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黎虽是在笑着，周身的气场却是越发地可怖。神志尚不清晰的蒋昀未能察觉出来，可站在骆黎身后的人以及蒋昀旁边的婠婠，皆能感受到他那算不得美妙的心情。
尤其离得最近的婠婠，感觉最为直观。尽管骆黎从未施舍过一个眼神于她，她也能察觉出来，骆黎对她起了杀心。
她本能地看向骆黎身后站着的一群人中，那位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颤抖着朝她伸出了手，祈求得到拯救。
然而那女子只是依偎在身边男子的怀中，与她一样颤抖着身躯，朝她面露悲悯之色。
气氛逐渐凝重，死一般的沉寂，似乎所有人都看到了婠婠最终的结局，皆不敢出声，以免被其牵连。
可他们等了许久，都未等到骆黎动手，他仍是垂眸注视着地上的蒋昀，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欣赏对方此刻濒死的模样。
直到蒋昀的呼吸逐渐平稳，神志趋于清明，他才微微歪了歪头，弯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满是笑意地俯下身拨开蒋昀被汗浸湿后贴在脸颊上的发丝，轻声询问道：“师兄既已无大碍，为何还不起来，莫非是在等我扶你吗？”
蒋昀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错开骆黎仍触碰在他脸上的手指，如他所愿般艰难地撑起身体从地上坐起。
一旁的婠婠投来求助的目光，蒋昀轻瞥了她一眼，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她正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但蒋昀无暇顾及，他只是将视线移到骆黎满是戏谑的脸上，严肃而认真地问道：“那些孩子是你抓的？”
骆黎闻言极为轻蔑地笑了一声，承认得既痛快又坦然：“是啊，是我命人抓来的。”
“你抓他们做什么？！”
蒋昀瞳孔紧缩，猛地伸手攥住了骆黎的衣领，对方倒是躲也未躲，任他抓着逼近了几分，听他半是愤然半是失望地哑声道：“难不成你也要用人命练什么邪术吗？！可以你的资质根本不需要做这样的事！”
“师兄当真是生得一副悲天悯人的好心肠，如今自身都难保了，还在担心别人的性命。”骆黎抬手覆上蒋昀的手背，稍稍使了点力气迫使他卸下力道松开了自己的衣襟，而后就着相握的手，将对方从地上带了起来，不顾蒋昀略显虚浮的脚步，领着他靠近了关押孩童的牢房，驱走看守在门口的士兵，展示一般地让他欣赏里头乌压压的人群。
“我当然知道我不需要什么邪术助力，所以我抓他们来，就只是单纯的为了杀掉他们。”
骆黎看向蒋昀的眼神难得地柔和，语气也带着些许憧憬，好像那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一般：“等我集齐了十万个，我就将他们全杀了。”
“你……”
蒋昀看向骆黎的眼神中难掩震愕，尽管并不相信骆黎所谓‘单纯’的理由，但蒋昀却毫不怀疑骆黎对这十万孩童的杀心。
他是真的要杀，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何种缘由。
可无论是什么，蒋昀都清楚他根本无力阻拦。
正如骆黎所说的那样，他连自身都难保了。
蒋昀明显低落的情绪让骆黎难免觉得有些新奇，朝他投去了探寻的目光，然而这一次并未得到回应，于是他收紧了因忽视而忘记撒开的手，叫蒋昀把目光重新聚集在了自己身上。
“难受？”他挑了挑眉，问道。
蒋昀没有理会他话语中的戏谑，只是盯着骆黎的眼睛，不死心地道：“那是十万条人命，你不能杀。”
“为何不能？他们既然落在了我的手上，生死当然就只在我的一念之间。”骆黎嘴角扯开一抹恶劣的笑，像是喟叹一般补充道：“就像师兄一样。”
蒋昀闻言眉心一颤，反过去攥住了他的衣袖，指尖用力到发白，极力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艰难道：“洛辰安，你心中怨我，记恨我，要杀我无可厚非，可那些孩子和你无冤无仇，你不能杀。”
他说完，急切地观察着骆黎面上的情绪变化，似乎想从他脸上察觉任何一丝犹豫，但对方却只是抬了抬眉，没有说话。
蒋昀的心在一瞬间沉到了最底，注视着骆黎的双眼隐隐有些发红，但他仍是缓缓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劝慰对方的语气说道：“你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
此话一出，骆黎便彻底笑了出来，清朗的笑声不断地从他咧开的嘴中传出，脑袋微微低下，双肩有些难以自持地颤抖，显然确实乐得厉害。
蒋昀默默地看着他笑，一双墨色的眸中所剩无几的期冀终是散得一干二净。
“师兄未免把我想得太过良善了。”骆黎的尾音带着笑后特有的颤意，轻描淡写地表达着最为纯粹的不屑，亦是轻而易举地将蒋昀的痴心妄想碾碎成了齑粉。
蒋昀愣愣地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最后于唇齿间嗫喏出两个字来：“疯子。”
“师兄说的没错。”骆黎倒是承认得大方，他呵呵笑了两声，眯起双眼如嵌了毒牙的蛇般直勾勾地看着蒋昀，道：“可师兄也别忘了，上一世促成仙魔大战的你，并没比我好到哪去。”
