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混沌

祁知行从一片混沌中挣扎出来。

天光大亮。

赤身**的躺在被子里,一动就牵着全身的伤处火辣辣的疼。

但除了疼,身上没有别的不适,应该是祁知宴给他清洗过了。

床头柜放着一管药膏,还有一张纸条,祁知行没有看,径直走进了浴室。

里面收拾的很干净,看不出昨晚经历了一场如此激烈的x事。

但祁知行记得,他记得自己被按在墙上□□的样子,记得自己被摆在镜子前的样子,也记得从镜子里看到的那双眼睛。

祁知行走到镜子前,望向那双眼睛。

像妈妈的眼睛,瞳色很透,像琥珀般的浅棕色,是很温柔的眼型,却被眉宇间的冷淡中和,使他身上有两种气质揉杂着。

而这双眼睛,昨天还嵌着红,镶着泪,颤着眼睫,泪珠悬着,又不断落下。

在面对镜子的那一刻,这双眼睛和他对视,就像妈妈在看着他,看看她最疼爱的两个孩子。

父母去世那年,祁知言还小,他不太记得父母的长相。

飞机失事的消息传来时,他只有3岁,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只知道哥哥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服。

自然也不记得这双与妈妈几乎完全相同的眼睛。

恍惚间,父亲好像出现在母亲身后。

如果父亲知道自己的儿子与养子,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会不会后悔,将这个孩子抱回来。

可他不知道,因为他不在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祁知行。

他只能看着,与母亲一起。

两双眼睛在镜子里注视着这对兄弟,看着他们交合,□□,祁知行伤佛看到了父母失望的神情。

祁知行看着四分五裂的镜子,有一瞬间竟然想将碎片刺入眼中。将这双属于母亲的眼睛彻底毁掉。

但他舍不得,舍不得母亲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东西。

祁知行沉默了一会,转头出了门。

——

"祁知言。"一直沉默的祁知行突然开口。

"怎么了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祁知行突然又不搭理他了,但他还是很高兴哥能开口。

"出国吧。国家,学校,我都给你选好了。去留学吧。"祁知行低头戳着面包,慢条斯理的往嘴里塞。

祁知言看着祁知行颤着的手,沉默片刻,低声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等你放学我把几个学校的资料给你,你自己选。"

祁知行冷声道,丢下叉子头也不回走了。

祁知言望着对面盘里的叉子,心底泛起轻轻涩意。

或许哥也到了结婚生子的年纪,不愿和弟弟这个电灯炮生活在一起吧。

他没有再想,平静的接受了哥哥的安排。

收拾完,他背上书包去上学了。

可回到家,仍是漆黑一片,冷冷清清的。

哥不在家。

从来没有过,哥不在家的时候。

哪怕哥早早睡了,也会给他留一盏灯,而今天这盏从未熄灭过的灯却不亮了。

"哥?你在家吗?"

祁知言握着钥匙,站在黑漆漆的玄关。

他害怕,害怕一片漆黑,害怕空无一人的房子,害怕没有哥的家。

可哥走了,不仅要送他去国外,还留给他一个了无生息的家。

自从那次,他一个人在他们租的老破小,哥出去赚钱了。

讨债的上门,祁知言躲在黑漆漆的衣柜里,捂住嘴,一声也不敢出,灯也不敢开,可讨债的还是进来了。

––老破小的门禁不住他们大力的捶打,坏了。

几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坐在狭窄拥挤的客厅——这就是整个家了,他们倒是没有砸东西,只坐在那,抽着烟,小小的房子烟雾缭绕。

祁知言被呛住,却不敢咳出声,死死捂着嘴。

"这小子也惨的很,父母双亡,小姨过的也惨,要不是要养弟弟,也不会来借高利贷,"

外边的人叹息一声。"他欠的不多,这次应该能讨完。"

花臂吐了一口烟,“待会给人把门安上,下手没点轻重。”

门口传来喘息声,祁知行回来了。

几个大汉站起来,"小子,该还钱了,最后两万。"

"我......我拿给你们。"祁知行跑的太急,撑着腿喘气。

半晌直起身,去矮柜里拿钱。他没钱买智能手机,用不了智能支付。

将钱递过去,手还止不住抖。

之前实在吃不上饭,拖了几天,被打过几次,他们留了手,但祁知行瘦弱的身体还是受不住,被打的青紫一片,躺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为首的花臂接过钱,拍了拍祁知行的肩,将他背拍的一弯,"钱还完了尽早搬走吧,危险。"他回头指了指倒在地上的门。

