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被困了？”陆逍眉头一皱，“通知应急部门抢险了吗？”
一队刑警点了点头，对面风急雨大，看得出情况确实不容乐观，“通知了，同时秦盟区十来个派出所的民警能调的都调了，陈队应该在现场指挥搜救，还有市里的救援队也出发了，现在应该在路上了。”
这帮小屁孩儿确实是玩儿心大，不要命了。陆逍心里骂了几句，气象局反复发防灾警报，还一个劲儿给点阳光就灿烂，安全意识就着冒险精神下饭了，这时候还上赶着给他们捣乱。
陆逍捏了捏鼻梁：“二队现在还在处理齐昊阳的案子，实在分不出多余人手给你，这样，你们先配合救援队去找，再过几个小时轮班，要是到时候搜山还是找不到，我带人支援你们。”
“辛苦了陆队，我们一定尽力！”
对方干脆地切断了通话，一头扎进山雨里。陆逍怎么都坐不住，点了一根烟，一点精神也烧不起来，像是被这场没头眉尾，偶尔露出个晴天哄哄你的雨季浇得心烦。
没由来的，他忽然想，今年冬天应该会很冷吧。
呼——呼——
此时疾风骤雨的盟山上，一个人影在树林间跌跌撞撞地奔跑，在大雨之下看起来不但狼狈，还十分笨拙。而就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缀着一条鬼魅似的影子，不疾不徐，像逗弄猎物的鹰。
余文星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重点搜救对象——不久之前，转晴的夜空突然又下了一场大雨，原本用以补救的烧烤这条路也给浇没了，余文星手机的信号已经跳到了一格E网，连短信也收不到了，脚下直打滑，他不知道山洞里的同学们是否还在等自己，在这样的天气情况下，他们又怎么下山，或者求救？
但这些都不是他现在想考虑的问题，余文星时不时地用余光暼向四周，他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或许是雨太大导致的错觉……余文星自我安慰着，他小心翼翼地走下一个个小坡头，就在他准备穿过一片矮木从时，突然，一个穿黑色雨披的男人背后灵般出现在他跟前！
一瞬间，吓得余文星魂飞魄散！
在一秒钟的思考时间里，他慌不择路地把身上唯一能照亮的手机向那个黑影砸了过去，借着手电筒一点微弱的光，他看清黑色的雨披下有银光一闪，像是金属刀具。
“你，你到底是谁啊！”
这一声尖叫几乎变了声调，而对方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甚至笑了，这声笑被雨声完美地掩藏干净，留给余文星的是一片寂静无声的空白。他一屁股跌在地上，不住地向后蹭，因恐慌，语速变得非常快，“你，你是要钱吗？要要要钱的话我给你钱！不够我还有同学，我们可以一起凑！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别过来！”
对方并不为之所动，似乎是见惯了他手底下摇尾乞怜的弱者，活像没听见，他一边向前，一边按下了什么机关，藏在雨披下展露金属光泽的凶物竟然发出隆隆的吼声。
“救……救命啊！！！”电锯转动的声音在一瞬间激起了余文星求生的本能，他很快明白过来对方根本不是图钱，铺天盖地的绝望刹那笼罩住他的全身。
余文星体重不小，挣扎起来确实有些难以接近，他用尽全力，竟然借着泥水翻飞的空隙甩溅了对方一身，抓紧空档翻身蹬腿，踉踉跄跄几乎手脚并用着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啧。”
迎着山雨，闪电似乎劈地很近，促成电光石火间雪亮的一线，露出黑色雨披下男人几乎不着血色的薄唇。
“真讨厌雨天啊。”
……
秦盟区的雨要比市中心大得多，市救援队的车甩着应急救援灯的红色灯影一路飘过来，山脚下已经支起了几个军绿色的简易帐篷。陈酉掀开门帘冲进雨里，和市救援队的负责人急匆匆握了个手。
“刚收到理工大学那边的消息，说是查寝，学生失联，上山参加露营活动来了，我们是马不停蹄赶来找人，但实在是后怕我们自己的人不专业，一波一波送上去，学生找不见，自己再搭上几个！”陈酉心急如焚。
“明白，我们立刻安排上山搜救，”统一臂章和红色制服的搜救队员有条不紊地在身上盘好登山装备，引着几组民警分头进山，“陈队长在山下临时指挥中心等消息吧，我们也需要人转接信息，一旦发现学生，及时汇合。”
陈酉忙点头答应。
一时间，盟山的树林间影影绰绰，都是逡巡的头灯灯光，灯光穿透雨幕，倒是像一个个交替登场的信号灯。
在树林间狂奔的余文星心头大震，立即明白是自己和同学们太久没回，学校那边有人报警了，这些人一定是来救自己的！
这下可好，这下可好，看你这个cos德州电锯杀人狂的变态怎么脱身！
死里逃生的兴奋又给了他一针强心剂，余文星大吼着向有光闪烁地地方奔跑，“救命——救命啊！有人，有人要杀我！救我，救我——”
可就在此时，被大雨冲刷松软的山土令他脚下一滑，余文星的心脏猛地一跳，慌乱中他及时攀住了身边裸露的岩石，可这一切来得太快，根本没能阻止他向下坠落的事实！
