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计划里次日迟渐本该随着姜野去穿耳洞,可纪珩清晨发来的讯息却让他心底泛起后悔之意,那点雀跃像被针戳破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
【纪珩:别打,别学他】
于是姜野叫他去打耳洞的时候他心情颇好的大手一挥拒绝了:“我怕疼,不打了”
姜野:“?”
“你怕个鸡毛……”迟渐手机一扔门一关,隔绝了他的声音,半挂尾巴摇的像螺旋桨,门一关瞬间僵住了,吐着的舌头也收回去了。
迟渐把脸埋在半挂颈窝里蹭了蹭,鼻尖沾了几根棕色的狗毛,“怎么,你想跟他去打耳洞?”
迟卫争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迟渐正跟半挂在玄关进行第N轮拉锯战的夺目场景。
“怎么了这是?”迟卫争很明显被这阵仗打的有些措手不及,但碍于自己还有事,匆忙进屋拿了个文件就走了。
迟渐只看了他一眼,叉着腰摆摆手什么也没说。
半挂叼着牵引绳甩得尾巴啪嗒作响,黑背毛色在晨光里泛着缎子般的光泽,立起的耳朵像两把小扇子,鼻尖湿漉漉地拱着主人的手心。
而它的主人趿拉着拖鞋,用脚尖把那团壮实的毛茸茸往鞋柜边推,半挂六十多公斤的体重让这场拉锯战显得格外悬殊。
“都说了不去姜野那鬼地方”迟渐揉着乱得像鸟窝的头发,睡衣领口歪到一边,露出锁骨处被德牧昨晚蹭出来的红痕。
半挂发出低沉的呜咽,胸腔震动着撞得他小腿发麻,这畜生总能把“撒娇”演绎得像推土机作业。
他踢开半挂拱过来的大脑袋,转身翻衣柜,背后传来布料撕裂的轻响,半挂正用犬牙灵活地勾着牵引绳甩来甩去,项圈上的两块金属狗牌碰到一起叮当作响。
迟渐从衣柜深处拽出件烟灰色羊羔毛外套,里面搭黑色高领毛衣,下摆故意露出一截。
他对着穿衣镜扯衣领时,余光瞥见半挂正蹲在身后,立耳竖得笔直,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尾巴尖在地板上扫出规律的啪嗒声。
“看什么看”他“啧”了声,弯腰给半挂系牵引绳,指尖触到它颈间浓密的毛发,不同于其他狗的毛绒,德牧的毛更硬实,带着清晨的微凉。
出了门才觉寒气刺骨,迟渐把羊羔毛领子竖起来,单手插兜,另一只手瞬间被半挂拽得往前踉跄,成年狗的爆发力让牵引绳猛地绷紧,尼龙绳勒得手心生疼。
“慢点!”他喊了声,运动鞋在结霜的路面上滑了一下。
半挂却像没听见,健壮的四肢蹬着地面,尾巴高高扬起,黑色的身影在晨雾里拉得老长,牵引绳被拽成一条直线,迟渐几乎是被拖着往前走。
别墅区的路灯还亮着暖黄色的光,照着红砖墙和落满薄霜的草坪。
半挂突然停下脚步,胸腔发出低沉的低吼声,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纪珩家的铁艺栅栏就在二十米外。
虽然它和纪珩只见过一面,但这畜生总能精准定位到对方的气息,哪怕隔着两条街的距离,感觉比亲主人还亲。
迟渐的心跟着漏了一拍。
他看见纪珩家二楼的窗户黑着,院子里的腊梅枝桠上凝着白霜,德牧已经拖着他走到了栅栏门前,毛茸茸的大脑袋往门缝里钻,尾巴激动地拍打门板,发出“砰砰”的闷响。
“轻点!”迟渐压低声音,却被半挂用屁股顶了一下,差点撞在冰冷的铁门上。
按门铃时,半挂把前爪搭在他肩膀上,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他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叮咚——”门铃声在寂静的晨雾里回荡,只有冷风穿过门廊的呜咽应答。
迟渐又按了两次,没受住寒风的侵袭还是慢慢蹲下了,半挂突然把下巴搁在他头顶,温热的呼吸喷在他后颈,犬齿轻轻蹭着他的发旋。
这是它表达不安的方式,迟渐也有些烦躁。
“不在家”他蹲下来,手指抠着石阶边缘的青苔。
半挂把大脑袋埋进他怀里,黑背毛发蹭着他的羊羔毛外套,发出沙沙的轻响。
“走了”迟渐拍了拍德牧的屁股,站起身时膝盖被冻得发僵。
半挂却原地不动,琥珀色的眼睛望着纪珩家的窗户,尾巴有气无力地扫着地面。
迟渐拽了拽牵引绳,半挂像钉在原地,健壮的四肢撑着地面,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
“舔狗”他骂了句,语气却软下来,蹲身揉了揉德牧的耳朵,“下次带你来行了吧?”
