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重演

脚踩土地的凡夫究竟要如何才能弑神?这是摆在千年前天机楼二位祖师面前的难题。

位于难以轻易用灵力冲破的黑海之下,如若动用灵力就会在离开黑海的刹那耗尽灵力与妖鬼们死斗。如何最小程度消耗灵力离开黑海,就是摆在苏知月面临的最大问题。

两者都如脚踩泥土的蚂蚁试图触碰振翅在天空中飞翔的秃鹫,困难,且听起来就很不可思议。

许多修士其实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黑海下的英雄骸骨可以重返人间,那更多殒命于古战场的英雄究竟去哪儿了呢?

在古战场这种地方为什么只有死去的罪人恶人能转化为死灵妖鬼再度为祸世间,与鬼母对阵的无数英雄除却黑海下的就全都只能化为一抔土?

是他们意志不坚定吗?是千年的时光太长了吗?还是这群英雄在死亡的时候就被直接接引到地府了呢?

这些答案都不对。

沉寂于泥土的亡魂们一直都在等待,用千年时光休整等待今日破土而出、手刃恶鬼的时候。

随着虚空中阵法的余波荡漾在古战场每一处,数不清的骷髅们响应那人号召从泥土钻出。

在高空俯视小如蚂蚁的骷髅们浩浩荡荡地向黑海赶来,修士出身的组阵飞于天际,而难以帮得上的忙的弱者则果决地跳下黑海。

蚂蚁如何触碰天上飞翔的秃鹫?

最笨的办法,无异于重叠着身体一层层做通往天空的楼梯台阶,然后让其它蚂蚁踩着自己的身体去触碰天空。

但这世上绝不会有这么多愚笨奉献做不可能事情的蚂蚁,也不会出现如此荒谬绝伦的事情。

——触碰秃鹫对蚂蚁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食腐的秃鹫食谱中没有蚂蚁,它的体型就决定它不会选择蚂蚁这样渺小的生灵为食物。

——再度杀死鬼母对死者们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鬼母只对生者残暴,因为她需要生者的身体与血肉来分别做眷鬼与保持青春的药品,只剩骨头的骷髅根本不被鬼母放在残害名单。

一千年的时间过去啊,又能有多少被记录史册的英雄名字?又有多少能被后人记住的姓名?

黑海之下,无数骷髅四肢跪地,在指挥中训练有素地搭起白骨搭成的出海阶梯。

惊涛拍过,前赴后继。

鬼母挥剑斩去,四野环境皆在剑光之下倒转,滔天的巨浪于天空中巨大裂缝在海面形成巨大的龙卷向那黑海中的缺口处倒灌!

苏知月迅速接过小师妹递给她的如登剑,轻声说,“你待在这里看好谢青烈尸身,我去去就来!”

旋即,一道玄色身影提双剑而去,于万军阵前一马当先,脚踩才搭建一半的人骨阶梯迎着巨浪龙卷冲了上去!

玄衣女道骤然出剑,耳边风声作响,骇人的巨浪在半步化神剑下如被一剑切碎的纸张,腥臭的水滴溅在女道人侧脸花纹又飞扬而过。在那身影破开水龙卷的刹那,停步虚空中的鬼半神在此刻终于被迫正眼与一位凡间修士对视。

鬼母眉心一跳。

水是世间至柔至刚之物,抽剑断水,对剑的把控程度简直不逊于被人尊称“剑祖”的剑门祖师。

鬼母的距离距苏知月很远,毕竟坐镇的主帅不会冲在阵最前。

她不会再犯之前那样的错误,再让一个人如之前那个万军中明杀取敌首头颅的神女那般刺掉她的头,心神一动,无数眷鬼就蜂拥而上地包围住那个冲在最前的女道人。

纵此人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武,战局也绝非一人能轻易改变!车轮战,硬耗也能耗死她!

在被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眷鬼们包围压住的前一秒,鬼母看见那人仰首向天,坦然展颜。

鬼母顺着玄衣女道眼神方向看去,只见天边雷龙于云层间翻滚身形,威风凛凛,每一次摆尾都伴随着轰隆响声。

老妇瞳孔骤缩,失声尖叫,“是雷劫,快撤——”

九天之上,雷声震响,惩戒修士堕魔的天劫雷与历练修士修为暴涨的天雷共同从空中骤然向漆黑的海洋砸下!

