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跳崖

“留袁大一条性命,让他出去后接受会审,向天下人详细叙述禁地中发生的诸多事情。”

“苏道友是你们苍山的弟子,”玄衣女道略过袁大身影,拍了拍不敢直视她的苍山弟子主话人高有道肩膀,“我就不越俎代庖处理她了,介时由神女自行决断吧。”

高有道羞愧至极,越俎代庖这个词是苏卿卿慌不择言时找出的借口,如今的剑门大师姐坦然再讲,非但没有阴阳怪气嫌疑,反而是真正的光明坦荡。

剑门大师姐在给苍山与神女找一台阶下。

如今苍山神女在苍山本就难做,如果让外人拿着镇山之宝处理自家弟子,恐怕在苍山内部外部会生出诸多欲换位神女的动乱——苏知月如今点明让苍山神女处置,算是给神女留有三分薄面威严。

“疗伤药与阻隔煞气用的青纱还剩多少?法器损耗情况如何?天机楼弟子们的符纸丹砂还剩多少?”

悉数问明之后,玄衣女道以剑为笔、以地为纸,画出列阵时候各人站位在上。

“我仍有一事不明,”画至一半时,有弟子忽然开口,“兵法云‘用阵三分,守二攻一’,如今众弟子皆有疲惫,不更应以逸待劳而候援军,为何大师姐您给的阵法站位看起来却仍多以破敌攻击为主?”

玄衣女道面色如常,头也未抬继续画着,“道友不知魔修那些狠毒阴险的手段,他们从不讲兵法上的道义。更何况如今敌众我寡,欲求生机,唯有破釜沉舟四字!”

在苏知月落至最后一笔,一片寂静之中,方才提出疑问的弟子眼神一亮,想也不想抚掌叹道,“此阵妙极!大师姐可否让我把此阵细细摘录书中以供后人参考?”

身处危难之中,众人皆屏息观剑门大师姐所画列阵站位细微之处,为何独此人聒噪不止?

谁看不出这阵法精妙,这人说话也不委婉,难不成想要光明正大地摘录别人阵法全部细节日后拿为自己私用吗?

有天机楼弟子抬眼一看,心中便是了然——天机楼如今的少楼主卜易南书痴一个,终岁与天机楼弟子整理面临失传不存的前人技艺与今日精妙至极的今人道法,编册于今,功在千秋。

天机楼弟子顿生感叹。

知卜易南者自知此人并无私心,知他不通人情世故并非有心。

但卜易南是十几年前的后起之秀,又终日俯首书案不出天机楼,剑门大师姐如何能知少楼主内在赤诚性情?

少楼主刚才那句话在正常人耳朵翻译过来就是“你阵法不错,现在它是我的了”,不被痛骂无礼已经算是剑门大师姐心胸宽广。

玄衣女道观他天机楼弟子衣袍,只微微一笑,“不耽误时间随你去记。道友非我剑门人士,我又如何担得上这句大师姐?”

天机楼少楼主生的浓眉大眼,墨蓝色华服掩不了浑身浩然正气。他想也不想坦诚接话说,“这有何难,你来我天机楼,那不就是大师姐了吗?”

嘶,好心机!

众人缓过味儿来,啧啧两声,天机楼少楼主瞧着浓眉大眼,想不到人不可貌相,居然当众挖起剑门弟子里最大那块墙角。

剑门大师姐尚未回话,曾芝芝与珍惊鸿皆横眉冷对,当场就爆了粗口,异口同声,“呸!卜易南你在想什么屁吃!”

卜易南:“圣、圣人有言……”

有言什么,天机楼的少楼主说不出了,卜易南向来不善言谈。

他张嘴却说不出什么东西,又念叨两遍圣人有言,憋的脖子脸颊通红,以袖掩面,“不言了,你们说脏话,师尊不让我跟说脏话的人搭话。”

不少人被天机楼少楼主窘状逗笑。

一来一回调侃之间,众弟子心头久久难散的压抑感散去些许,剑门大师姐飞快讲解了阵法具体操作时诸多事宜。

讲到最后,她把菩提剑剑柄置于高有道面前,“此剑中有神女一身灵力,外加前辈相助,护尔等向南于古战场边境屏障薄弱处离开绰绰有余。”

众弟子无不心生惊骇,七嘴八舌地问着,“苏师姐,您难道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古战场凶险至极,楚道友二人恐已无性命,您何苦趟这次险地?”

“就算楚道友和沈世子二人还活着,怕不是也被煞气侵蚀成了行尸走肉,苏师姐三思啊!”

“我此去九分公心,一分私心,”玄衣女道定声,“如今破邪剑不知归处,若最后落到魔修手中必生大祸。我一不怕煞气,二来熟悉此处地形,姑且闯上一闯把剑给夺回来。”

高有道:“有道内心有愧,如何能担指挥统率的位置?还望苏师姐另择人选。”

高有道只拱手作揖,唯独不敢接下剑柄。剑门大师姐环视四周,最后长叹出声,“众弟子中,珍道友威足却性情过躁,卜道友懂阵却不擅统率旁人,其余弟子或有所长惜资历不足,独你苍山高有道谋略武功性情三者皆胜任,指挥职位,非你莫属。”

高有道霎时间热泪盈眶。

剑门大师姐生有一双慧眼,试问世间阴私算计有什么是她看不透的?