往回走时,半挂明显没了刚才的兴奋,庞大的身躯慢吞吞地晃着,尾巴垂得低低的。
路过之前他很喜欢的一家蛋糕店时,暖光映在德牧油亮的毛背上,迟渐被烤蛋糕的甜香勾得胃里发酸。
半挂却突然停住,前爪重重踏在地上,喉咙里发出警告般的低吼,他顺着半挂的视线透过玻璃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纪珩坐在靠窗的位置,深灰色针织衫领口敞着,露出白色内搭。
他对面的女生正用叉子指着草莓蛋糕,波浪卷发垂在肩头。
迟渐的呼吸猛地一滞,看着纪珩抬起头,嘴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那弧度太熟悉了,纪珩对他露出过无数次,这时候却显得格外陌生,不像解数学题时的冷静,不像打球时的淡漠,倒像冬夜里突然裂开的冰层,透出一点细碎的光。
半挂的胸腔震动得更厉害,牵引绳在迟渐手里绷成了弓弦。
他看见纪珩推过热可可时又笑了,这次的笑容比上次更甚,推过杯子的指尖在碟子上停顿了两秒,那动作像羽毛扫过心尖,痒得他想攥紧拳头。
半挂突然往前一蹿,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吠叫,迟渐猛地拽住牵引绳,尼龙绳勒得手心渗出汗来。
“走了半挂!”他低吼一声,转身就跑。
成年德牧被拽得一个趔趄,却立刻撒开腿跟着狂奔,健壮的四肢踩在柏油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牵引绳把迟渐的胳膊拽得生疼。
身后传来玻璃门“叮铃”的响声,还有纪珩喊着他名字说话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他听不清,也不想停下去听。
迟渐没回头,风灌进嘴里带着蛋糕店的甜腻,却让他觉得喉咙发苦。
半挂的脚步声在身后咚咚作响,像擂鼓敲在他心上。
他跑过两个路口,靠在便利店玻璃墙上喘气,半挂吐着舌头,口水滴在他鞋面上,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他慌乱的样子。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迟渐盯着屏幕上“纪珩”两个字,手指悬在半空。
玻璃墙映出他和半挂的影子,他穿着烟灰色外套,头发被风吹得乱翘,德牧蹲在他脚边,立耳耷拉着,尾巴轻轻扫着地面,像在无声地安慰。
初冬的风卷起秋末还未被处理干净的落叶,打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彼时时间还很早,这条街行人很少,现如今只剩下他们一人一狗在路边喘气。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蹲身抱住半挂的脖子。
半挂的毛发还带着寒气,抱着却意外地温暖。
“回家吧”他闷闷地说,声音埋进半挂浓密的毛里,“下次……下次不去找他了”
半挂用湿冷的鼻尖蹭他脸颊,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迟渐抬起头,看见远处蛋糕店的暖光还亮着,但纪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玻璃墙后。
他拽了拽牵引绳,德牧立刻站起身,庞大的身躯紧紧贴着他的腿,像堵温暖的墙。
回家的路上,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迟渐没再看手机,只是低头看着德牧健壮的侧影,看它立耳在风里轻轻晃动。
他不知道纪珩为什么笑,不知道那个女生是谁,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
只是当半挂再次把大脑袋搁在他膝盖上时,他忽然发现,这只总爱用体重碾压他的狗,此刻的尾巴尖,正一下一下,轻轻扫着他的裤腿,像在替他扫去那些无处安放的、纷乱的心思。
手机在口袋里震得发烫时,迟渐正把半挂按在玄关擦爪子。
德牧甩着毛上的霜花,琥珀色眼睛盯着主人口袋,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倒像是比他更急着接电话。
“吵什么”迟渐瞪了眼狗,却在屏幕亮起“纪珩”二字时,手指抖了下。
划开接听键的瞬间,半挂突然把大脑袋搁在他肩窝,温热的呼吸喷在后颈,倒像是替他挡住某种莫名的慌张。
“跑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裹着初冬的寒气,还带着抑制不住的残喘,比平时多了点不易察觉的哑,“我追出去看你像被半挂追着一样”
迟渐盯着半挂爪子上沾的泥点,把想问的全一股脑咽回肚子里,只从嗓子眼里挤出句:“没事,半挂突然想撒欢”
“是吗?”纪珩拖长了尾音,背景音里传来熟悉的风铃声,“那它现在还想撒欢吗?我在你家门口”
迟渐猛地抬头,透过玄关玻璃看见铁艺栅栏外那个穿着一中传统冲锋衣的身影。
熟悉的风铃声,原来是他家门口的风铃。
纪珩手里拎着个印着那家蛋糕店logo的纸袋子,路灯把他影子投在结霜的草坪上,长手长脚的,像幅被冻住的画。
“我、我不在家!”迟渐说完就想咬掉自己舌头,半挂却“汪”地叫了声,爪子在玻璃上拍得咚咚响。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随即传来低低的笑,像碎冰撞在玻璃杯壁上:“不巧,我买了蛋糕,抹茶红豆味的,你上次说想吃”
迟渐的心跳漏了半拍,上次在他家吃早饭时顺嘴说的玩笑话,没想到纪珩居然还记得。
半挂已经扒着门呜咽起来,庞大的身躯把门板撞得直晃,分明是在替纪珩叫门。
“……”他无声挂了电话,对着镜子胡乱抹了把脸,才发现耳根红得能滴出血,他握紧拳锤自己脑门,无声呐喊:迟渐你这是到底怎么了!!!
