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说,不怕他急火攻心,灵晶相噬?”虞旦夕担忧道。
“我若是不这样,怎么把藏在他体内的罪魁祸首逼出来?”
庞玺站在竹舍门口,习习凉风经过,整片竹林风过则躬,风停则直。
“哦?看来这件事你已经很有眉目了。”
“九宫八卦,我也没想到能派上用场…我是不会压制灵噬,但不识在这方面可是一把好手。若没有这阵,我还不敢轻举妄动。”
“行吧。话说,你刚刚跟我讲的那一大堆到底什么意思?”
“梦魇真正的宿主是萧意澜。”
“可是两次梦魇袭击的都是你啊。”
“你这话只有一半对。”
庞玺微微一笑,继续道:“第一次的前半部分,梦魇在我身上。第一次后半部分乃至第二次,有人操纵梦魇转移到了萧意澜身上。”
“这……”
“第一次我便觉得不对劲,神识入他人梦境,理应无法接触和干预,可是他后面却能够触碰到梦中的我。”
“我设想操纵梦魇能幻化实体,后来查阅古籍也确有先例。但这想法成立唯一的前提是…困于梦魇的是他。”
“也就是说,梦魇通过我将矛头指向了更好操纵的萧意澜。毕竟异瓣灵晶,稍有裂缝就有机可乘,比操纵我要容易得多,获得的力量也强得多。”
“借一丝缝隙钻进去,后面的事就手到擒来了。我第二次梦魇之所以毫无征兆,是因为根本就不是我囹圄其中。”
“而是有人给他下圈套,目的是借此破裂他的灵晶,潜入他的体内。这就是为什么神和妖后代的异瓣灵晶,会出现魔气缭绕的情况。”
“这也是为什么第二次梦魇中,我的生平断断续续连片成段。因为那是别人的记忆拼凑起来设下的陷阱。”
“那是一双,躲在这片竹林后的眼睛。”
庞玺抬眸,望向葱郁静谧的竹林。
“原来如此…那你下一步打算?”虞旦夕循着他的目光望去,询问道。
“还剩多久?”
“十年。”
“十年啊…若我还是凡人,那真的是很久了。当了神仙以后,百年都只是眨眼一瞬。”
他低下头释然地笑了笑。
“这十年,你有什么打算?”
“隐于人海,且煎余寿。”
“那你…和我哥这半载相处算什么?”
“算什么?”
庞玺缓缓转身,从袖子里拿出魑魅青铜面具。
“算我和上天抢来的福分。”
青铜覆面,藏于芸芸众生,铺垫死亡的道路,消磨最后的岁月。
是他逃脱不了的宿命。
那半载的光阴,不过是最后的念想。
他也许会在这十年里不断地回想,不断地怀念,也许还会在闲暇之余提笔写几句,然后烧与东风不管。
这样的结局,此生足矣,也算悲哀。
凡不识多次传音给庞玺都没成功,急得直跳脚:“早不接晚不接偏偏这个时候不接!萧意澜你好点没有?”
“好些了。”
“别搁那逞强了你疼得呲牙咧嘴知不知道!话说…刚刚压制的时候有点奇怪。”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你体内还有一股魔气,和你的灵晶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魔气!”
“魔气?”
萧意澜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有什么东西从他袖口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只沾了胶的、庞玺六百年来从未离身的、爱若珍宝的青玉羊毫就这么冷冰冰地躺在了地上。
“青玉羊毫?”
“青玉羊毫?!”
二人异口同声道。
“扇子…扇子不见了……”萧意澜掏掏袖口,颤抖道。
“不识。”
“怎么了老大?”
“青玉羊毫除了辟邪保平安的作用外,还有一用。”
“啥用处啊?”
“中和两种不同属性的灵晶,愈合裂口,稳定灵力波动。”
“这玩意这么神奇吗?!”
“重塑器魂的时候,用的是心头血混胶,肋骨折作体,自然有不同之处。”
“难怪…不是老大你对自己也太狠了点吧!就为了这么一支笔?!”
“我近日闲来无事,便重塑了它,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吧,万一我不在了呢?”
“老大你这说的谁信啊!而且这肯定不是给我用的!不过萧意澜拿这个干什么呢?”
“你以后就明白了。不识,我交代你一件事。”
这个以后,比想象中来得要快。
也比想象中来得要迅猛。
“老大…走之前和你说什么没?”
“只字未提。”
“好一个只字未提……”
一向大大咧咧的凡不识跌坐在地上,捧着青玉羊毫沉默了许久。
“这是心头血和肋骨所制,他给你用的,我也算是明白他留你给我干什么了。”
好冷静,不像凡不识。
萧意澜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凡不识深吸一口气,伸手道:“灵晶给我看一下!”
魔气侵蚀了妖的那一边,正跃跃欲试要将另外一边也吞噬掉。这么一波动,确实将魔气逼了出来,可也为难了那一半妖的灵晶。
“接下来的日子里,你的神智会越来越不清晰。等魔气快要将灵晶完全吞噬时,我会用青玉羊毫驱散它,愈合你灵晶的裂纹。”
这段话像原封不动的转述。
“你就得以长生了。”
最后一句轻轻的,像是远远地,传来了一句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