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刹车的汽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巨大的噪声。
湿滑的地面差点造成一起交通意外。
气急败坏的司机嘭地甩上车门，冲着前面的车主大吼，“你会不会开车啊！”
争执的吵声引来一撮人的围观，单行道很快被堵了半条路。
石九斤顶着不大的细雨，歪歪扭扭地绕开撑伞看热闹的行人，正巧看见人群中一张面熟的脸。
“是那晚的便利店夜班员工！”
石九斤心漏跳了一下，想要再看清楚，人群里的那个青年又消失不见。
石九斤踩上马路沿张望，青年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踪影。
“不可能是眼花看错。”石九斤的画面记忆极强，在话剧舞台上也能够快速分辨台下观众的脸，绝不存在看错青年的情况。
“难道我那晚在便利店看到的，真的不是人……？”
目光在街道两边游移，熟悉的连锁便利店招牌出现在视线里。
“这里也有同样的连锁店……”
走进这家便利店，铃声没有什么奇怪之处，有客人进出便会自动发出欢迎铃声，透明的玻璃门干干净净，与寻常的小店无异。
便利店外侧提供给客人用餐的长桌角上，放着一只保温杯，盖子上面落了一层灰，看起来很久没有人碰过。
“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为什么会放着一个蒙灰的旧保温杯。”
跑进便利店里临时躲雨的客人百无聊赖，边刷手机，边站在透明玻璃前看外面的热闹，手机划到一则新闻，女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从手机传出。
——“下面插播一则警方A级悬赏缉凶通缉令，昨夜松城市中水区发生一起重大刑事案件……警方根据案发现场情况，曝光一组模拟嫌犯画像，……请广大群众关注仓房、闲置房屋等易于藏身的场所地点，如有知情者，请向公安机关举报……”
手机里突发的新闻吸引便利店里不少人的注意，引发了一阵讨论。
“底下评论说是午夜作案，案发现场嫌犯用血绘制成了菱形图案，留下该标记是对警方的极度挑衅……”
“现场做标记？这手法有点熟悉，该不会和三年前的松城市7人死亡凶杀案有关吧。”
“加上今天这一例，8个人？连环杀人狂在逃啊…”
“快看这条知情人留言，这次的受害人是在独处状态下遇害，多处贯穿伤，凶器推断是一把开路型轻质砍刀，……算了我还是赶紧回家吧。”
讨论声渐渐淡去，石九斤在这家连锁便利店里等了一会，并没有再见到斜木路附近便利店的那个夜班员工。
“根据斜木路附近便利店女员工的说辞，我那夜凌晨见到的夜班员工，很可能是在便利店外车祸事件中枉死的男行人鬼魂。“
“难道是因为我接触太多83号相关的事物，所以才能见到鬼影？ “
没有发现任何与夜班员工有关的线索，石九斤心里又惦记着孟毕电话里的情况，只能先离开便利店，赶回中心剧院。
玻璃门开开关关，铃声在潮湿的空气中有些沉闷。
无人注意的长桌角落，蒙着厚灰的保温瓶盖缝隙口，缓慢渗出了几滴水珠。
透明的水珠顺着陈旧的瓶身滑落到瓶底，在桌面上拖出四条长痕水渍，四条长痕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方形。
中心剧院的员工宿舍楼，静得听不到一句人声。
背阴的绿漆铁门空敞，地面留下一堆凌乱的脚印。
中心剧院的双层宿舍楼与中心剧院同年建成，楼龄已超三十年，楼内设施落伍陈旧，公用的水房和厨房的时不时就漏水。
住宿环境差，楼里边住着的员工本就并不多，稍微有点积蓄的早就搬出去住了。底楼潮湿阴冷，原本住在一楼的几人全都搬到二楼，楼里剩余一大半的房间都已经充当成储藏间，被剧院三十年来的话剧道具设备挤满。
宿舍楼的建筑隔音极差，平时站在一楼台阶上，都能听清楼上某一间房里传来的电视剧声。
可是今天却静得出奇，石九斤踩上第一级台阶，还能听到一楼走廊天花板的漏水一滴一滴坠在地面的声音。
楼里的剧院同事，好像全都消失不见了。每一道门都紧紧关闭，俨然生人勿进。
耳边的水声还在滴答作响，一直持续到他走完最后一级台阶，滴水声也没有停止。
石九斤皱着眉，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找到二楼有哪里漏水的地方。
