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苗的头脑清楚,加上陆逍平日里下线多,几乎遍布申城所有交易市场,很快就有人查到了齐昊阳与余文星失踪时都出现出租车套牌,出自城西一家□□的黑店。陆逍换上便衣,带上棠真两个人风驰电掣开往这家贼窝,那家店的老板果然察觉了风声,显然要逃。
棠真一个健步上去就是一个背摔,动作干脆利落,摔得那五十来岁的老板躺在地上“哎呦喂”叫唤个不停。市场本来就不大,店铺都一排一排地堆在一块儿,做生意的不做生意的看了这动静都伸长了脑袋出来看,陆逍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还是得掏出他最头疼的那一套——刑警证、板起个僵尸脸,嘴角一绷。
“市二刑警队,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这家□□的店门面很小,隐藏在市场南边的角落里,挨着一家裁缝店。裁缝店门口挂着一排排的衣服,几乎要把他的门口遮住,他的店铺没有招牌,只有用泡沫板和黑笔歪歪扭扭写的“配钥匙、修锁”几个字,昏暗的店面里只要一盏没有灯罩的破钨丝灯,小老板有有一下没一下地瞟一眼陆逍,直到这位伟大的二队队长把整个屋子摸了个遍。
棠真掏出记事本:“名字?”
小老板磕巴了一下:“小……小东北。”
“名字!”棠真加重语气,真服了这群“行走江湖”的面对警察还得先自报化名。
“吴成功,”小老板被这女警吓了一跳,老实交代,“今年53岁,东北人,我……我就是个修锁的,警察同志,我没犯过事儿呀!”
陆逍听见这吉利名字,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但随即回到他那副装模作样的审问壳子里:“有没有犯事我们比你清楚!两周之前,你店里有没有来过一个让你办出租车套牌的人。”
吴成功吓得嘴都白了,立刻否认:“怎么会呢!警察同志,我是大大的良民呀,做套牌这种事情违法的!”
“是吗?”陆逍睡饱了,心情倒是不错,愿意和这小老板来两轮,“看来你还懂点法,那我现在郑重地告知你,两周前来你这里制作套牌的人很有可能涉及本市一场凶杀案,如果你现在不如实交代所有你所知道的细节,那我完全有理由以包庇犯的名义带你回去喝茶。”
小老板的脸色在听到“凶杀案”三个字时骤然变得刷白,一下子语无伦次起来:“我我!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啊警察同志!我就是做小买卖的,人家来我这里做套牌最多就是想用私家车跑滴滴出租,我都赚不到什么钱的,就给人图个方便!我……我哪儿知道还有这种事!”
陆逍和棠真对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找错人,这小老板一看就不是个能干大事儿的变态杀人狂,被俩人随便一逼就全招了,说他是从农村出来的,跟村里的师傅学过两年刻章,来申城打工以后本人学了几天开锁,就在市场里随便摆了个摊替人修锁刻章,后来有一回他上人家修锁,主人神秘兮兮地问他要不要做兼职,于是一脚踏进了做套牌的坑里。
吴成功悟性高,又学过刻章,对做套牌特别有天分,没过多久就有了自己的客户群体,申城前几年严打私家车载客,一些私家车主不愿意给出租车公司交佣金,于是铤而走险把自己的车漆成出租车的样式,装个打表器再找吴成功配张套牌,就能这么假模假样地上街载客了,在他这儿做套牌很实惠,一千块钱一张,要是介绍了朋友再来还能给返现100块钱。
“最近来做套牌的人不多,两个女的,上上礼拜的话……只有一个男的,特别瘦,个子挺高的,”吴成功回忆道,“我记得,他不是老客户推荐过来的,我还问他是怎么知道我这里的,他也不说话,挺奇怪的一个人。”
陆逍皱眉:“你记得他的长相吗?”
“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脸……但能看着眼睛,戴着副挺厚的眼镜,一副读书人的样子,”吴成功说着,转身去翻自己那张黢黑的工作台的抽屉,半天才摸出一张指头,他一行行找下去,终于确定,“他那个套牌做的是申A Z835,这个人留了电话,但是当时我还没给他打电话他就来取了。警察同志你看看。”
申A Z835?!正是凶手使用的出租车套牌!棠真激动地接过纸条,望向陆逍:“老大,我们要不要试试让侦技科查查这个电话!”
“不用了,”陆逍两眼一阖,从看到那串电话开始他就很清楚自己又落在对方的圈套之内,“那是沉尧的手机号……”
“……啊??”棠真险些没托住自己的下巴,“老大,实在不行你和沉教授一起去算个八字吧……”
陆逍有点烦躁:“我是他娘这狗屁变态杀人狂的大爷,我算他二奶奶的八字!行了,你再盘一盘这里的其他商户,市场里如果有监控也不要放过,我先回队里,老陈刚说严主任那里把受害人的手机和网络聊天记录都调查整理完了,我先赶回去开会。”
棠真做事一向利落,值得人放心:“是!队长慢走不送!”
