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可儿在家楼下的小超市里转了第N圈，她手里拿着一瓶AD钙奶，假装在货架前挑挑选选，从她这个视角能看到小卖部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和老板娘收银台头顶上的钟，9点02分了，怎么比平时晚了几分钟？她在心里默念。又过了几分钟，方可儿觉得今天应该是无望了，只好随手拿了一包薯片，慢吞吞又有些不情愿地结账。
“又等503啊？”老板娘按了几下计算器，扫码，顺着方可儿的眼神向外看了看，开起玩笑来，“帅哥就是好呦，天天有小姑娘等，跟人家说上话没有？”
方可儿脸一红：“我就是……邻居嘛，想认识认识，燕姨你别笑话我了。”
“哎呦，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啦，”超市老板娘刘燕一边帮方可儿装袋一边说，“但是听姨一句劝啊，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光靠脸好看就能定终身的，还是要找个能过日子的最实惠！别像你燕姨我一样哦！”
刘燕朝天上翻了个白眼，方可儿知道她这是在说她那个爱赌博的老公呢，自从喜欢上打麻将，超市也不管了，他们住的老民房隔音条件差，方可儿三天两头听到刘燕和他老公吵架——但503那样忧郁气质的帅哥才不会像四五十岁的老赌徒一样，方可儿腹诽，她客气地冲刘燕笑了笑，刚想回家，突然在不远处街头的拐角看到了她在等的人！
“呦，503回来啦。”刘燕话音未落，方可儿已经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方可儿在脑子里计算着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偶遇，能够更加自然一些，503住的男人大概不到30岁，一米八几，身姿挺拔，他经常带着口罩看不清脸，但偶尔露出一点被头发遮挡下的眼睛，带着那么一点忧郁的气质，每天九点准时下班到家。方可儿在心里为他拟想了无数种人设，郁郁不得志的艺术家？家庭条件不好的中学老师？方可儿从小县城来申城打工，头一回遇到这种有“青春疼痛偶像剧气质”的男生，瞬间把自己带入了女主角的身份，尝试着和他偶遇了几次，503不怎么爱说话，但是个很有礼貌的人。
方可儿躲在拐角，很快503走到了楼道前，在他掏钥匙的时间里，方可儿假装风轻云淡地走到他边上，俨然一副也是刚下班的样子，503半天才摸出钥匙开了锁，方可儿这才发现他怀里抱着一只不到两个月大的小橘猫！原来是因为这个他今天才耽误了几分钟！
萌物的诱惑，以及对503按奈不住的好奇，方可儿和503一起走进单元门等电梯的间隙里，她终于忍不住说：“原来这只小野猫是被你捡了呀，我以前喂过它好几次呢，特别亲人。”
503斜睨了方可儿一眼，显然他并不认识对方，他摸了摸小橘猫的脑袋，电梯恰在此时到了，他们的单元楼是很老式的民房，每间房子至多也就20平，采光很差很压抑，但由于地处市中心附近，所以还是住满了形形色色的打工族。电梯也是老式的铁皮电梯，熏着褐色的油渍，踩在地上有些黏黏的，贴着老广告的画框已经掉色，电梯运转的时候发出巨大的“嘎吱嘎吱”声。
方可儿有些尴尬，不知道还要不要接着搭讪，就在此时503淡淡地问了一句：“几楼？”
很清冷好听的声音，方可儿心猿意马，红着脸说：“五……五楼，谢谢你啊。”
503没有对这句客套话做出什么反应，他在生锈的电梯按键上按了个“5”，就低头研究怀里的小橘猫，方可儿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好在这种尴尬的气氛并未保持多久，很快两人分别到达，方可儿和朋友合租的房间在503边上三间，她一边开门，一边用余光瞄着503，男人的房门上贴着一张纸，他司空见惯地把纸撕下来丢进门口的纸篓里——那是房东催房租水电费的单子，方可儿有时候晚交了也收到过几次。
难道他真的经济有困难，即便如此还是愿意收养一只可怜的小野猫？方可儿觉得503就像流浪在雨里的小狗一样真诚。
“咔嚓”一声，房门开了，方可儿还没给回过神来，就被合租的姐妹一把拉进家里，神色怪异地上下打量：“呦呦呦，满面春色满面红光啊，是哪位仁兄勾搭到503的大帅哥了呀？”
