守得住老宅子，才能守住根。”
老人笑了：“你懂。”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院子里晃悠的两孩子身上，神情略微有些怅然，“不过，自从老伴走了，这宅子也就越发冷清了。一个人守着四面墙，日子啊……过得没什么意思。”
说完，他又喝了一口茶，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林志明：“你刚刚说，你啥时候要搬来合县？”
林志明放下杯子：“打算下个月正式搬过来，房子的事还在慢慢找。”
“那倒巧了。”老人脸上的笑意渐渐加深，眼角皱纹都堆在一块儿，“我儿子下个月就要来接我去京城，他一直劝我过去住，说是也安心些。我本来还愁这宅子怎么处理。”
这话一出，林志明怔了下，神情一时没跟上节奏。
他愣愣地“啊”了一声，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眉头微微动了动，眼神里透出一丝惊讶。
“老人家，您的意思是……”
老人目光落到院子正中那棵老枣树上，眼神缓缓柔和下来，“院子是老了些，但也住得踏实。我真希望……这地方以后也能有人气点，不至于空成个壳。”
他顿了顿，语气轻了些：“我这一去京城，怕是就再回不来了。”
说到这儿，他轻叹一口气，又抿了口茶，半晌才笑着补上一句：“老头子一把年纪了，可这看人的眼光，还不算差。”
林志明沉默了片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开口道：“您舍得啊？”
老人眼里带着笑意，却也藏着一点点感慨：“舍不得也得舍。我儿子在那边安了家，说是再老也不能让我一个人守着破院子，冬天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说着，他轻轻抚了下桌面，像是抚过自己几十年的光阴。
“我这一走，要不是你们今天来，也真不知道该不该锁着门交给居委会，还是干脆空着，让灰扑扑地慢慢塌。”
林志明听着，没急着开口，而是抬头看了看院里。阳光透过枣树叶斑驳地洒在地上，林安安和林云礼正一左一右地蹲在水缸边看猫。
他忽然低声问道：“老人家，如果……我是说如果，您这宅子不想空着，愿不愿意借人住？”
老人抬眼看他，笑意渐深，语气慢悠悠的：“我就等你问这句呢。”
周玉文在一旁笑出声：“您这是早有打算啊。”
“不是打算，是盼着。”老人坦然，“盼个稳当人家接手这口院子，我也能安心去京城住养老。不是图钱，是真的想给老宅子留点人气。”
林志明没再说话，只是握了握茶杯，神色比刚才更认真了。
就在这时，林安安大概听懂了他们的谈话，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一头扑进林志明的怀里，仰起头笑得眉眼弯弯：“爸爸，我喜欢这里！院子好大呀，我们可以把小灰小黑也带过来住！”
林志明哭笑不得，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目光却重新看向老人：“老人家，若是您愿意借给我们住，不知……房租怎么算？”
老人笑得眼角都挤出褶子：“每个月十块就行。我那儿子常年在京城，一年回不来一趟。这宅子放着也是放着，有人能借住，是个好事。”
每月十块。
这对林志明来说，简直是意料之外的天降馅饼。
他心里顿时泛起几分激动，却还是强压着情绪，认真问道：“那……我们先商量一下可以吗？等我回去同家里人说一声。”
老人点点头：“当然得合计。屋子不跑，你们慢慢想。”
“谢谢您。”林志明语气郑重。
“谢什么，咱们是讲个缘分。”老人摆摆手，又瞥了眼林安安，“你这丫头有福气，一进院猫都跟她亲。”
林安安仰起小脸，眨了眨眼，小傲娇地哼哼了一声：“那是当然~”
院子里顿时又响起一阵轻快的笑声。
等到傍晚，林志明和周玉文一起帮着老人炒了几道家常菜，又顺手把院里几样杂活都做完，直到天色渐暗，这才带着两个孩子准备离开。
林安安在回来的路上早就趴在林志明怀里睡着了，小脸靠在他肩窝里睡得安稳。
林云礼也撑不住困意，被周玉文轻手轻脚地背在背上，额前头发被风轻轻拂起。
暮色渐沉，街道上点起了昏黄的灯，城市的喧嚣在巷子尽头变得遥远。
“今天多谢你陪着我跑了这么一圈。”林志明低声说。
“客气什么。”周玉文一边稳稳背着孩子，一边轻笑道，“这不光是帮你看房，还是帮孩子们找个安心落脚的地方。”
“那地方，我真挺喜欢。”林志明语气不自觉低了下来，“等回去，我得跟媳妇好好合计一下。”
“嫂子要是看到今天这院子，十有**也能相中。”周玉文笃定道，“那地方是真的不错。”
林志明“嗯”了一声，脚步轻缓。
街边有人卖夜点，炊烟升起时，两个背影、一前一后，在昏黄灯影下被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