轰隆——

天雷砸下了,那天道的惩戒之气涤荡着女道人周遭所有邪恶的力量。

最先遭殃的,是包围受劫者的无数眷鬼们。

银色雷龙呼啸而过,顷刻间照亮了方圆几百里的土地,几乎让观者无法睁开眼睛。

在天雷降身的刹那,剑门大师姐丹田中修炼不知多久的灵力如山峦崩塌地沉下去、再沉下去,无数次消弭又复生带来剧痛的同时又让人脱胎换骨。

她手中的双剑同时间受到天雷洗礼,电光跳跃,死寂沉睡了不知多久的惩恶神剑似乎微微地动了一下。

从金丹借邪门歪道跨步到半步化神,注重于维持平衡的天道法则绝不会对这种人放任纵容,这一道天雷的威力甚至远远超过寻常修士历三重天雷总共产生的威力。

玄衣女道身后骷髅大军已经与妖鬼大军展开厮杀,且交战已然到了白热化阶段。苏知月眼神落在敌军咽喉之地,骤然而去,引着天雷往妖鬼大军后方跑!

如何尽可能的帮助己军,如何尽可能靠近鬼母,这都是苏知月需要考虑的事情。

引天雷说来简单,但如何把天雷引到敌军阵法中最关键的连接之处则大有学问。天雷九道,每一道都割开敌军连接位置,方便己军在天雷离开的刹那对敌军包围绞杀!

千军万马避玄衣,如长剑破海,苏知月周遭完全成为真空地带,而没来得及逃跑的妖鬼则凄惨地被天雷劈为灰烬。

“稳住,阵法不要乱!”

鬼母的意志被贯彻于自己每一个眷鬼,但这队伍里尚有三分魔修转化独立于鬼母的妖鬼,它们匆忙而焦急的逃跑步伐还是让大军原有的阵法乱了起来。

道袍的骷髅眼中火光更亮,战场之上风云变化,最重要的就是时机。

挥指挥旗而下,军队里无数扬起的破旧战旗在风声中飘扬,紧随着玄色身影步伐并维持在合适距离,一鼓作气地杀了出去!

在最后一道天雷落下的时候,两军的指挥者同时间向军队下达自己指令——

“杀了她/速救她!”

天雷已退,浑身酸软的苏知月并未慌乱,反而往地上一滚避开一刀,而后精准地捡起落在地上的弓箭。

起身,搭箭,弯弓。

猎猎作响的风吹开她的袖袍,呼吸之间,紧扣在弓弦的三指骤然松开,破空而附着灵力的羽箭破空而出,箭矢直指鬼母颈上人头!

在离鬼母百米开外的位置,被操纵的眷鬼纵身而跃,它的身躯被长箭贯穿一瞬,似乎恢复了生前的意识,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嚎!

箭矢惯性推动下,它向后又飞了十米……二十米……最后停在离鬼母三十米的位置,这具化为灰烬的身体与附有灵力标记的箭同时间落地。

……还是太远了。

古战场内,大能空间挪移之术无用,苏知月手指间夹着的传送符于此刻燃烧将她传送到箭矢中灵力标记的位置。

已然意识到苏知月意图的鬼母向后撤步,无数的妖鬼就这般蜂拥而入地挡在这位拼死赌一把斩鬼母机会的魔种身前。

无数厮杀之中,刚刚迎完九道雷劫的苏知月难免感到灵力枯竭,身前身后无数刀光一时间袭来。眼看避无可避,经过计算,她侧身迅速地避开死地并让自己左肩往一处长矛撞。

“铛!”

在长矛要触碰女道肩膀刹那,一柄青色若云霞的剑突兀地斩断长矛。

倒下的妖鬼身后出现一白衣身影,谢青烈的尸身傀儡直勾勾地“看”着苏知月,冲精神紧绷的苏知月微微颔首以示友好,而后动作迅速地继续将面前数位敌人腰部斩断。

在那一刹,苏知月似有所感地看向手中重新焕发光彩的惩恶神剑破邪,又看看手中震动兴奋不止的扬善神剑如登。

精神骤然放松的刹那,玄衣女道身体猛地向前一倒,尸身傀儡忙不跌扶住这位后辈肩膀。

轻柔而温和的男子声音落入苏知月耳朵,“好孩子,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如若孩童在安稳的地方被可靠的大人哄睡坠入梦乡般,苏知月闭合双眼,一团微弱的光从扬善神剑钻出,缓慢地飘进玄衣女道额心。

女道再睁眼,侧脸处的花纹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额心处一道朱色天印。

破邪剑将古战场煞气转化为灵力,源源不断地往使用者体内注入灵力。

“苏知月”极目远眺,长剑锋芒直指鬼母方位。

“——剩下的事情,就完全交给我们这群尸身入土的老家伙吧。”

*

“咚!”

