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十年②

斜阳春水,天际无涯。

孤舟夜泊倚岸,一人掀开船帘。

青铜面,晶玉牌,风度翩翩。

岸上村户啧啧称奇。

庞玺路过街头巷尾,在一家酒馆落了脚。

“二两清酒,一碟酱牛肉。”

“好嘞,客官您稍等!”

等待的时候,他转头望向外面街道。

又到扶桑游灯的节日了。

五年前,他看了一场最热闹的游灯。

至此,他错过了所有的熙熙攘攘。

酒菜上齐,静待故人来。

没过多久,帘子就被人掀开了。

“怎么挑了个人间的酒馆?”

“冥界容易被意澜发现,天界容易被不识问出来,思来想去还是人间最烟火。”

他为来客满酒。

蛊虺轻装素履,从容就坐道:“此言有理。”

“突然找我,有什么事吗?”

“水鬼骸的事进展如何?”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很好。”她满意地点点头,啜了口酒,“这东风需要我出面吗?”

庞玺笑着摇了摇头。

初见蛊虺,是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牌匾高悬的朝堂上。

昏庸君王半瘫着坐在龙椅上,带着乌黑沉重的眼袋,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珠帘玉幕后,雍黄锦袍,垂帘听政的并不是避世不出的太后。

而是手握重权,坐拥三十万大军的当朝公主。朝堂百官,对其听政莫敢有异。

直到天道党的出现。

拉拢争斗,抢权夺势,天道党迅速发展壮大,成了不可忽视的威胁。

其中有人接连高升,官拜右相。

江泽海。

曾在纪意平垂帘听政期间与她处处作对,在余望舒进宫后策划谋反。

纪意平注意到了他的动向,稍加思索,心下便明白了几分。

“听说新进宫的,是那个为民请命,被父王下到牢里的余巡抚的女儿?”

“是的,殿下。”

“我要见她。”

纪意平一向是敢想敢做之人。

于是,她决定赌一赌。

在忘忧之乱爆发前,利用余望舒秘密与江泽海达成协议。

赐婚只不过是夺权的一个幌子,名正言顺得令人咋舌。

就算江泽海不合作,里三圈外三圈的死士也不会让他活着出府。

不料一帘帷幕,一个轮廓就让他痴痴点头,这倒是出乎意料。

“为情者终困一生。”

她离开前,望着因余望舒先离府而失魂落魄的江泽海,摇了摇头。

“倘若无情,我坐到这个位置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草菅余生罢了。”

江泽海也摇了摇头。

他们都不理解对方,却莫名达成了一致。

“雾霭?”

纪意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偏宫上悬挂的牌匾。

“殿下,这是淑妃亲手题的。”

“倒是写得一手好字。你刚才说她那贴身婢女叫什么?”

“回殿下,原先叫桃欢,后来给改成虹霓了。”

“这又是雾霭又是虹霓的,有意思。”

“大公主来了?”余望舒站了起来,“怎么这么突然?”

“奴婢也不知道,可路上碰着大公主,确实是往雾霭宫来的。”

虹霓无措道,说着说着就要跪下去。余望舒上前扶她坐下。

“你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娘娘,这大公主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您可千万要小心呐!”

“心狠手辣?”

“可不就是!奴婢掉着脑袋跟您讲,临朝听政的就是这位公主呐!”

“是她……”

余望舒想起来,父亲总跟自己提起,那龙椅后面的帘子里坐着一位公主,摄权掌政,无人敢忤逆她。

若是她来,说不定…父亲的事就有办法了。

余望舒攥紧衣角。

门外响起脚步声。

其中有一个脚步的声音十分稳重。

“雾霭虹霓,当真没点别的意思?”

纪意平面带笑意,衣袍华美,珠冠衬厉容。余望舒刚要行礼,却被她扶住了。

“免礼。来这是想听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淑妃可否为我解释一二?”

“雾霭散去,便有虹霓显现。只需静待一个时机,即可雨过天晴。”余望舒回答道。

“好。可是读了很多书?”

“只是…略看过些。”

“好一个略看过。”纪意平环视一圈。

装饰简单,看上去未免有些空荡。这屋子里独独金丝楠书架上满满当当。

“我听闻,余巡抚下狱了?”

“是。家父向来清白,这次为民上书,谁知会…望舒恳求公主——”

话还未说完,纪意平就开口道。

“父王真是越来越糊涂了,什么人都往牢里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余望舒望着她,眼眶微微湿润,但没有落下泪来。她低下头调整了一下,松开衣角,准备据理力争。

“你很大胆,也很有用。”

余望舒愣了愣。

“我会放了你的父亲,可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纪意平笑意骤然消失,将手中把玩着的桃木珠串交给侍女,朝她不紧不慢走了两步。

然后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欣赏道。

“好美的脸啊,可惜美貌在我这一文不值。要知道,光有这个是无法在这深宫中生存下去的。”

“望舒愿意为公主做任何事,只要公主愿意放了家父。”

余望舒不回避她的犀利目光。

“很好,聪明,知道我无事不登三宝殿。”纪意平满意地松开她。

她轻咳一声,侍女端上来玉盘,盘中央躺着一支精美绝伦的点翠簪。

“你别的那支,是我父亲赐的。他是不是和你讲不许摘下来?他就是喜欢庸脂俗粉,还逼着所有人迎合他。”

说罢,纪意平伸手,摘下余望舒头上那支粉簪,狠狠地摔在地上,眼中一闪而过嫌恶。

“那个脏,以后戴这支。”

稳稳地,点翠簪别在了原本粉簪的位置。

余望舒行礼道谢,看不穿这位公主在想什么,但是她知道,父亲有救了。

她很没有这么感受过喜悦了。

深宫的围墙挡住了明媚的阳光,偏宫一隅像困笼,父亲入狱的噩耗日日夜夜折磨着寸步难行的她。

不知道这一步走的是对是错。

只要父亲平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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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得明月清风夜
连载中江南悟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