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大师姐素有领军之才。
原本节节败退处于劣势的弟子们有了主心支柱，很快就在剑门大师姐安排下分好各自职责，列阵从妖鬼潮杀出来了一条血路。
每当有弟子力竭失误之时，总有一道剑光能在最关键时刻准确无误地护住他们性命，让他们能及时撤回人群中心喘息片刻。
待走到稍微安全之处，众人皆是灰头土脸、狼狈难堪。作为剑门弟子的曾芝芝早有大师姐补贴的诸多伤药，索性解开行囊大方分予重伤之人。
剑门大师姐环视四周，不见其中有楚忘笙身影，皱眉，“怎么回事？”
众人无不愧疚低头，独珍惊鸿抱臂冷笑连连，“前脚赶走剑门小师妹，后脚就被剑门大师姐救了下来——好，你们不说，我来说！”
在千音派首席叙述之中，苏知月大抵了解当时情况。
小师妹与众剑门弟子汇合后，沈思翊、王传宗等人不服小师妹诸多安排，故携器峰一脉共同离开单独行动。
之后这群奇葩拔出破邪剑导致古战场大乱。直面妖鬼冲击，这帮人被找到时死得只剩下沈思翊、王传宗与袁大三人。
“惹下如此天大祸乱，居然还有脸加入楚师妹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弟子残余求我们庇护他们！”
珍惊鸿越说越气，“本宫一开始就说这三个大祸害还是让他们直接等死。结果呢，你们这群大善人都不同意，慷他人之慨逼楚师妹把这群什么活计都不做的祸害一直留下来！”
“他们若是老老实实待着也就罢了，这群混账根本不知道感恩，反倒处处与楚师妹作对搞事让她失误差错。后来又把我们这群杂人调离，再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把楚师妹一个人赶出去——你恐怕很得意吧苏卿卿？”
人群之中，一秀丽女子身形摇摇欲坠，眼中泪水滚落，我见犹怜，“你又何必处处针对我，救王传宗等人时人命关天，我辈修士怎可见死不救？”
她环视四野，无人应声，连平日里追求于她的天骄高有道都心虚地把目光移开，故只好强装镇定，
“在其位谋其职，我顾全大局，舍一人而救众人又有何不对？楚师妹受了伤，以她筑基修为必然被煞气侵蚀伤害我等——这点诸君大都认同，怎可全把责任放在我身上？”
人命关天，我辈修士怎可见死不救——五十年前，剑门大师姐放下这句话，孤身一人再赴险境救回无数性命，独她自己身死道消。
在其位谋其职，我顾全大局，舍一人而救众人有何不对——五十年前，做决策的苍山神女一人担此重责，身败名裂，困厄足足五十年才再出苍山。
“小苏”处处学她二人言行，却处处不像！
从三言两语之中，身临其境。
苏知月好像可以看见小师妹为众人机关绸缪，最后却惨遭背叛，半死不活地被人舍弃在妖魔堆里，满身的伤。
剑门大师姐阖眼，她此刻嗓子干涩疼痛到如生生吞下数把刀子。苏知月欲把手按在剑柄处又忍住，千遍万遍，久久不言。
大局……大局！
“你胡说！”曾芝芝嘴笨，她向来说不过别人，但此刻也极大声地反驳说，“你口口声声仁义道德，但你自己怎么从不管管那三个烂人，反倒时时让小师妹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苏卿卿嘴硬辩解，“那都是你们剑门的弟子，而沈世子又是你们剑门大师姐未婚夫，我又不是你们门派的人如何能管？岂非有越俎代庖嫌疑？”
混乱之中，紫霓女修抓住躲在人群最后的王传宗和袁大脖领拽到苏知月面前，一人踹一脚令二人跪好，“好好好！你们两个当时都在现场，你们说说剑门小师妹怎么伤的，她和沈思翊两人又究竟怎么没的！”
两人狼狈不堪，袁大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最后王传宗脖子一梗，“是我把楚忘笙推下去的如何！我爷爷是器峰之主，你们又能奈我如何？！”
珍惊鸿与曾芝芝闻之皆是大怒，与王传宗和袁大二人撕打一团。众人劝的劝，阻止的阻止，还有的趁乱踹王传宗与袁大两个祸首一脚，场面混乱到一塌糊涂。
“现在可不是起争执的时候啊，”高有道几番劝解无果，只好恳求地把目光放在久久无言的苏知月身上，“还望苏师姐顾全大局……”
大局，大局，大局……
“顾大局顾大局，你祖宗我顾你个鸟的大局！”
慈悲之剑高举落下，在众人错愕目光中直接砍掉目中无人的纨绔头颅！一声痛呼也无，无头尸身旋即仄歪摔下飞溅尘土无数。
尘土飞扬。
玄衣女道眸光沉沉，鲜血与飞溅的泥土溅在她绣有金丝玉线的墨色衣角，像是雨水浇落在她身上。