第三声鱼龙鼓被击响了。

古语有言,“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但这显然并不适用于如今情况。

在昔年自刎血祭黑海的谢青烈出现在战局中时,对己方的鼓舞与对敌方的打击都是不可言说的。

事实是,鬼母一方兵败如山倒,古战场内外我方军队却越战越勇,隐隐有以少胜多的定局出现。

被后辈请上身的章冠英又是欣喜,又是忧虑。

喜的是他们这次也能战胜鬼母,忧的是自己丈夫又能凭残魂接管后辈身体多久,这次怕不是要魂飞魄散在此处。

丈夫魂飞魄散后,那被俯身的年轻后辈一时间无法重新接管自己身体说不准也要出事。

在领兵击溃古战场外妖鬼大军后,这位天机楼祖师火急火燎地从鬼母劈开的裂缝中进入古战场内部准备救人,却发现自己“丈夫”挥双剑挥的虎虎生威,怎么看也不像虚弱要魂碎的样子,反而气力十足地压着鬼母砍。

章冠英:?好怪,再看一眼。

章冠英揉了揉遮面符纸下的眼睛,并迟疑地拍了拍身边一骷髅小兵的肩膀,“那个压着打鬼母的男子是谁?”

小兵被这一拍迟了进敌军厮杀的步伐,正恼怒回头,却认清来者气息,故恭敬回答,“那是您的丈夫谢仙长啊。”

是老谢……吗?

章冠英扶额陷入沉思,应该是老谢,但总觉得哪里好像十分违和。

……怎么说呢,眼前景象简直像做梦似的。

不,她从没有做过这样的美梦。

神机入梦之术为章冠英所创,凭借预知梦他们才能获取拉拢军队战胜鬼母大军的一线生机。

古战场动乱,章冠英是预知过无数次的。

谢青烈会无数次在她梦中再度血祭,而他二人最好的结局就是见彼此最后一面——而没有迷失于梦境的章冠英早就打算好在现实中不独活的准备。

她本就算好的,古战场之行必然会遇到神机入梦术的天命传人,等把术法教给那人,自己强撑的魂体也该碎掉的。

……而现在,有她没她好像都是可以的,“谢青烈”显然已经稳住了整个战局。

而作为古战场上唯二怀疑“谢青烈”真实的鬼母在与“谢青烈”过招时就已然发现不对。

太奇怪了。

擅长符咒阵法的方士从哪里学会如此精妙的剑法?就好像这人本来就是剑修出身的天才似的……

“竖子怎敢骗我!?”

最了解谢青烈作战风格的永远是他的敌人,本来全部心神放在防备谢青烈层出不穷的古怪阵法与思索怎样制住对手再度血祭自身的鬼母恍然大悟!

哪里是谢青烈舍命附身,明明从始到终操纵身体的都是那个剑门后辈。

之前这后辈式微,不过因为体内灵力不足以供她施展万般剑法,而如今将煞气转为灵力的破邪剑完美地填补了剑门大师姐唯一缺憾。

——在古战场中,尤其是黑海这样煞气深重的地方,执破邪剑的无情剑修战无不胜,有谁能拦住苏知月势不可挡的步伐?

该死,早知道应该注重先打掉她手上惩恶神剑的!

被压制后退的鬼母后悔莫及,咬牙将被俘获的沈世子放于身前,横白王剑在世子脖颈,故技重施,“不想你未婚夫现在死的话,就把你手中破邪剑给我丢出去!”

“知月救我!”

狼狈的青年拼命地试图躲剑,最后满眼期冀地看着苏知月,试图用情谊打动她,“你总要考虑我父亲母亲的!是他们救了你的命,你不能忘恩负义啊!”

简直卑鄙无耻!鬼母居然又如千年前那般挟持一人。

许多人还为这句“你未婚夫”的称呼微微疑惑时,章冠英却大感鬼母举动之难缠。

听那青年言语,他父母似乎对这位剑门后辈有救命恩情的。

因果二字,最为难缠。

剑门后辈本就是假扮谢青烈行事指挥,但她的行事作风处处存有破绽。现在大家不去想,事后总有明白人因为鬼母的这句话想通关窍。

不丢剑未免薄情负恩,而丢剑则会失去大局,怎么看都不算好选项。

“谢青烈”也似乎被难住般低头不语。

“你一定要威胁我不可吗?”

良久,玄衣女道迎着沈思翊期待目光抬首,然后妥协般叹气,笑容同时出现在沈思翊与鬼母脸上。

而后,鲜血四溅,丢掉破邪剑的玄衣女道将手中另一柄剑直截了当洞穿二者腹部!

苏知月面无表情模仿着神识海中谢青烈的惋惜语气,一字一句地陈述谢青烈说话,“那可真是太过遗憾了,我谢青烈这辈子怕什么都不怕威胁,待来日再向苏小友与你父母认真赔罪去吧。”

距离十一点发表时间还剩不到十分钟,暂且码到这里吧,剩下的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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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文女主过分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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