“所以，何必非要装点上这一副仁慈的模样呢？”他悠悠然的问完最后一句，抬手抚上蒋昀微红的眼尾，用力地摁压在那框骨之上，但凡上移一寸，便能剜去一只渲满了坦然和悲戚的眼。
良久，骆黎指尖的力道散去，轻而缓地划过蒋昀眼周细白的皮肤，留下一片不正常的绯红，随后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一点都不像你。”
蒋昀闻言眼帘微颤，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得到的却是短暂的无言，他有些无力地耷拉下肩膀，倔强地反驳道：“我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
“师兄说笑了。”骆黎垂手拂过蒋昀耳侧的青丝，绕于指尖，“从始而终，师兄便就是师兄。”
说罢，他扬声招来还跪在地上的婠婠，似是贴心地吩咐道：“好生照料师兄，莫要再出差错了。”
婠婠伏跪在地，恭恭敬敬应了声‘是’，随即抬首眼巴巴地看着蒋昀。
蒋昀也在看她，地上跪着的娇俏女子大片衣衫都被鲜血染湿，污脏又血腥。蒋昀知道自己一定与她是一样的，方才消食魂魄的一幕仍历历在目，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下意识地想后撤半步。
不料一只如磐石的手阻拦了他的意图，蒋昀侧头看向面上始终带着温和笑意的骆黎，见那人投来关心的目光，温声道：“师兄可要好好调养身子，过几日需随我出城。”
蒋昀一怔，正要询问，另一只手臂便被一只阴冷的手掌抚上，因而不得不分出心神去压制由内心深处升起的排斥之感。
然而就这一会儿的时间，骆黎就已移开了目光，转身朝远处走去了。
蒋昀望着他的背影，苍白的唇翕张几许，却是什么都没说。
一旁的婠婠没有注意到蒋昀的异样神色，在骆黎领着众人逐渐走远后，她与自己的本体对视了一眼，随即松了口气，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阿晏，我们回去吧。”
蒋昀低低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拂开婠婠搀扶着他的手，循着记忆往大致的方向走去。走了一段，他停下步伐，侧身回头远远地眺望着，不知是在看那些被看守在牢房中的孩子，还是在看不远处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婉婉。
时间就这样过了几天，事情和蒋昀所想象的不太一样。
本以为骆黎回府之日，就是他的死期，但事实上，反倒是骆黎回来救了他一命，甚至真的让婉婉好好照料着他。
其本人偶尔也会来他面前，虽依旧是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可几日下来，蒋昀都未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这让蒋昀更为困惑，亦更为忐忑。
按理来说，骆黎那么恨自己，不该是这样的状态，除非，他还留着什么大招在等着自己……
蒋昀无法控制地滋生出不安的情绪，而相比于不安，更多的是一种来源于无能为力的焦虑。
那十万孩童这几日几乎成了他的梦魇，蒋昀始终无法想象，若真让骆黎得逞，将会是怎样生灵涂炭的场面。
他想要救人，可他也确实没有那个能力。
因为修为的缺失，更是连迂回的方法都无一可行。
无法，便就只能干等着，以盼能等到一个几近为零的机会。
然而机会并不那么好得，尤其是如此渺茫的机会。
蒋昀终是未能等到，便被骆黎带出了乌悯城。
此行的目的，是去镇压北部某个尚在负隅顽抗的仙门，听婉婉所言，修仙界百余门派，如今还未投降的，只有寥寥无几的个位了。而这单薄可怜的数字，也正在因为骆黎的到来，稳步地往下衰减着。
骆黎的实力毋庸置疑，短短两日的时间，就破除了那仙门的护山结界，擒拿住了他们最为厉害的几个领头人，以他们的性命做为要挟，逼得剩下的弟子不得不俯首认降。
又清除了一个障碍，骆黎难得地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他抬了抬得意的眉梢，吩咐蒋昀道：“师兄，去将他们关押起来吧。”
蒋昀闻言怔愣了片刻，这才意识到骆黎带他来的目的是为何。
他定定地看着骆黎，缓缓摇了摇头。
他这番抗拒的姿态却并未惹得骆黎生气，反倒是让他露出了一个莫名的笑来，随即听他似有似无地谓叹了一声“这才好”，蒋昀便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往那些跪地的弟子们走去了。
显然是婉婉得了命令，再一次控制了他的身体。
如此被操控的无力感让蒋昀本能地厌恶，但这点厌恶毫无作用，他依旧是来到那些人面前，一个一个，仔仔细细地为他们戴上了枷锁。
在此过程中，他亦是真真切切地看清了这些人眼底的鄙夷与憎恨，皆是在无声地高喊着‘叛徒’‘走狗’‘败类’……
哇靠，我居然这么久都没更新了，我认罪呜呜呜
嘿嘿，下一章纪铭小同学应该就能上场了，真是好久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3章 第 8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