“嘿我说你个小糖球儿,”陆逍走前顺手揪了一把棠真的脸,“有日子没给你点颜色看了啊,案子结束等着,我找江姜来教育你!”
嘴上虽然在开玩笑,实际上陆逍心猿意马,凶手杀死齐昊阳的第一个夜晚就已经来过电话,显然他必定是陆逍的故人,如果说这之前陆逍还是可以认为这只是凶手掩人耳目的手法,那么在他看到那串沉尧的手机号后,凶手几乎已经把答案贴在了他脑门上,仿佛已经在他跟前大声叫嚣“我就是你认识的人!你怎么就是猜不到我是谁呢,陆警官!”
陆逍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憋屈,如此无力,如此操蛋。
这种乱七八糟的思维直到陆逍迈进办公室,陈酉和严主任已经坐在里头聊案子,并没有太多时间用于给三个人排解情绪,陈酉开门见山:“你让我去查的事情我查了,并且或许真的有可能像你说的那样,这个案子太蹊跷了。”
“怎么说。”陆逍随手从桌上拿了本笔记本,圆珠笔头按得啪啪响。
“昨天你让我再一次调查的那个小女孩,我们再一次去她家里做了访问,她家里有三口人,但父亲不在家,当天在马戏团也是母亲陪着。她母亲很明显对我们非常戒备,在回答问题的时候也是多次说些侏诸如‘都问过了’‘不要浪费时间’的话,至于她女儿,不知道是不是被妈妈教育不要乱说话,这一次她一口咬定自己不记得了,应该是从来没见过什么奇怪的叔叔,”陈酉先将笔录发给陆逍,加以解释,“回来之后我们调查了这家人,你猜怎么的?”
“你再给我打哑谜我登你号把你符文融了。”陆逍白眼。
陈酉神秘地笑起来:“沈文琳,女,47岁,市三小学五年级的语文老师,她和齐昊阳的妻子刘芳蕾是教不同年级的同事,她女儿也在该校读书,但是读四年级,与两人任教的课都不想关。我让小赵调查了学校的老师,沈文琳和刘芳蕾的关系一般,可以说是点头之交而已,但他们两个人的丈夫,很巧,也是同事。”
陆逍一愣:“沈文琳的老公也是理工大的?”
“理工大研究生学院的化学系教授,叫李玉城,和齐昊阳在同一层楼的办公室,”陈酉说,但我们也连夜调查了李玉城,他和齐昊阳也就是打照面的关系,两人在学术上没什么话说,齐昊阳这个人也不爱寒暄。齐昊阳遇难以后学校就让教授们集体住校保证安全并且随时配合警察问询,从时间上来看李玉城最近一直被关在学校里。”
“凶手必定不可能是李玉城,调查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陆逍点头,“但这证实了我的猜想,李玉城和沈文琳的女儿一定见过凶手,那么他就必然是这两个人的朋友……”陆逍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乎变成自言自语,“同时这个人还必须是我的故人,认识沉尧甚至熟悉到能知道他的手机号……”
这些证据,已经几乎把凶手的名字大写加粗地写在陆逍的脑门上了。
而此时,严主任从身后的桌子上拿出了一份厚厚的资料:“来看看这个,齐昊阳和余文星两个人除了教与学,几乎没有任何有交集的关系,但这样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我们却在他们的手机里搜索到了同一个高频词。”
陆逍断言:“梁映白?”
“不,”严主任说,“是深川研究所的所长,你应该认识的,沉尧的导师,叫祝文成。”
……
同一时间的城西市场外,棠真正在向附近的商家询问笔录,这片市场建成几十年了,什么人都有,很难做到监控全覆盖,只能用最老土的办法一家家调查,好不容易从最后一家酱油铺出来,棠真可算能喝口水,从路边摊买了罐可乐续命。
而就在距离她仅仅十米开外的市集停车场里,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静静地停着,驾驶座上的人笑眯眯地向副驾驶指了指棠真的方向:“要不要去搭个讪?”
副驾驶没有说话——准确地来说,她已经无法说话了,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一团卷发乱糟糟地披在额前,她被一圈又一圈的静电脚步严严实实捆在座位上,嘴巴被胶带封死,但仍旧阻止不了汗夹杂着血和口水不断地从她嘴里流出来。女人疯狂地摇头,用一种几乎是祈求的眼神看着驾驶座上的人,“呜呜呜”了半天,无法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因为她已经没有舌头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不挑衅啦?你不是很会说吗,你不是要学我的样子来一场精彩绝伦的杀人秀吗,不是想给警察出难题吗?”驾驶座上的男人说着说着,突然暴怒,死死掐住了女人的脖子:“你为什么要做污名他的事情!要是我没有发现,他就要变成无恶不作的坏人了!嗯?他怎么能随便杀人,他不会随便杀人,他是艺术家,是最无辜的人而已!你居然想让他变成杀人犯?你差点破坏我筹备了十年的艺术,你差点毁了我……”
他喃喃自语:“毁了我爱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