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陆逍当晚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理直气壮地，熟门熟路地用密码锁打开了沉尧家的门。
沉教授正在厨房洗咖啡杯，他穿着白色的棉质睡衣，袖子挽在小臂上，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后微微测过头看了一眼陆逍：“回来了？”
厨房泛黄的灯光照在他身上，黄与白之间反射出一种特别的温暖，水声哗哗的，陆逍一时被这种过于自然的相处模式摄了魂，仿佛过去的十多年他们从未相隔半个地球，而是每天都在这栋房子里平凡地生活着，世界嘈杂之中，只有他们两个。
可是因缘际会、机缘巧合，他们本该一触即分，却凭空多出这样多的牵扯。究竟是命运格外眷顾，或者又是一场荒唐的玩笑？
陆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袋里驱逐出去，一边换鞋一边“嗯”了一声，见沉尧手里洗完杯子，又倒了满满一杯咖啡预备回书房的架势：“这都快十二点了，你们科学家都不用睡觉的？”
沉尧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已经懒得纠正自己根本不是“科学家”，只是个科研工作者这件事，看向陆逍手里厚厚的一袋资料：“陆警官不也一样？”
陆逍随着他的视线望向自己手里的那袋资料，无声地笑了笑，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下班前侦技科才调出来的监控，得尽快对完，只能带回来看了。”
“关于新案子的监控？”
“不，”陆逍神神秘秘地钻进房间，“关于梁映白的。”
齐昊阳遇害的案子就目前的线索看来毫无头绪，只能从齐昊阳身边的人物关系查起，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里，二队分成几个小组分别审问了齐昊阳的家人、齐昊阳同办公室的两位老师、以及由温苗棠真跑了一趟的梁映白。
厚厚一叠资料刨去啰哩巴嗦的大致给了陆逍几个信息——齐昊阳的家庭可以说很幸福美满，一家人下个月还有一起去土耳其旅行的安排，妻子刘芳蕾在案发当晚陪高二的女儿一起去上数学补习班，得知齐昊阳遇害后当场昏厥过去，被问话时也常常哽咽情难自制。
同办公室的两位老师，一位同是物理学教授，另一位是化学系教授，与齐昊阳是客客气气的同事关系，二人都表示齐教授除了工作外是十足的家庭主义者，很少参与学校的各项活动，所以没有太亲近的朋友。案发当晚物理学老师与儿子一同在小区宠物店给宠物洗澡，而物理学老师则加班为门下学生修改论文。
都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明。
而梁映白不一样。
齐昊阳的学生很多，要一一排查的可能性很小，难度也很大，陆逍总是隐约觉得他能在梁映白身上查出什么，所以陆逍将他的所有资料都抽了出来，在与温苗的谈话中，梁映白表示在案发当晚很早就进入了自家的研究室，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出来，当天他母亲回老家探亲，没有人能够证实他的不在场证明。
“可他是个残疾人，基本都要靠轮椅行动，就算有足够的作案时间，也不可能开着出租车杀人抛尸吧，”市局，棠真如此说，“他向我们出具了三甲医院的证明，梁映白的残疾是终身的、不可逆的。如果他能买通医院开假证明，那这人……好像也没必要亲自动手杀人吧。”
陆逍看着铺满了一桌的资料，一个头两个大，他打开电脑，把文件袋里的U盘插进去，很快E盘显示出了几段监控录像，这是陆逍拜托老严他们去调的，关于梁映白提到的几次“记忆深刻的”被跟踪时间和地点。
第一段监控的时间是两周前，理工大的教室办公室外，傍晚16点05分，梁映白应该是刚上完课，自己驾驶轮椅进入了办公室，不一会儿来了几个学生像是有事，16点18分几人交谈一阵后学生推着他离开了办公室。
监控中，静止的办公室景象停留了一段时间，就在陆逍准备打开第二个视频时，梁映白又一次出现在了画面中，16点32分，学生们已经不见了，他一个人回到办公室，看了看四周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完全就是一段稀松平常的监控录像，从头到尾梁映白看起来也很从容，压根不像是有人在跟踪他，陆逍有些困惑，而后又打开了另一个视频。
这一段应该是梁映白家门外的监控，时间是五天前，晚上19点45分，梁映白下班回家，被母亲从车上扶下后，母亲去车库停车，而梁映白独自一人驾驶轮椅打开了家门。
