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昭是被饿醒的,他料到狗崽子会对他下手,但没想到下手前连口饭都不给他吃。
平日里哥哥长哥哥短,到气头上让哥哥饿死就不管?
亏他在回国的飞机上那么期待接风宴,还想了好多哄人的话,把他去处理宋尧章这事儿带过去,从此以后不再提。
现在好了,一概不用想,不用哄了。
这会儿杭明躺在杭昭手边,睡相很乖,外边月光照进来,在杭明睫毛上抹了层淡淡的银光。
杭昭没舍得动弹,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动了动脚,右脚,脚踝似乎多了圈东西,有铁链子晃动的声响。
好,太好了,根本不出他所料,小变态也就这么点手段。
杭昭气得发笑,胃部因为饥饿,疼得痉挛了起来,到底忍耐不住,他翻了个身仰躺,试图让胃好受些,终于也吵醒了熟睡的杭明。
“怎么了,哥?”蠢狗崽子明知故问,话音里带着梦呓般的黏着。
不问还好,一问杭昭更加来气,用被束缚的右脚胡乱一蹬,“丁零当啷”地踩到了杭明紧实的大腿。
“给我解开!”杭昭咬牙怒斥。
杭明充耳不闻,单手攥紧了他的脚踝,任凭他撒气似的乱蹬。
“你饿了吧?我去给你热粥。”杭明自说自话,“不过我现在还有点晕,所以你不要吵。”
他说话语气很平静,甚至别过脸不去看杭昭,但杭昭看清楚了他面上消肿但仍然鲜艳的巴掌印,一时也没了气性。
没必要跟一个病上头的小疯子置气,杭昭停止挣扎,软声哄着:“你还病着,给我解开链子,我自己去厨房就行。”
“不,你好好待着。”杭明转过脸来,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乱动弹的话,我还有手铐和项圈。”
靠!你还真翻天了不成?
杭昭一脚踹了个空,杭明翻身下床,动作挺利落,但明显看得出来,脚步发飘。
刚补上的那点儿火又熄灭了,杭昭没好气地撑坐起来,在杭明带上门前喊了一声:“记得吃药!”
门带上了,屋子里只有月光亮着,杭昭看着自己右脚踝上延伸到床尾的铁链子,怒火平息后,心里只剩下了好笑。
他不记得他有教过杭明这样追人,看来除却对他有些非分之想外,杭明对他的怨气也不小。
分明小时候乖得很,杭昭想亲一口就给亲,想撸一下就给撸,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大多时候都哀哀地低声认错,杭昭不允许,连哭泣都把眼泪存眼眶里打转转。
多好的小狗啊,杭昭甚至打了个恍惚,想如果杭明还是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便宜弟弟,那他是不是还能继续打骂管教,偶尔施舍一点关心,反正杭明是他的,怎么也跑不了。
今时不同于往日,但凡他早几年知道杭明不是他亲弟弟,都没有如今这般进退两难。
身边熟悉的老友譬如张医生很早就提醒过他,要对杭明好些、再好些,不然到时候后悔的只有他自己。
呵,后悔什么?不后悔。
杭昭把杭明那边的枕头拿了,垫在自己腰间,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
门锁弹开声响,杭明端了粥水进门,按开了屋里的小夜灯。
杭昭这才发现,杭明又把睡袍重新打理了一下,完全遮住了肩膀和胸膛的印子。
“我没把你手锁住,你自己拿勺子吃。”杭明体贴地把粥碗端到杭昭手边的床头柜。
杭昭也顺势地伸出手去,差一点抚到杭明面上的掌痕。
杭明不动声色地避了避,“吃完把餐具放床头柜,我明早起来再收拾。”
杭昭自讨没趣,发火也找不到由头,不尴不尬地说道:“张医生给你开了些消肿的软膏,你也记得擦脸。”
“没事,明天去公司,我会戴口罩。”杭明绕回了自己睡的位置,甚至没找杭昭拿回枕头,就这么扯过空调被,直挺挺地躺了下来。
“你明天还去公司?”杭昭刚拿起勺子又放下。
“嗯,去替你干活。”杭明坦然回答,看着天花板表情认真,“我不确定能把你关多久,但短时间内,我不会放你出去。”
“你有本事最好把我关一辈子!”杭昭嘴上狠狠地反怼,心里却隐秘地生出些许兴奋。
杭明看够了天花板,背过身去:“不会,我没想跟你过一辈子。”
“你什么意思?”杭昭警惕地问,伸出脚轻轻地勾了勾杭明的腰。
杭明装睡,不搭理他。
杭昭干脆膝行上前,低头掰过杭明装睡的脸,过长的发丝便垂到了杭明面庞。
面上是不烫了,杭昭又抬手放在杭明额头,额头也不烫。
看来是真退了烧。
杭明没有睁眼,但睫毛微微颤动,令这张平日里冷硬得不近人情的脸,显出了额外的脆弱。
杭昭一时忘记了他要说什么,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话。
目光从那颤动的眼睫滑到紧抿的薄唇,早在少年时期,杭昭便注意到杭明的嘴唇,唇型很标准的优美,不勾起唇角的时候有几分天然的忧郁。
杭昭趁醋劲儿当面亲过一次,亲上头后缠绵过一个暑假,再后来为维持所谓的血缘隔阂,他只能找机会偷偷咬几口,基本都是在杭明因伤因病完全昏迷的时候。
睡觉的时候杭昭没太大把握,怕把杭明咬醒,也就最近一次,他们去荔枝园后回来,杭昭被喝下去的红酒烧心,凌晨被烧起来逮着了熟睡的杭明,往他嘴上贴了一下,心想着还不过瘾,就在人脖子上嘬了个红印。
可恨这傻狗,竟然一次都没有发现。
傻狗没睡着,所以杭昭的吻没有落下去,他只悻悻地抚了抚杭明面上的掌痕,转身把垫腰的枕头给杭明扔了过去。
粥没什么问题,鲜虾粥,滋味和温度都很好入口。
“我喝完了,想去漱口。”杭昭说。
杭明抱着枕头,仍然没转过身:“主卧有配套的卫生间,你之前来过,应该很熟悉。”
杭昭又一口气堵嗓子眼里,鬼使神差地问:“你都不好奇我来你这做什么?”