方可儿实际很享受这种被人揶揄的感觉，但还是说：“胡说什么呢，我每天蹲超市里等偶遇，好变态啊有没有！你们知不知道503他今天……”
室友端来煮好的面，方可儿继续絮絮叨叨地说起503的种种好来，即便她连503叫什么都不知道。
将近十点半，方可儿才在和室友的嘻嘻哈哈里结束关于503的各种YY，她之前买了些猫粮喂猫，503刚把小橘猫捡回家肯定没有猫粮用，这时候她雪中送炭再顺势去看个猫……方可儿刚在心里偷着乐，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一阵巨大的争吵声，几秒后就是什么东西稀里哗啦碎一地的声音。
“肯定又是超市老板娘他们家。”室友见怪不怪，边收拾厨房边说。
方可儿也对超市这对中年夫妻的争吵司空见惯了，反正吵两句丢点东西第二天总会和好如初的，她计划着等楼上消停了就去给503送猫粮——可奇怪的是今天超市夫妻的争执很久都没有停，晚上十一点，方可儿仍旧听到楼上有老板娘刘燕的尖叫声和打骂声，又过了十分钟，尖叫声弱了下去，摔东西的声音又更响了。
邻居们似乎也发觉了哪里不对劲，时不时有打开窗户或门往楼上看的，但没人愿意上去劝架，可方可儿只觉得老板娘的尖叫声好像越来越弱了，她很怕会出什么事儿，要不要上楼去看看？她心理斗争了很久，终于决定就去看一眼，哪怕不劝和，确认一下老板娘没事就回来。
谁知她刚推开门，迎面就撞到了503，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没有戴口罩的503，一张白得几乎没有血色和看起来营养不良有些凹陷的脸，但骨相极佳，是那种倘若被偷拍发到短视频网站上必回小火一把的类型。503看到方可儿，显然愣了一下，而后他破天荒地先开口了：“你要去楼上？”
“啊，我……我想去看看老板娘，”方可儿有些拘谨了，“我听说孙老板经常打她，我怕出点什么事儿。”
503的嘴角似乎有一抹怪异的笑容，他打量了一下方可儿：“回去吧，我去看看，你一个小姑娘不安全。”
说完，他温柔地揉了一把方可儿的头发，这让方可儿如同触电一样呆在原地，她看着503走到楼上，想了想觉得乖乖听他的话回家。很快，楼上超市夫妇的声音确实就低了下来，方可儿透过猫眼看了几次，503好像很晚都没有回来——或许是劝完架顺便出去买小猫咪要用到东西了吧？明天周六他不上班，到时候再带着猫砂去找他好了，方可儿心想，在昏昏沉沉里睡了过去。
她并不会知道距离她仅仅不到三米，相隔一层天花板之上，一具男人的尸体倒在血泊里，超市老板娘惊恐地缩在角落，看着脑袋开花终于断气的丈夫，瞳孔止不住地颤抖，丈夫身边站着一个温柔的男人，是每天来她店里的小姑娘等的那个人，男人手里拿着一截断掉的椅子腿，刘燕想向后躲，却已经没有退路了：“你……你杀人了，你把他杀了……”
“不对吧，”503的男人居然没有一星半点恐惧的意思，他死死盯着刘燕的眼睛，“是你杀的呀。”
刘燕疯狂地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杀人，是你，你拿凳子砸死他的，你杀了老孙，你……”
“你在说什么啊，这个家里只有你的指纹啊，”男人咧嘴笑起来，他举起血淋淋的双手向刘燕展示，而后缓慢摘下自己手上的手套，风轻云淡得像一个做过几百次手术的外科医生：“我只是个目击者，我可以替你老公作证，你觉得我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刘燕慌乱起来，突如其来的杀人案让她的脑子近乎空白，明明就是面前这个人，这个人突然闯进他们家里，二话不说就抄起椅子一把砸在她丈夫的头上……怎么会是她杀了老孙呢？一种巨大的恐惧笼罩了刘燕，她怕坐牢，怕杀人偿命，她根本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突然，一个想法钻进了刘燕的脑子，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已经无法甄别究竟怎么做才对自己有利，她只想把自己摘出去，越快越好！她几乎是有些求助地看着503的男人：“求求你，帮帮我，我有办法了，求你帮帮我，我不想坐牢！”
503煞有介事地走近刘燕：“嗯？”