他的状态很放松，全程都没有长期被人跟踪后会有的紧张和应激反应，他甚至没有戒备周围的环境就按下了密码锁，陆逍的视力但凡再好点就能看清他家的大门密码。
这是一个自称“长期被人跟踪”的残疾人会有的正常反应吗？
正在陆逍这样想时，视频里的画面已经走了好几分钟，车库应该还有一扇连接家里的门，因为梁映白的母亲没有出现在大门监控里，但厨房的灯不一会儿亮了，应当是已经到家。同时，20点02分时，原本已经进入屋子的梁映白居然又一次从室外出现在了监控画面里。
陆逍揉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他又把进度条往前拉了点，同时给温苗发了条消息确认：【梁映白家有两个出入口？】
温苗很快回复：【对，大门和车库，停车以后可以直接从车库进屋，没有别的后门或者暗道，窗户也都装了防盗网。】
陆逍自言自语地“哦”了一声，既然有两个出入口，那么这段监控也就代表梁映白进入屋子后又从车库出来，转了一圈，重新回家，虽然不太好理解这么做的缘由，但从逻辑和监控上来说毫无问题。
就在此时，温苗又发来一条消息：【不过老大，他家的车库在B1，从车库回家得爬楼梯，所以对梁映白来说应该只能走大门。】
陆逍拖着进度条的手一顿。
很快温苗发来一张照片，是他去梁映白家时用手机拍的地库楼梯。台阶不高，没有几层，但对于梁映白来说绝不是独自一人可以风轻云淡搞定的事情。
陆逍眼底浮现出一层深不见底的雾，他拨通温苗和棠真的群通话，那头在公司值夜班俩人显然也还在查案子，接得很快：“老大，有吩咐？”
陆逍从一叠文件中翻出梁映白的病例：“你们觉得一个半身瘫痪的人扛着自己的轮椅走楼梯的概率有多大？”
“天方夜谭，”棠真总结性发言，“老大，我今天研究了一天梁映白，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精神有问题？”
温苗笑了：“不是吧糖球儿，人家好歹也是重点研究所的研究人员，手里握的是国家级科研项目，逻辑思维缜密到恐怖的天才，真有什么问题哪儿能走到这步？”
“江姜姐说过，天才才容易出现心理问题呢，”棠真不以为然，认真地说，“历史上很多天才都有其他人所没有的心理疾病，譬如梦游、双向障碍、精神分裂甚至双重人格，我今天分析了一下这个梁博士，他真的很奇怪啊，说话有时候有条有理，有时候又神神叨叨的，他为什么这么认定自己被跟踪？有没有可能是长期高压工作导致的被迫害妄想症？”
温苗还想反驳她，却被陆逍打断：“可以查，从多方面多角度来查一查这个梁博士，我猜他身上肯定还有点不为人知的秘密……温苗，从明天开始起派两个人去梁映白周围盯着他，就说是方便调查他的跟踪案，不论如何，他不可能那么简单。”
陆逍一边布置任务，一边用手机对着梁映白的病例资料拍了几张，点开【几重月色】的对话框发了过去：【［图片］［图片］老岳，你们医院的公章，替我查查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在你们这里就医，还有他的病例资料。】
那头没秒回，这个点也不可能在手术，估计是在王者峡谷厮杀呢，陆逍坏心思地发了一溜儿熊猫头表情包过去，果然不一会儿【几重月色】的消息框就弹出一条语音，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跳出来：“你丫半夜有病欠抽信不信我马超一杆子把你戳墙上扣都扣不下来？！”
陆逍隔空给了他个刀眼：【你先把你那一套连招秒不掉个辅助的破操作放放，有案子。】
那头安静了两分钟，这才回了个：【OK，明天给你答复】
就在此时，温苗那头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小温，你们陆队在不？”
“刚回呢，有事找他？”温苗说，正赶巧向陆逍汇报，“老大，隔壁一队的人找你。”
一队的刑警见温苗和陆逍正在通电话，原本紧张的神色微微舒展了些，赶紧凑到温苗手机边上：“陆队，我们陈队刚刚来了消息，台风天理工大有十几个学生被困在了盟山上，目前情况下落不明，一队的人全派出去了，不够！陈队让我来问问您二队还能不能匀点人手给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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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Chapter 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