祁知行低垂着眼,点点头。

几人走时顺手把门安上了,房里失去了光亮,祁知行反倒重获新生。

但他没有放下心,弟弟还不如道在哪。

"知言?你在哪知言?"祁知行知道弟弟一定躲在家,但房里寂静一片,没人吭声。

祁知行有点儿着急,看了床底,看了卫生间,最终走到了衣柜前。

拉开门,祁知言蜷缩着身体躲在角落,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明明在哭,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祁知行心疼的直抽,半跪进去,抱住了弟弟蜷起的肩,将他的头埋在自己的肩窝。

摸着咯手,因为瘦的只剩骨头。

两具骨头架子紧紧相拥,却能从对方身上得到自己活着的证明。

单薄的身体掩不住剧烈的心跳,像是要冲破胸膛。祁知行一下一下摸着弟弟的头发,感受到肩窝被濡湿。

"哭吧,知言,哭出声吧。"

祁知言咬住哥哥的肩,从喉咙里挣扎出几声小兽般的呜咽,声音越来越大,像春夜的一场雨,最终瓢了泼。

祁知言号啕大哭,嘴里却没着力,松开后只有淡淡的痕迹,祁知行把他拥的更紧。

他10岁了,却只有8岁儿童般瘦小,爆发的力量却不小,祁知行老旧的T恤几乎要被他攥破。

祁知行屏着呼吸,忍着眼眶里既将奔涌而出的泪水,他不能哭,他是哥哥,是一家之主。

记忆终止在这一刻,后来哥开了灯,小小的屋子被灯光填满,黑暗却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底。

祁知言打开玄关的灯,家里依旧没有人回答他,他一步步摸索进去,跌跌撞撞的,像又回到10岁那个雨夜,身边又没哥了。

祁知言蜷在沙发上,家里灯火通明,从外面看好像热闹的很,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间屋子已经成了徒有其表的空壳。

祁知言伸手抚上脖子处狰狞的掐痕,茫然的想,哥是讨厌我了吗?为什么想杀我,又为什么丢掉我。

他隐隐觉得事情不对,但当务之急是确认哥的行踪,他掏出手机,给哥打去电话。

祁知行看着桌上振动的手机,犹豫几秒才接了电话。"哥,你在哪?"祁知言着急的声音传来。

"我出差了,你自己在家把学校挑一下,等我回来带你办手续。"祁知行的声音听不出异常,他确实要出差,但不是现在。

他只是本能的躲着祁知言,越远越好。

"......好。"祁知言的声音低落了,自从10岁那年后,哥从不会接这样的工作。第一次,两人分别这么久。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挑好了你就回来了吗?"祁知言道。

"可能有点久,十来天,你先挑。"

沉默,充斥在两人之间。

"那……哥你保重身体。"

"好。"

一阵忙音。

祁知行长舒一口气,把手机放回去,周易安凑过来,"怎么,吵架了?"

周易安是祁知行的同事,两人关系很不错,祁知行借住在他家。

“没吵。"

"那就是你谈恋爱了。"

"这两者间有什么关系?"祁知行无语,把他的脸推回去。

"因为你脖子上全是吻痕啊。"

祁知行不自然的拉起衣领遮了遮,没答话。

"快睡吧。"

——

祁知言听着手机里的忙音,越发觉得不对劲。

哥的态度不对,但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对着他。

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最近的确不对劲。

常常失去一些记忆,又多出些伤痕。

哥一定不会平白无故的掐自己,一定是自己做了什么,哥才会这么生气。

哥身上好像也有伤……

不会是……自己要杀哥吧。

祁知言越想越觉得对,为什么呢,自己怎么可能会想杀哥。

是梦游?还是什么别的?

想不出来的,他根本没有那段记忆。

答案,只有可能在哥那里。

祁知言站在祁知行房门前,很犹豫。

自从两人搬出老破小后,他就再没去过哥的房间,哥也从不进自己的房间。

但是......

祁知言的手握在门把上迟迟没有压下,到底进不进去呢?

他爱哥,不想哥疏远自己。

进去了,就能知道哥远离自己的原因。

不进去,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哥绝不会告诉他。

祁知行是个撅脾气,什么事都习惯自己扛。

明明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哥还是什么事都不告诉自己,一切的一切,祁知言都是最晚知道的。

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都知道。

哥的心是一望无际的冥想盆,所有的心思都埋在里面,难以窥得。

只有自己去看了。

把手下压,门开了。

祁知言站在门前,哥的房间很整洁,干干净净的。

祁知言的目光一下就锁定在了床头柜的药膏上。

哥生病了吗?