文人相轻的道理放在不同道统的修士身上同样适用,小师妹出事不是高有道本人为之,但在出事前这位苍山新秀有无数次机会阻止事情向最糟糕的境地滑落。

但他什么也没做,或许因为看轻于资历尚轻的楚忘笙想趁其差错取而代之,或许单纯因为内心偏袒心上人苏卿卿——

这些小算计小心思苏知月真的有可能不知道吗?不,她必然是都知道的!

可所有好恶恩仇都被剑门大师姐为大局二字暂且轻轻放下。

这一放,轻若鸿毛,重若泰岳。

漠视害死自己亲友的仇人在前,试问世上有几个人能为大局放下个人恩怨请求仇人去担任要职?

“苍山高有道宁死不负大师姐所托!”

大师姐三字他心悦诚服,高有道咬牙不让泪水落于人前,双膝跪地以极其恭敬的姿态从玄衣女道手中接过这把苍山镇山之宝,起身恭敬再拜。

而后,这位苍山新秀忍痛转身。大局在前,他怕自己充沛的情感会在此刻彻底压倒理智,“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都跟我走!”

古战场中因破邪剑的缺失四时之季已然失常,苍穹撕裂扭曲出一个极大的口子,源源不断的黑色煞气与无边际的鹅毛大雪交融落下,雷声阵阵,万物藏于这昏天暗地之间。

那双丹色凤眼眨也不眨,玄衣女道拾起一把生了锈的断剑随意往手心一抹,有汩汩鲜血点缀在古战场这极致单调的黑白之中。

更多的血化作血线,有意识般穿过苏知月无名指处小师妹送她的戒指,一圈又一圈地在上面嬉戏般环绕——

只有遣散众人,剑门大师姐才敢用这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禁术。

血编织为有生命的线,收集过戒指气味后,轻轻缠绕牵起玄衣女道小拇指,另一头无限度地延申至远方。

面前是一根弯弯曲曲看不见尽头的纤细红线。

玄衣女道顺着红线轨迹御剑驰行,她甚至没有什么时间包扎伤口。

剑仙一直想找一位能接过她大旗的传人。

红线的尽头,就是剑仙寻觅至今终于等到的那一分私心。

——

大雪倾落时,怀抱破邪剑的楚忘笙被无数妖鬼逼到悬崖之上。

失去之前变大如山陵的破邪剑镇压后,无边煞气于悬崖凝聚成黑色的海,与空中纯白的雪颜色泾渭分明。

青纱染血,是这极致的黑白之中,微不足道却显眼至极的红。

“你灵力已尽、气力已竭,如今还想逃到哪里?”

楚忘笙后撤一步,却退无可退,碎石扑棱棱从高崖坠落。

崖下惊涛拍岸、乱石穿空,碎石没有任何声响地撞在黑海上粉碎无痕。

妖鬼们本就是入侵修真界却陨落此地的妖魔尸身,被破邪剑长久镇压在此,一朝重见天日,却被抱着破邪剑的小辈几次埋伏反杀,现在可算靠数量优势把人堵在悬崖。

美人手中本不可染血的超然之剑剑身嘀嗒嘀嗒地坠落极其浓稠又腥臭的血,大多是死在他剑下妖鬼的血。

透过那双凌厉至极的眼,许多妖鬼们仿佛忆起五十年前生时那场胆寒至极的噩梦。

——杀星白发玄衣,手执一剑,孤身折损魔修大半兵马。

“这家伙长得好像那杀星,不知可是那杀星的血脉亲戚?”

“管他的呢,反正那杀星早就死啦!”一赤面单眼的巨大妖鬼揶揄讥诮,“你那好郎君早就丢下你跑啦!可怜见的,要不要大爷疼疼你啊?”

话音刚落,“楚忘笙”周身气势陡然一变,只见他很随性地举手一握,离自己十米外出言不逊的妖鬼头颅便猛地炸开成血雾。

在无数道惊愕目光中,“楚忘笙”悠闲地掏出一方帕子,视妖鬼们如无物般缓慢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

魁首很哀怨地自言自语,

“我早就跟你说过,沈思翊那么想要这把破邪剑就让他拿,到时候再把他这个罪魁祸首和剑往裂痕里推出去血祭,如此你就是正道的大功臣。”

“可你偏不听我的话,我现在又能怎么办呢?”

神识海中,楚忘笙垂下眼帘。

他咬紧下唇,声音艰涩地厉害,“我只是觉得,沈世子如果死了……姐姐肯定比死一个相识不到一年的师妹伤心得多。”

楚忘笙一路上旁敲侧击出太多这对未婚夫妇的过去,越听,他越觉得心里面不是滋味。

在大师姐无趣至极的少年时光里,沈思翊拿着一支簪花点亮了她周身所有色彩;而楚忘笙却以最不合适的身份出现在最不合适的时间,注定他二人是有缘无份的。

魁首嗤笑不止,“楚忘笙啊楚忘笙,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成一个不那么幼稚胆小的男人?”

“得不到的宝物,你就要去争,去抢!你不是最会装么,有缘无份又怎么样,骗到我怀里的就是我的,就算再卑鄙再无耻又如何?”

神识海中的楚忘笙面色惨白如纸,“缘分强求不得,我以男身做师妹已经是骗,怎能再度骗姐姐爱意,她日后知晓该有多难过……”

魁首在此刻终于注意到小手指处擦不掉的红线,他愣神半晌,阖眼长叹,

“也罢。你不是觉得她也许不那么在乎你么?那我就去否认给你看看吧。”

只见美人凄然而笑,自高崖向后一倒,抱剑坠入那无边黑海中!

妖·被碰瓷·鬼:呃呃呃?我们还没有动手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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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跳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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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文女主过分直女
连载中春去折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