“连环杀人案！市里那个，我们也学他，学他！”刘燕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试图抓住503的袖子，但一下子没抓到，十分狼狈地摔倒在地上，但她想到了绝妙的办法，惨白的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我把老孙的腿砍了，丢出去，没有腿了，太好了，这就是连环杀人犯杀的人，跟我没关系，对，跟我没关系……斧子，家里的杂物间有斧子……”
在她近乎病态地喃喃自语时，并没有看到503的表情几乎是狰狞地扭曲起来，他看向四处翻找的刘燕，就像在看一坨肮脏的垃圾。
……
方可儿第二天一觉睡到了大中午，她随便扒拉了两口饭，给自己画了个格外精致的妆，出门前还喷了点香水，但实际上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大事，方可儿抓起早就放在玄关的猫粮，清清嗓子理理头发，这才敲开了503的门。
很久才有人应门，但很谨慎，503仅仅把门拉开一条小缝，露出一边眼睛，看到是精致的方可儿时，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中午好！”方可儿并未觉得503有什么不同，她热情地把猫粮递上去，“我看你昨天刚把小猫带回家，估计没来得及买吃的，所以所以送一些来给你。”
“不用。”503并没有想和她多说话的意思，准备关门。
方可儿昨晚在脑内替今天排练了好几遍，眼疾手快地“诶诶诶”喊了一嘴：“你不要觉得有负担，收下就好了，这个小猫我时不时在喂的，我……能不能进去看看它呀？”
503的眼神一沉：“不方便。”
方可儿自认经历了昨晚的对话，两人已经算是认识了，料定503是害羞，觉得按照偶像剧里的套路她应该更加主动：“我就看看它就走！”说着自说自话就准备推门进去。
谁知503根本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他砰一下关上门，一个用力不当，把方可儿伸到门缝里的手指夹得通红，方可儿尖叫了一声，再次看向503时，忽觉这双眼睛居然如此可怕陌生，503的男人瞪着她，眼睛泛红，冷冷地说：“我再说一次，不方便。”
“砰！”一声，门被重重关上，503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再次回头时，屋内的凳子上绑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女人的舌头被切下来放在冰箱里，从嘴里源源不断流出来的鲜血几乎浸湿了胸口的衣裳，她从刚才起一直试图发出求救，但被棉布塞得满满的嘴里仅仅能发出轻微的呜咽声。503略过她，伸了个懒腰坐回自己的游戏椅上，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整整三台大屏显示器，每个显示器被分为9屏，分别监视着不同的区域。
503眯着眼睛，点击放大其中一个小屏，他一边撸着小猫咪柔软的毛背，一边欣赏什么音乐剧似的，欣赏着屏幕里一个正在镜子前洗漱的男人，那个男人坐在轮椅上，头发乱乱的，显然刚刚睡醒。503的眼神盯着他洗漱的动作，眼睛、脸部的轮廓，甚至是坐在轮椅上的姿势，竟然不自觉的流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神色。
“终于没有吵闹的邻居了，”503贪婪地看着针孔摄像头带来的画面，看着监控里的男人仅仅是吃饭、工作、社交，他都极度欢愉且满足，“我可以安安静静地看着你了，所有的细节，所有的……没有人会欺负你了。”
屏幕上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那是梁映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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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Chapter 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