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九斤的心跳漏了一拍，皮肤触到的温热温度让他回过神。
那只布满疤痕的手，刚好擦过石九斤搭在门把上的手臂。
“我是警察，没有恶意，麻烦里面的同志配合。”
门外的人掷地有声，保持着抵门的姿势不动，也没有强硬闯进屋里。
他没有得到屋里人的回应，又补了一句，“这是我的警员证。”
石九斤瞄了一眼对方的证件和他的着装。
来人一身简单轻薄的T恤和运动中裤，没有携带任何特殊的攻击性武器。
“冯警官，有什么事吗？”
他直视对方，对面这位警官的眼睛非常奇怪，他的眼底泛着一层灰色，眼白上充斥极小的红血点。
原本走廊上滴答的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名叫冯川的警官耐心地站在屋外，没有要闯进屋的意思。
“我知道你曾经是连环绝境反派杀人狂的备选演员，想来讨教一下。”
石九斤越听越可疑，“有什么好讨教的？早就换新演员了。”
他的余光瞥了眼冯警官的鞋子，右脚鞋面折痕明显，左脚的鞋子就显得新很多。
刚才他听到走廊传来的脚步声一下重一下轻，这个冯警官似乎腿脚有旧疾，走路时行动不利索。
冯警官收回警员证，没有拖沓地开门见山。
“我已经和新演员沟通过了，想和你再了解些情况。你应该听说了，昨晚中水区发生的一起案件，和中心剧院有关系吧？”
“纯粹巧合而已。你们警方难道相信真的会有罪犯模仿未公映的话剧剧本杀人？这又不是日本动漫。”
比起石九斤的一概否认，冯警官显得更加笃定：“《连环绝境》的剧本并不是纯原创，而是基于多年前的松城市7宗连环命案改编的，剧本里涉及的杀人手法是否真实可行，石先生你作为主角，比我更清楚吧。”
石九斤的沉默被冯警官视作默认，他继续说下去，“我怀疑，昨晚的罪犯是在故意复制你们的悬疑话剧实施连环杀人计划，以达到吸引大众注意的目的。”
“7宗连环命案杀人手法再前，《连环绝境》剧本在后，我认为昨晚的新杀人案件，正是凶手故意借话剧的刑事，在松城市渲染恐怖氛围！他出于某种目的，还原之前的杀人案件，玩随机杀人游戏，再把人们的视角引向剧院！”
“你们的剧本一共有三幕死亡案件，也许，潜逃嫌犯还会继续模仿《连环绝境》的下一幕杀人情节实施犯罪……不过……”
冯警官停了一会儿，略带不确定地看了一眼石九斤，“不过，局方并不认可我的看法。他们不相信这是模仿杀人，也不认为凶手会继续连环犯案，他们关闭剧院，只是因为从现场留下的线索推定昨夜的潜逃嫌犯与中心剧院的工作人员有牵扯。”
“线索？”
“对，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警局同事在现场发现了些与你有关的东西……”
冯警官拿出手机，拇指快速滑动屏幕。
石九斤视线跟着他的动作移动，隐约在他的手机上看到一张模糊的明显是偷拍的照片。
照片上的画面仿若一个诡异的布阵仪式，一只被吸干了血的猫贴在墙面中央，四肢用长钉固定在墙壁上，在猫的上方，被人用鲜红的涂料绘制了一个奇怪的符文，符文外面一圈用菱形边框围绕起来。
冯警官查找照片的速度很快，石九斤来不及细看，他就已经收回手机，“在现场发现了《连环绝境》的一页剧本纸，上面有你的笔迹。”
“我的？！”石九斤惊讶地抬头，他被迫离职以后，他的那份剧本早就被涂曼导演回收走，怎么会意外出现在凶案现场？
冯警官对他摆摆手，示意他别紧张，“除了你的字迹以外，上面还有许多其他人的草稿，警方认为是有人误将剧本废稿留在了现场。”
“如果你来找我是为了现场的这页剧本，那我也不知道它的出处是哪里。我把我的所有剧本上交给涂曼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它们。”
什么样的人，会在凶案现场随身带一页话剧的剧本稿纸？
石九斤有点明白了冯警官的怀疑所在。
凶手为了高度还原话剧情节，才会一直把剧本带在身边用作参考。
一想到有人拿着自己一面触摸着自己读过无数遍的剧本，一面去残害活人，石九斤就忍不住反胃。
“手机响了？有人找你？”
石九斤顺着冯警官的话，看向里屋。
挂在椅背上的背包中，发出一阵阵震动声。
石九斤没有急着去接电话，只是轻轻皱眉，用余光瞄了一眼面带微惑正朝屋子看的冯警官。
[背包里只有一部从83号拿来的工作手机，偏偏这时候打来电话……]
与以往的不接听也会强制通话的情况不同，这次的震动声只响了三下，便戛然而止。
铃声出现的极为奇怪，似乎只是在给石九斤做出某些提示。
“不接吗？”冯警官的语气平淡，听起来却另有深意。
“剧本的事情我已经答完了，还有什么事吗？我很忙的。”石九斤无意回答，只是给他看了眼屋里胡乱摆放的道具设备。
孟毕临走前把屋子翻得一团乱，各种工具摆满一地，反倒营造了一副石九斤正在忙碌的假象。
听着对方的逐客令，冯警官随意地笑了笑，粗厚的手掌不自觉地揉了揉他的左腿。