径直走到孟毕的宿舍，推开门，屋子里一片狼藉，衣服、电脑、喷枪、磨具、漆料……丢得到处都是。
刚才急匆匆奔上楼，呼吸有点乱，石九斤平复了一会儿，关上背后的门，把身后安静到异常的走廊隔绝在声音。
他一把捞起来“垃圾堆”里埋着的人，“逃难呢。”
孟毕把手里的东西使劲儿塞进行李箱，头也不抬。
“我去投奔我弟。不对，我是作为亲哥哥去保护我那独居的弟！现在外面有杀人逃犯，在逃杀人狂！我有义务保护好自个儿亲生弟弟。”
石九斤知道孟毕有个和他从小打到大的双胞胎弟弟，不过很少听他提起对方具体的情况。
和孟毕做了多年室友，石九斤见过他和自己弟弟联系的次数屈指可数，只说弟弟是个人面兽心的赤脚医生，这次急忙去找他的医生亲弟合住，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石九斤嫌弃地踹开堆到脚边的杂物，孟毕成堆的凌乱衣服底下，露出了一道银灰色的光泽。
“你电话里说，警方怀疑伤了涂曼导演的嫌疑人与昨夜杀人事件逃犯是同一人，而且可能和中心剧院即将上映的《连环绝境》有关系，所以临时关停了剧院。既然工作都停了，我在宿舍楼里怎么没看到其他人呢？”
在接到孟毕语焉不详的电话后，他还没问上几句话，通话就被中断了，许多话还来不及问。
“九哥，外面在逃的不是普通嫌犯，大家都说是连环杀人狂啊！”
“我偷听到他们说，昨晚中水区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件，作案手法和剧院还未公映的保密话剧《连环绝境》里的情节一模一样。”
孟毕想到什么似的，手臂有点发麻，神秘兮兮地凑到石九斤跟前。
“砍刀抹喉切尸，用滴水声模拟流血声击溃被害人的心理。简直恐怖话剧照进现实！大家当然被吓得能走就走了！”孟毕把手横在脖子上，心有戚戚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况且你也不是不知道，剧院效益越来越差，除了我这种二愣子，其他人早都做好跑路的准备，现在正好剧院暂停开放，大家只是趁早找借口去寻别的发展路子而已，该转行的转行，该跳槽的跳槽。”
孟毕说着说着，倒也有点舍不得。
中心剧院主营话剧，虽然多年来因为都没能推出热门话剧，再加上落伍陈旧的剧院设备，导致人气低迷几乎年年亏损，但是话剧团同事间关系还不错，不少人还是多年同窗，从学校一毕业就在这工作至今。
可是现在却面临剧院停摆的现状，甚至还牵涉到杀人案件，大家不得不各奔东西。
孟毕说的这些话，石九斤倒也心里有数。
中心剧院早已接近倒闭，资金几乎熬不过年底。
为了在倒闭前放手一搏，剧院特意筹备许久，精心制作了以午夜连环杀人事件为主题的悬疑话剧《连环绝境》。
所有内容在首映以前都是绝对保密，除了总导演以外，其他人只能接触到自己分工负责的片段工作，对话剧其他内容一无所知。
连工作人员都无法了解《连环绝境》的完整细节，怎么就那么巧和昨晚的杀人事件扯上联系？
石九斤扫过一地的杂物，捡起角落的一柄银灰袖珍匕首，刀头已经和手柄分离，连刃口的
假血都被蹭花，“就算剧院暂停营业，你也不用这么粗鲁对待这些道具吧。”
孟毕一脸冤枉，“警方把《连环绝境》所有东西都收走了！这把匕首要不是体积小不起眼，你现在还看不到它呢！”
石九斤挤开一瓶未拆封的粘合剂，左手握住刀柄，右手指尖捏住脱离的刀头，勉强拼合在握柄断裂的位置。
他专心地修复袖珍匕首，空握住刀柄的掌心突然刺痛一下，手掌不知怎么滑破了一道小口，匕首刀身上混杂着灰尘的颜料在手掌晕染开。
“九哥，要我说你也别住这了，环境差又不安全，实在不行你去老猫的密室馆住阵子。“
孟毕收拾完行李后，预约的网约车也刚巧开到了楼下，他和石九斤打完招呼便离开了。
原本还有些人气的员工宿舍楼，彻底陷入了沉默。
石九斤用纸巾蘸水，使劲擦拭手掌蹭到的颜料，可是袖珍匕首留下的颜料却像长在皮肤上了一样，怎么也没法擦掉。
走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石九斤心突地一跳，快步贴近敞开的宿舍门。
“宿舍楼已经空了，谁会回来找我？”
就在他关上门之际，一只粗厚的手突然插进门缝。
夹在门缝中的手粗糙干燥，手背布满交织横错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