电光火石之间，余文星拼劲全身力气死死扒住岩石，两脚向前蹬，用力攀住了一块凹下去的硬土，半个身子愣生生悬在了半空中！
就差一点！余文星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他使出平生最大的爆发力，悬在坡体上让自己保持平衡，脚下不停打滑，一步一步蹬着泥水向上走。
再往上一点，再往上一点，只要……
就在他的手攀上岩壁顶端的那一刻，一双雨靴停在了他跟前，余文星浑身如触电般一凉，在泼天的雨水中抬头，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他认识的，熟悉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漆黑的夜色里也分明是透亮的，穿透雨幕的群群灯光不惹他毫分，雾化般勾清他的侧脸。
苍白、秀气、麻木、冷漠，黑色雨披里的男人就像雨夜里的一团寒气，他蹲下身，声音清晰而温柔：“又见面了。”
他摸了摸余文星的手，笑了，另一只手缓缓举起手里颤动的、隆隆作响的“兵器”，像举起一面旗帜，像落下的闸刀。
黑色雨披和雪亮的刀锋在挡在了灯群前面，余文星闭上眼睛之前，似乎还听见远处，被自己带进盟山的同学们欢呼着获救的声音。
……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搜救，救援队终于在山洞中找到了申理工的失联学生十三名，其中有两个瘦弱的女生已经有轻微失温现象。
陈酉当真成了临时大总管，一边和搜救队的人对查各派出所民警的人数，确保学生和自己人的安全，还要和第一医院前来抢救的医护人员搞好对接，满心满眼都是这帮小兔崽子全须全尾地活着从山上下来了。
将近一夜过去，山上温度很低，好在有几个来游玩的学生比较有经验，特地为露营带了加绒的冲锋衣，这才没有被冻得人事不知，在临时指挥中心的帐篷里灌了三碗姜汤之后还能正常哆嗦出几句话来。
陈老妈子正在数落这帮小屁孩儿：“你说说你们，气象局没给你们学校发灾害预警的信息吗？还跑出来瞎玩儿，能玩儿出什么好来？这次还好是你们学校的李望师姐报警及时，不然真按你们网吧开黑夜不归宿记，死在盟山也没人知道好吧！”
几个崽子刚刚经历一场灾劫，在市局警察面前抬不起头来，个个儿蔫了吧唧像鹌鹑。
其中一个学生不忿，“都怪老余，我都说了最近台风天，怪得很，不要往山上跑，他又不听。”
“是啊是啊，我们都劝过他了，是他不听！”见有人开了头，几个精神还行的男神随即起哄，“我们也没想夜不归宿，这，碰上这么大的雨，我们也没办法啊。这个，警察同志，我们不会被学校记过吧！千万不要告诉我们辅导员啊……我们这真是被诓来的，无妄之灾啊！”
没搭理几个小孩儿哭丧，陈酉敏锐地反应过来，“你们说，这次露营活动谁策划的？”
第一个答话的男孩儿立刻说，“老余，余文星嘛，怎么，还没找到他？我以为和我们吵了几句他不好意思回来，就在附近树底下蹲着呢，他，他跑哪儿去了？”
陈酉捏了捏鼻梁，气不打一处来：“三组，三组是不是还没全撤回来？少了个学生，叫余文星，长……”
那人这会儿反应过来，才知道还有同学在山上呢，也急了，“长得很胖！个儿不高，很好认的！”
“听见了吗？很胖，个儿不高，有没有见过这个孩子？”
对面响过一阵电流音，一个三组的刑警回答：“没有见到，我们再调人手，扩大搜寻范围！”
挂掉对讲机，陈酉又听见那几个跟余文星吵架的男生窸窸窣窣地谈论，“……太邪门了，这不是摆明针对齐门吗？”
“还真是啊，你们听说没啊，齐教授那什么……怪不得好长时间没来上课了，没听说他家有什么急事儿啊。”
齐教授？
刑二队在美术馆带回来那具没腿的尸体叫什么来着？
齐昊阳？
好像也是理工大学的教授？
陈酉猛地听了那么一耳朵，急声问道：“齐门，齐教授，是不是叫齐昊阳？”
男学生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老余，就余文星，他是齐教授带的，齐教授这周也没来上课，学校里风言风语的不是说他……我们，我们都觉得……这事儿挺邪门的。”
陈酉忽然起了一身冷汗，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立刻摸出电话打给陆逍，劈头就问，“理工大学齐昊阳那个案子，他的学生你都清楚吗？”
陆逍刚睡俩小时，声音难掩疲惫，“知道几个，我认识他带的一个小姑娘，叫李望，他手底下应该还有几个研究生……”
“有一个叫余文星！”陈酉切切地打断他，“他在盟山失联了，搜救队找到了其他十三个学生，唯独少了他！”
陆逍立刻从半梦不醒地梦游状态清醒过来，“你怀疑学生失联可能和案情有关？”
“现在不能下结论，”陈酉沉吟片刻，“但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明白了，尽一切可能找到这个学生，”对于同事的第一直觉，陆逍一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至于余文星和齐昊阳之间是否有特殊关系，我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