“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这次的凶手真是模仿剧本作案，你作为饰演杀人犯的前演员，可能是最接近真相的人。”
说完这句话，他脸上表情产生了巨大的不同，眼神骤然变冷，说话的声音也更凌厉，“为了高度还原剧本，凶手很可能会再次出现在中心剧院！”
在他说话的过程中，石九斤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的细小动作。
他的身子往右边微微倾斜，看起来是把重心转移到右脚，他的左腿应该确实有暗伤。
“凶手偏好深夜作案，你晚上老老实实待在屋里，不要随便往外跑，外面并不安全！”
石九斤听出了对方话中的自相矛盾，“既然凶手可能会回剧院，我在剧院宿舍楼这里不是更加危险！”
冯警官轻摇头，否认：“警方在这里布置了足够的警力，只要你待在屋里，就不会有事。”
回来的路上，石九斤并没有发现任何警方部署过的痕迹，或许他们都藏匿在暗处。
不过他本就没有出门的打算，老猫的亡灵方舟密室馆新场景道具，和宋编剧发给他的剧组详情，都需要花时间去准备，“我没有出去的必要。”
冯警官认真看着石九斤的面部表情，确信他没有敷衍自己，这才道别离开。
屋外的水声，又开始滴答响起，声音近得就像发生在耳边。
石九斤探出身子左右查看走廊，依旧没有找到漏水的位置，“这破楼，改天必须修一修。”
无人的一楼深处，浑浊的积水混杂着漂浮异物。
积水自中央向外荡开一圈一圈水波，最中心的水波位置慢慢渗上一层淡淡的红丝。
冯警官走后不久，一直被石九斤藏在黑色背包夹层深处的83号手机再度“铃铃——”响起。
空荡的宿舍楼内，手机铃声刺耳突兀。
石九斤眼皮微跳，麻木地接通电话。
——“……我的脖子，好多好多血……找到那本病案，里面有他杀了我的证据！他来了！他又出现了！啊！……”
电话在一阵痛苦的尖叫哀嚎中被对面挂断。
83号的短信也随之发送到手机信箱。
——“首次录制工作将于19点开始，正式录制将全程使用本台手机保持联络。
【你的角色：饰演一名实习医生。】
【录制内容：夜访中水区第八医院住院部8楼全部病房，抵达803病房取得病人档案簿。】
【角色提示：病房病人痛苦无助，作为医生，你却无动于衷。】
【时长限制：今夜19：00至23：30。若录制内容已全部完成，可提前终止录制。】
【切记！】病人档案簿内包含午夜剧院新剧本，请妥善保存。录制任务严禁放弃严禁超时！放弃或超时都将发生不可控的超恐怖事件！”
——“正式录制将采取双视角镜头，请演员19：00准时开启鬼眼相机，画面延迟时长三十秒。”
“这样看来，这次录制一共有两个要求，一是要探访8楼所有的病房，二是要找到藏在803病房的档案薄。大晚上去医院打扰病房病人，83号真是缺德到家了。”
只要走完住院部8楼所有病房和找到档案薄就可以提前终止录制，石九斤决定早点去医院踩点了解情况，争取速战速决。
时间有些匆忙，他只能快速检索要带上的装备。
“中水第八医院，这不是涂曼导演现在治疗的地方吗？干脆也去看看他的情况。”
探望病人总不能空手去。
石九斤扫了眼乱糟糟的宿舍，往背包里塞了一瓶摆在桌上没开封的牛奶饮料，正是上次在斜木路连锁便利店无意加购的那瓶。
清点一遍背包里的物件，他又把胶水还没干透的袖珍匕首塞进衣服内袋里。
之前自制的话剧杀人狂道具砍刀已经交给小姜带回密室馆，这次带上一把未开刃的假匕首也算防患于未然。
中水第八医院从西到东一共有三个院区，西院是传染病专科，主院是门急诊部，东院是第三医院住院部。
门急诊部主院区的最东面和最西面，各有一条长廊，可以通往传染病西院和住院部东院 。
与繁忙的门急诊不同，因为西院传染病科的特殊性质，西院对外的大铁门通常紧闭，身穿隔离服的医院工作人员守在大门口，很偶尔才会看见有车辆进出。
拐过东院门口的圆弧车道，就能看到中水第八医院病院楼。
站在楼前，石九斤明显感到周围的噪音变低。
这种声音突然变得极低，太过违和的强烈变化，让人的耳膜有些不适。
脚边哐当一声。
藏在外衣里的匕首因为手臂的挥动，掉落在地。
握柄端部的八边形柄底直冲天空，刀尖嵌入坚硬无缝的柏油车道。
石九斤停下脚步，目光凝聚在刀尖的位置。
刀尖落地，可是地面没有分毫的裂痕。这把袖珍的匕首道具就像被一只隐形手紧紧握住，稳稳地贴着地面竖立起来。
石九斤伸手，圈住匕首握柄，原本垂直于地的袖珍匕首如同失去了支撑，直直倒进他的掌心。。
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露在掌外的刀尖指向车道，仿佛在无声地警告石九斤什么。
石九斤垂目，将匕首重新收回衣服的内袋。
他余光微移，瞥了一眼病院楼玻璃门上倒映的景象。
中水第八医院病院楼的车道，就像一道看不见的神秘结界，将安静到有些诡异的病院楼笼罩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