这一剑，实在是酣畅淋漓！
刚才俗人混账言语，自不是出于剑门大师姐口中，却从某种意义道出在场众人心声。
慈悲之剑发作人声，浑厚至极，酣畅大笑，“敌我阵前，惑乱人心、背刺同门的腌臜东西斩就斩了。你去问问剑门那什么鸟峰主，敢不敢上苍山与我陈菩提奈何奈何！？”
刚才还好生生的人，现在却在自己眼前被砍头，鲜血狂喷。
本来就心虚腿软的小苏仙子苏卿卿顿生尖叫。
慈悲之剑当即冷声断喝，“住嘴！我生前死后从不杀女人，竖子非逼我今日犯戒不可？！”
菩提剑不是被称作慈悲之剑吗？为何会凶煞至此？
苏卿卿收音啜泣，一头栽在没有防备的高有道怀里。
十大名剑由于能力个性不同，被赋予几身独特称号，譬如十大名剑末席坐逍遥因超然物外被称作超然之剑，剑门掌门的佩剑相忘因可斩人七情六欲被称斩情之剑。
苏卿卿不知的是，苍山祖师市井侠客出身，一直主张“以杀止杀，大慈大悲”。他年轻时杀恶人无数，晚年受禅心和尚点拨改名菩提，放下屠刀，专注于教导晚辈弟子以传承道统。
身死之前，陈菩提冒大不韪将灵魂身体都做炼器材料赋予这慈悲之剑生灵，让此剑真正成了苍山镇山之宝。
“祖师爷……”
高有道苦笑，他眼神复杂地看怀里被骂到哭泣的旧日情人。
被苍山祖师大骂竖子，苏卿卿日后别想再靠学苏知月和神女两人言行获半分好处。
慈悲之剑现在的精神状态就是看见狗叫都要狂喷狗一顿，更何况是看见在陈菩提眼里不争气的苍山后辈。
玄衣女道死死按住震动到要脱手的剑柄，掏出方干净帕子，垂眼细细擦拭剑身沾染的血肉。
“前辈息怒，现在不是审判各人错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快些把弟子们都送出去。”
“古战场灵魂无数，”她问到事情关键所在，“前辈同为灵，不知可否沟通找到破邪剑位置，并与破邪剑交流让它再行镇压？”
慈悲之剑试了试，啧了一声，“听不懂这帮狗东西说什么鸟语。”
“先天剑灵整天嗡嗡嗡，我也不知它们说些什么——指望我沟通破邪剑恐怕有些困难。”
苏知月了然。
慈悲之剑为人造剑灵，听不懂先天灵的言语也是正常。
她把剑锋抵在袁大额心，声音听着竟颇有些艰涩疲惫，“你们究竟把小师妹丢在哪里了？”
袁大偷偷扫了苏卿卿一眼，脸上涕泗横流，叩头如捣蒜，“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
“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慈悲之剑施压在上，陈菩提一声假言震慑，“你若不答，我就刺穿你的脑袋探取记忆。届时生死有命，休怪我无情！”
袁大一向胆小，他不敢欺瞒，只好一股脑把事情全吐了出来——苏卿卿脸色越发惨白。
众人听闻，无不胆寒！
天下怎会有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王传宗进入古战场后久久不顺，苏卿卿这毒妇算准剑门小师妹重情义，就出毒招让王传宗把袁大与数位弟子往妖鬼堆里推。
剑门小师妹竭力却只救下袁大一人，自己受了伤。
“然后，你们几个就一不做，二不休合伙丢下了小师妹。”
“不不不，”袁大发了疯地摇头，“是王传宗把小师妹推出去的！然后，然后沈思翊那个癫子紧接着抱起破邪剑追了出去，沈思翊可不是我们害的！”
玄衣女道呼吸声逐渐加重。
睁开双眼，她拿剑的那只右手还在因今日用力过多而发抖，剑门大师姐竭力以最镇定的言语提问“……楚师妹那时还有说些什么吗？”
“说，说一切是自己无能，生死有命……又感叹大师姐向来最重同门情谊，如若听闻此事必然伤心至极……”
纵铁石心肠，怕也要为此话中情谊心伤落泪。
同行者中，已然有人忍不住低低啜泣。
玄衣女道碎发沾血，黑压压的沉夜中隐隐见她惨白面容如覆一层阴翳。在身形不稳前，剑门大师姐猛地把长剑撑地做杖避免几身失礼。
半晌，人们听见她沙哑又冷静的声音，“……多谢告知，我皆知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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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大局（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