他走过去,拿起纸条。

"昨晚做的有点狠了,里面有点肿,擦下药。"

祁知言只觉得天打五雷轰,这字他熟的不能再熟了,虽说风格笔锋不太一样,但这分明是他的字。

祁知言是个血气方刚的高中生,即使不主动去了解,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事。

他不可能不明白纸条里写的是什么。

难道……难道?我和哥……做了吗?

祁知言的手止不住的发颤,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哥脖子上是我啃的?我吸的吻痕?哥还跟我说是蚊子咬的,原来是骗我。"

祁知言痛苦的抓着头发,狠不得全扯下来。

"怪不得哥要杀我。"祁知言双眼无神的呢喃道,"我确实该死。"

祁知言跪在地上,手无力的松开了头发,撑在地上,鼻子有点酸了。

他的头狠狠垂下,手下死劲扇了自己两巴掌,红印浮现在脸上。

我只会,给哥带来不幸。

爸妈

养父母

我是个灾星

我不该活着

他握拳在地上狠捶了一下,血迹沾染到地板上,骨节渗血,祁知言却好似没有任何感觉。

他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噌的站了起来。回房里拿了一条哥送他的超长围巾。

祁知言个子高,脖子长,祁知行找了好久才找到一条这么长的围巾。

祁知言喜欢的不得了,围了一整个冬天。

那个冬天是祁知言最幸福的冬天,下了前所未有的大雪。

在难得一遇的雪景中,他们搬出了那个冬冷夏热的老破小,哥找到了新工作,他们的生活终于好起来了。

祁知言不舍地抚摸着那条围中,将脸埋在里面,感受温暖的包裹,很柔软,像哥。

他在房子里找了半天,最终在客厅中间停下了。

客厅中间的灯是最牢固的,哥特意喊人加固过。

老破小的客厅只有一个最便宜的lde灯,很容易碎,很容易掉,有一次砸中了祁知言,哥连夜换了个贵的。

祁知言将围中挂上去,打了个结。

手捏住围巾,摩挲着,柔软的触感让他眼里泛起雾气。

哥太好了,所以我才要死,必须死。

祁知言缓缓将头探过去,心里有难以言表的恐惧,但他没有停下。

围巾把脸勒成紫红色,空气逐渐稀薄,连呼吸进去都火辣辣的疼。

祁知言抓紧围巾,脚胡乱蹬着,却毫无作用。

原本垫脚的椅子倒了,茶几上的东西也七零八碎落了一地。

呼吸渐渐微弱,挣扎的动作也幅度渐小,他快没气了。

我快死了吗?

好疼

好难受

呼吸不了

救我……救我

救……命

屁股挨了一脚猛踹,踹的围巾都挪了位置,祁知言获得了短暂的呼吸。

——

祁知行让周易安去睡觉后,自己却总不放心。心扑扑直跳,祁知行总觉不安,于是拿了车钥匙向外跑去。

一路狂奔。

疾冲到家,心脏都险些停跳。

祁知行急喘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籍的客厅。

茶几被踢开,东西撒了一地,而他的弟弟正挂在天花板上。

要不是腿还在小幅抖着,祁知行真以为他死了。

他气急攻心,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狠狠一脚踹上祁知言的屁股,又手忙脚乱的把祁知言弄下来。

祁知言187的大个子,重的很,艰难万分的把他抱了下来,两人瘫在地上。

祁知行喘着粗气,从没这么失态过。

四肢发软,心跳还在急促的猛跳,振动着鼓膜,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鼓擂一般的心跳声充斥着大脑。

祁知行感觉手脚稍悄恢复了点力气,撑着身子坐起来,挪到祁知言跟前,一把把他拉直了身子。

猛的一巴掌。

"你他妈有病是不是,我到底哪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折磨我!"

祁知行沙哑着声音哭吼着,祁知言被打的向左一歪,险些倒在地上。

缺氧的大脑还很迟钝,耳边也只有沙沙的杂声。

祁知言听不见祁知行的话,只看到泪珠连续不断的坠下来,砸在他手上。

祁知行看着祁知言还没聚焦的瞳孔,狠狠将他拥进了怀里。

很紧

很重

箍的祁知言肋骨生疼。

他迟缓地抬起了手,回拥住了哥哥,只虚虚环住,想放又不敢放下。

祁知行在他身上哭喊着,嘶心裂肺,听的祁知言心抽着抽着痛。

窒息的感觉又回来了。

不由自主的,眼泪滑落了下来,顺着哥宽大的衣领,滑过脊背,不见了。

祁知言茫然的抬手抹去,嗓子还是疼的不像话。

发不出声音,他只能收紧双臂,紧紧拥着此时脆弱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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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夜
连载中梨栀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