开门时,半挂是第一个冲出去的,激动的把大脑袋搁在他膝盖上,尾巴扫得地面啪嗒响,完全忘了刚才在蛋糕店门口还对着人家低吼。
纪珩把纸袋子递过来,指尖触到迟渐手背时,他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脸怎么这么红?”纪珩挑眉,目光落在他鼻尖的薄汗上,“跑回来的?”
“暖气太足了”迟渐抢过蛋糕袋,转身往客厅走,拖鞋在地板上踢踏作响。
半挂立刻颠颠地跟上去,却被纪珩轻轻拽住项圈:“先擦爪子,刚才在楼下踩了融雪剂”
迟渐蹲在茶几旁拆蛋糕盒的手顿了顿,纪珩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地记住很多小事,比如抹茶红豆蛋糕,比如半挂不能碰融雪剂。
盒子里躺着三个三角形抹茶红豆小蛋糕,绿色的奶油上撒着金箔,像三块裹着雪的青苔,甜香混着茶味,瞬间填满了客厅的冷意。
“刚才那个女生”纪珩在单人沙发坐下,长腿交叠着,冲锋衣领口还沾着外面的寒气,“是我表妹,从国外回来过寒假”
迟渐捏起块蛋糕的手停在半空,奶油蹭到指尖。
他盯着蛋糕上的金箔,假装没听见,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咚”地敲了一下,那些憋了一路的火气突然就泄了,只剩下莫名的尴尬。
“她说想看我高中校服什么样”纪珩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刚才笑,是因为她吐槽我穿冲锋衣像企鹅”
半挂突然把大脑袋搁在迟渐膝盖上,琥珀色眼睛在蛋糕和纪珩之间来回转,喉咙里发出讨食的哼唧声。
这语气有种哄人的感觉,这个心思刚冒出来迟渐就吓了一跳,猛地把蛋糕塞进嘴里,抹茶的微苦混着奶油的甜在舌尖炸开,他差点呛到。
什么诡异的想法,是他能想出来的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含糊其辞,脸颊比刚才更红了,“我就是看你平时都不笑,突然笑那么开心,有点奇怪”
纪珩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客厅里只剩下半挂的尾巴扫地声,和墙上挂钟的滴答响。
迟渐被他看得坐立难安,抓起第二块蛋糕往嘴里塞,却被纪珩伸手按住手腕。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纪珩的指尖温热,隔着毛衣都能感受到那点温度,“半挂像亲生的”
“什么?”迟渐茫然地抬头,却看见纪珩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像冬夜里初融的湖水。
他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他像半挂,耳朵“嗡”地一下就红透了,抓起沙发上的靠垫就想砸过去,却被半挂抢先一步咬住靠垫角,甩着尾巴来回扯。
“叛徒”迟渐去抢靠垫,却和纪珩的手撞在一起。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纪珩的眼睛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黑,睫毛很长,投下淡淡的阴影。
迟渐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依兰香味,混着外面带进来的寒气,还有一点点若有似无的蛋糕甜香。
“以后有什么话要告诉我”纪珩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误会是麻烦的开始,我不喜欢和任何人有误会”
“你就算去约会我也会很识相的”迟渐猛地缩回手,却不小心撞翻了蛋糕盒。
最后一块抹茶蛋糕骨碌碌滚到半挂脚边,被半挂一口吞了个干净,吃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爪子。
迟渐不让他吃的话还未说出口,蛋糕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纪珩看着他炸毛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那笑声不像在蛋糕店时那样温和,带着点少年人的促狭,眼睛弯起来,像落满了星光。
迟渐看着他,突然觉得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好像被这笑声烘得暖了起来,连带着窗外的寒风都不那么刺骨了。
“哎”他踢了踢半挂的肚子,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下次再带蛋糕,记得多带点,不然全被这叛徒抢光了”
半挂叫了一声,似乎没听懂,尾巴扫得更欢了。
纪珩伸手揉了揉德牧的耳朵,目光落回迟渐身上时,带着点纵容的笑意:“好,下次给你带双份”
客厅的暖气很足,迟渐觉得自己的脸还在发烫。
他偷偷瞥了眼纪珩,发现那人也在看他,四目相对时又迅速移开视线。
他感觉自己被套路了,但又不清楚是哪里被套路了,他明明一开始没有很在意的意思,怎么现在纪珩直接解释了?
半挂趴在两人中间,满足地打了个哈欠,琥珀色的眼睛眯成了缝,像是在这暖融融的空气里,把所有的别扭和误会,都当成了初冬里一场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其实你不用……”迟渐试图说明。
“我知道”纪珩随口应和,不等他再说什么就被纪珩拉去楼上:“做题吧,上周你的卷子我看了,很多逻辑性错误”
“你还质疑上我的能力了?”迟渐很不爽。
“年级第一”纪珩侧头冲他单挑眉:“拿到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