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他那幅模样,在陈蕴风眼里确实可笑。脸上带着蹩脚的要笑不笑,眼睛角挂着热气腾腾的泪珠,像条眼泪汪汪摇着尾巴的小狗。

狗是不值钱的,乡下遍地都是。猫咪怀胎三个月,狗四个月,一年能生两窝,小狗长成老狗,老狗带小狗,小狗到家那会儿奶生生的、无害的,眼睛湿湿的,也不是在哭,就是汪汪水水的眼睛盯着你,又怕又带着点希望,好像世界多美好似的。

老狗把小狗交到家人手里,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功成身退、一命呜呼。

小狗怯生生打量这个世界,陈蕴风不管它的好奇、无所谓它的害怕,高兴了他分他两块肉,不高兴了让它滚蛋。

家里人不高兴了揍它、骂它、不给它饭吃,陈蕴风不高兴也骂它、也不给它饭吃,只是偶尔扔给它一点食物,它能好高兴。但小狗听不懂人话,小狗只是又怕又可怜的盯着它,它不懂对错,小狗只是小狗。

后面小狗长成老狗,又带了条小狗回家,它知道自己要死了,想带个新的代替自己。小的没那么乖,跑马路上被轧死了,陈蕴风偶尔经过老小狗尸体的发现点——它死前跑出去了走两步死在路边了,陈蕴风没埋,看着它腐烂了。但他把这里当成它的坟。

他有时来回踱步,大骂它的愚蠢。

蠢货就是蠢货,教了一万遍避车,还是学不会,命都搭上了。

狗可以蠢成这样,陈蕴风没想到人也能蠢成狗,也能有双小狗似的眼睛。

苏昭阳忍了一会儿,陈蕴风没理他,自己收拾了一遍东西。

苏昭阳要爆炸,明明他自己都要收拾,干什么还叫自己收拾?苏昭阳委屈又恶狠狠瞪他,陈蕴风带笑的看过来,他又不敢做声,窝囊包受窝囊气。

陈蕴风提起书包往外走:“跟我去上课。”

“不是,你去……”苏昭阳半截话没有说完,立刻被陈蕴风冷冰冰的眼神打了回去。

苏昭阳清楚、知道,他又没有反抗的权利,于是连忙闭了嘴,跟在后面。

他往好处想,他有十万分的时间死死盯着他的举动,他就不信,这点功夫时间他还能把那些破事儿往爸妈那里说。

所以他挺起劲儿,陈蕴风偶尔回头看他一眼,觉得他莫名其妙。

到了补课班,里头塞着沙丁鱼般挤挤挨挨的优等生,更像是一条楚河汉街,苏昭明这种小妖精变的,根本不敢踏入文曲星之地,光是呼吸一口气,那都是惨无人道的鞭笞。

陈蕴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就在外面等我。”

苏昭阳感觉他在唤小狗,但他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这些东西,他只要使劲儿盯住他就好。

文曲星们能上的课,岂是苏昭阳可以沾染的,他隔着一道玻璃窗对里面的学神发生深深的鄙夷。

翻白眼的功夫就被陈蕴风看到了,陈蕴风敲敲玻璃让他别闹。

苏昭阳说好,下一秒搬来个凳子,趴在窗户边上盯陈蕴风。

陈蕴风听得多认真啊,脊背挺得笔直,他只是坐在那里,也不像别人那样唰唰唰的做着笔记,别人忙着焦头烂额、愁眉苦脸,他游刃有余,就算被老师点起来,也能轻松应答,顺便收割一波好感度和嫉妒。

苏昭阳有点羡慕,羡慕不来,他听了打瞌睡,但因为害怕陈蕴风的目光,所以只要有眼神扫过,他立刻就精神百倍。老师觉得苏昭阳身残志坚,讲课精神更好,结果转头苏昭阳趴窗户边上睡着了。

那时候秋风起,苏昭阳头发蓬松,秋意在上头打着璇,他两手抱在一起,露出来的半边脸颊是樱花粉色,唇瓣是淡淡的色泽。

陈蕴风分神,又分神用试卷打了一下他的头。

苏昭阳晕晕转醒,把头一扭,接着去见第二周公。

陈蕴风就不管他了,等苏昭阳半醒过来,他沉着脸告诉他:“丢人丢到学校来了,你睡觉那会儿,一群人围着你看了半天。确定你是个横竖撇点折写得明明白白的废物点心。”

苏昭明脸颊更红,他觉得丢人,再也不想跟他来了:“那我听不懂啊,我不睡觉能干什么?”

陈蕴风收拾东西:“不会就学。”

苏昭阳心说,那也得分人啊,他学不懂就是学不懂,还能指望他开窍吗?

他明明没说话,陈蕴风像是洞悉他的心理:“别给自己找那么多借口,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苏昭阳收起骂骂咧咧:“买什么?”