杭明回答:“反正不做好事。”
杭昭气得一脚踹向杭明腰窝,杭明跟块顽固的石头一样,踹也踹不动。
他只好憋着一口气下床,又被那铁链绊倒,摔了个五体投地。
杭明慢悠悠地开口:“看不见路的话,我可以把灯关了。”
杭昭揪着地毯的毛毛,扭头恨声说道:“你小心别落我手里!”
杭明慢条斯理地把枕头放好垫脑袋,换了个更舒服的平躺姿势,才想起来搭理他:
“没事,这二十年都在你手里,日子勉强过得去。”
*
经过一夜的折腾,杭昭被窗外的晨光扰醒,难得地感受到了心里无边的平静。
说老实话,他这一觉睡得不错,毕竟赶了远路,又被亲弟弟情弟弟轮番扎心窝子,早就疲惫得不行,跟杭明斗了两句嘴,洗漱过后几乎倒头就睡。
枕边早没了人,杭昭伸手摸了摸被褥上的压痕,没有温度。
不过他的早餐倒是备好了,放在他这边的床头柜,是他不怎么待见的、中不中洋不洋的西红柿炒蛋三明治。
杭明明显故意的,他之前都没做过这么离谱的三明治。
好在他还记得给杭昭配一杯牛奶,杭昭碰了碰杯壁,温温热,喝起来和昨晚的粥水一样,正好入口。
杭昭这才想起,杭明病还没好透,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话吃药。
想到这儿,杭昭自嘲地笑笑,以前肯定听话,现在嘛,肯定跟他赌气。
不过眼下,杭昭也没有闲心管那么多,他环顾四周,被链子束缚着下床,困兽般踱步过卧室每一寸空间。
房间里明显的电子设备,只有床头柜上的闹钟和窗帘角落的监控,杭昭的手机不见了踪影,没办法联系到外界。
卧房门设了指纹锁,杭昭的指纹打不开。
窗户有结实的防盗网,翻不出去,另外这房子所在的楼层,比他那住处好像还高一两层,跳下去直接没命。
好在窗户没有锁死,杭昭能开窗透气,甚至能举出一个大写“SOS”的横幅,可惜他没有任何书写绘画的工具。
一言以蔽之,杭昭没办法自己逃出去,也没办法找人帮忙逃出去。
如此糟心的结果换到往常,杭昭能气得徒手拆墙,但他现在脾气真好了许多,从飘窗上跳下来,还有闲心去调整望远镜的参数,将镜头再次对准自家的卧室。
听说杭明买了这里的房子,杭昭偷偷进来参观了布局,后面有兴致把情.人带回家里,杭昭总不忘在窗户前和情.人做一番挑逗的前戏。
说不清楚刺激杭明有什么好处,反正杭昭下意识就想刺激他,自己吃不着,也不能让杭明吃着。
脚边的链子随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杭昭回过神来,不禁苦笑:好处确实没有,但他得到了报应。
唯独能稍稍开解他一点的,便只有杭明对他的心思,十年如一日般痴狂。
藏在窗帘后头的监控闪烁,传来杭明略微失真的声音:“把早饭吃了,还有三个小时才到午饭时间。”
“阿明,你要回来给我做午饭?”杭昭扬起脸看过去,故作惊喜地说道。
“我给你带饭回来。”杭明说,语气冷硬,“我不在家里吃,午后有个会。”
“竟然没人发现我没在岗吗?”杭昭夸张地反问。
“你忘了?你出国前把董事的权限交给了我。”杭明嗤笑,“而且就算我没有权限,我在你身边当了这么多年走狗,友商也好、员工也好,默认见我跟见你是一样的。”
杭昭叹气:“听你的意思,我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差不多。”杭明顿了顿,“没人会像你这样调.教走狗。”
“我怎样调.教你的?”杭昭明知故问。
杭明不说话了,杭昭只得走近监控喊:“走狗!你最好给我快点带午饭回来!我要吃烤乳鸽和清蒸东星斑!”
“我才不吃西红柿炒蛋三明治!”
“那你饿着,饿死我这边好联系火葬场。”杭明回话,语气里总算泛起了不耐烦,字字句句跟淬了毒一样扎心,“我把你烧成骨灰后,和宋尧章埋一块,再请六榕寺、大佛寺、惠能寺,广府四百八十寺的法师轮流给你们念经超度,保证你们下辈子的红线还绑一块。”
这话说得跟顺口溜似的,没半点打结,估计在心里编排了许久。
杭昭第一反应却是笑:“你尧章哥都死多少年了,还惦记着他呢?”
“他真的死了吗?”杭明冷声反问。
杭昭眼皮一跳,维持着假笑说:“嗯,死透了。”
杭明的一点特殊技能,即是“报寺名”,广府境内的寺庙他都记得名字,没有专门背过,就是陪杭昭专门去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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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