陈蕴风想了好一会儿:“随你。”

苏昭阳瘪瘪嘴巴:“随个屁。”

那他当然要好好宰一顿陈蕴风,苏昭阳到便利店去一通洗劫,提着一大包让陈蕴风付钱。

陈蕴风摊手,一脸耍无赖的样子:“我可没说要付钱,自己买的自己付。”

苏昭阳暗骂他穷比、铁鸡公,又拉不下那个破脸把东西放回去,于是咬着牙刷了他大哥给的亲属卡。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付完钱,陈蕴风倒是挺不要脸的把东西接了过去,然后在里头挑挑拣拣,以他毒辣的眼光挑不出几个能看上的,最后在略做点评:“小孩吃的。”

苏昭阳翻了个白眼,心说,大哥没人稀罕你的评价。

但又如同泄气的皮球,蔫了吧唧的说了声“哦”。他老不高兴了,可也没人在意。

这种别扭情绪一直持续到回家。爸妈难得回家早,妈妈在厨房里熬鸡汤,那味儿香浓而温暖,苏昭阳却只觉得害怕——爸妈回来了。

妈妈裹着围裙出来:“两个都累了?休息一下等会儿吃饭。”

看着那张笑脸,苏昭阳连神都不敢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能给陈蕴风机会告状,于是他马上扬起虚伪笑容,热情得像个核反应堆,主动牵起陈蕴风的手:“我们上去玩会儿。”

陈蕴风看傻子似的嘲讽他,转头对上苏母的笑容,立刻换上虚伪又温和的赞同。

苏母看两孩子关系好,高兴:“别吃太多零食,马上吃饭了哈!”

两个人演戏真有一套,兄友弟恭简直北影级别。苏昭阳看陈蕴风想吐,陈蕴风看苏昭阳也恶心,两个人真是凑在一起,臭味也在一起。

上了楼,陈蕴风也便宜苏昭阳,他把零食全拎自己房里了,苏昭阳为了盯陈蕴风只能跟过去,陈蕴风见缝插针不知道在做什么,苏昭阳不关心,他只需要确保陈蕴风说没说,现在陈蕴风不管他,他就大摇大摆坐陈蕴风床上玩手机。

他玩手机四仰八叉的,没个正形,看到搞笑的东西满床打滚。

陈蕴风觉得他很吵,比小奶狗要奶那会儿还吵,甚至说小狗那会儿怎么敢吵到他,也就苏昭阳一个蠢货这么肆无忌惮。

他揉了揉眉心,聚齐精神,定神后往苏昭阳方向看过去,就看到苏昭阳衣衫不整,露了半截白软的腰,脸颊也滚得红,唇瓣润润的。

他登时就来了火气,拎起苏昭阳扔了出去。

苏昭阳背心挨了结实的抨击,才发现自己被活生生扔出来了。

苏昭阳憋屈:“我做错了什么?”

陈蕴风冷着一张脸:“自己想。”

随后轰一声关了门。

苏昭阳急得团团转,他性子因为重生的事情变得敏感脆弱,这会儿思绪如同平原走马,已经想到自己被赶出家门。

他急得含泪,上前敲了两下门:“陈蕴风!你别把我关外面!”

陈蕴风当然听得见,他只是烦躁:“怎么,门外有鬼?”

苏昭阳带着哭腔:“你让我进去!别把我扔外面!”

陈蕴风:“不开。”

苏昭阳酸软的眼泪瞬间迸溅,他心脏疼,一闷一闷的疼,但他也知道陈蕴风是决绝的、不容置否的,所以他只能干哭,偏偏泪腺发达,一转眼脸上就遍布珍珠似的小眼泪。

他哭起来那叫一个伤心,好像全天下人都对不起他。

他哭的声音蛮大,虽然搁着一堵墙,但陈蕴风听得清清楚楚,也同样无动于衷。他好像是个石头做的心脏,完全没有因为可怜娃娃的丁点动作而心软半分。

苏昭阳的哭嚎声由重转轻、又由轻转重,如大弦嘈嘈如急雨,亦如小弦切切如私语,大弦小弦交错,最后噎噎结束,彻底凝结。

他惊天动地哭了这会儿,结果像放了个隐屁,苏昭阳气得半死,意识到这点他跺脚,对着空气一顿操作。

转头,他满脸泪痕的看见了苏念。

苏念难得回趟家,一上楼就看到苏昭阳在那嘤嘤嘤哭,哭得又伤心又难过。

苏念看着烦,语气硬邦邦的:“哭什么?”

苏昭阳话在嘴里说不出来,憋着一肚子难过说不出来,他哥一问,眼泪汪汪、可怜兮兮。

苏念像是被人瓮在被子里打了一榔头,两条剑眉拧起来:“怎么了这是?”

苏昭阳急,但问了又有什么用?他又没有办法说,于是,苏昭阳一跺脚,含着眼泪就往房间跑。

苏念想也没想,伸手拉住他:“你到底怎么了?”

苏昭阳咬着唇瓣:“关你什么事?我恨死你了!”

说完,他想溜,却听见苏母乐乐呵呵叫了声:“都下来吃饭啦。”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你是我哪个好哥哥?
连载中水仙乘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