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有散去，连日的台风把大学生们都困在宿舍里发霉，好不容易等到雨势变小，理工大里才多了点生机。学校发通知说最近学校内有传染性流感，也不晓得是哪个专业搞调研带回来的，让学生少出校门少互动，又临近期中，于是图书馆就成了香饽饽，没事儿干，不如去图书馆泡泡书。
李望正在ipad上翻前几天的课堂笔记，她戴着耳机，沉浸在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浪漫乐章里，于是自动忽略了身边的人来人往，直到有个人自说自话地把她耳机摘下来，李望吓了一跳，扭头一看，一张戴着眼镜胖胖的脸。
“余文星你有病啊，吓死人要偿命知不知道！”李望皱眉，有些不悦地把自己的耳机从小胖子手里抢回来，“找我有事？”
余文星和李望同在校宣传部，一起替学生会卖命，比其他只在通识大课上打个照面的同学熟络些，余同学老家不在申城，还是个老乡会的组织头头，这样的人似乎应当多点威望，可他身高170体重160全面发展，胖乎乎的挺可爱，平时好开玩笑，有时候没个度但也没什么坏心眼，于是威望就变成了一点人缘。看到李望的反应，推推眼镜笑了笑：“李姐，复习着呢，有什么不懂的没？最近心情还好吧？”
李望上下打量他一眼：“我早上七点来这儿占座不是为了听你废话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行不行？”
“哎哟，大家都是同学，你这么说话那多没同学爱！”
小胖子见边上座起身去换书了，大喇喇地一屁股坐下来，压低声音，笑容谄媚，“嘿嘿，咱那盟山野炊的活动……就今晚上耽搁您老俩小时，行不行，给我凑个数，李菩萨，李佛祖，实在是交不了差啦！”
余文星在宣传部里负责学校内部组织的各种学生活动——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大学生的号召力可不比初高中，有闲工夫参加学校活动不如自己出去三五一群玩儿的，这回的活动订在申城边界的盟山上野炊看流星，听起来还挺浪漫，没成想前几天台风一阵过境，山上一路全是蛇虫鼠蚁和湿嗒嗒的泥地，天文学家又说了，今年这个流星未必会出现，这下好了，原本寥寥几个愿意参加校园活动的同学都觉得没意思，可把小胖子急得面红耳赤，到处求爷爷告奶奶。
“打住，你今天叫我爹都没用，不去，”李望适时打断余文星，戴上耳机，一副恕不远送的意思，“齐教授这两天没来，挑了王秃子来代课，他就一恶魔，四天砸了三个组会任务，我实验都不一定做得完。要我说你也悠着点，这台风还没彻底过去呢，到时候别给困山上了。”
余文星脸皱成一团：“呸呸呸！说什么呢，不去就不去，大不了我再找别人去。”
小胖子说完讪讪离去，好不容易给李望留下点儿安生，刚翻开课本，大字还没写两个，ipad上的笔记一跳，转成了微信通话界面，弹出一个偌大的乔丹头像。李望翻了个白眼，三步两步跑到没人的角落里听了。
“喂？”
陆逍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我在你们学校东食堂边上的咖啡厅，有事找你，有空吗？”
得，今儿真是犯太岁了，李望认命地把课本收进包里，恋恋不舍地离开自己七点来抢的座：“五分钟到。”
学校的咖啡厅一向热闹，脸顶俩乌青的学生们每天都靠一杯廉价咖啡续命，意外的是李望到达咖啡厅时，居然看到一向拥挤的咖啡厅里半个鬼影都没有，只有一个骚唧唧的陆逍翘着二郎腿，十分悠闲地窝在沙发座里，看到她抬了抬手：“来了。”
李望打量四周：“怎么，陆少爷今天心情好，把咖啡厅包圆儿了？”
“恰恰相反，看见没，”陆逍指了指自己脸上两坨深深的黑眼圈，“时间紧急，半小时后我要回市局，问你点事儿，关于齐昊阳的。”
李望眼睛瞪得滚圆：“卧槽，齐教授被抓啦？”
陆逍一愣，失笑说：“李望同学，正常人听到自己警察询问老师的情况，第一反应都是‘他出什么事儿了’而不可能是‘他犯什么事儿了’，你倒好，这个下意识的反应，看来你们这位导师有故事啊？”
李望震惊：“什么！你的意思是齐教授出事了？！”
“涉及案情，程序保密，多问多错，”陆逍说，“先把你们这位导师的‘故事’说给我听听。”
李望哦了一声，觉得没趣，靠回沙发座上：“没什么故事啊，不过他这个人，呃，也不止我们学校……很常见的，各大高校的研博生都有这样的情况，齐教授这个人对学生特别严苛，经常卡我们的论文，要学生当牛做马替他跑腿儿，做这个做那个——喏，比如上次让我帮他带小孩去科技馆，才勉勉强强把我的开题过了。齐教授在授课方面确实非常专业，但是在师德上嘛……我还以为他这几天没来上课是被学生举报了呢。”
陆逍笑了笑：“我们是刑警队，不管教育局的事儿，不过照你这么说，你们这位导师和学生们的关系看起来不怎么样？”
“这倒也没有，”李望摇摇头，“这种情况本身就很常见，所以大家也见怪不怪，况且齐教授虽然严苛，可能偶尔会让人有不满吧，但他论文发表的很多嘛，涉猎也很广，有时候**文会把学生的名字一起带上去，那种都是我们可望不可及的大项目诶！有了这种经验学生毕业以后找工作就会顺利很多，所以大家更多对他抱有的还是敬畏和感激之心吧，考研考博的时候也挺愿意在他门下的，反正我是这样。”
“在学校里，他有没有什么关系不太好的老师或者学生？”
李望想了想：“据我所知没有，齐教授就是标准的学究，不爱搞人际关系，所以也不会得罪人。”
陆逍把这些一一记下：“已经毕业的学长学姐，有没有明显对齐教授不满，或者工作失利的？”
“我认识的这几届里……应该是没有的，齐教授对学生未来发展挺上心的，也会给他们很好的工作推荐，我们这个领域，定向研究院，想赚钱的么多少要跨专做技术，最差也可以当个物理老师，总之都还挺顺利的。”李望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不是老陆，你突然问我这些是为啥？不会齐教授真出什么事儿了……你来调查我们吧，你看我这鸡皮疙瘩，那啥，虽然我经常在实验室测不出数据的时候吐槽他，但我可没想他真出事儿！”
陆逍把笔记本合上，顺势用笔敲了李望一个脑瓜崩：“说了别问，再问把你抓进去！”
“呸，不问就不问，”李望躲开脑袋上的笔杆子，“问完了没，我还得回图书馆复习功课呢，期中考要没过你替我补考啊！”
陆逍摆摆手示意李爱卿退下，见她没带伞，好心提醒：“先回宿舍拿把伞！气象局说今天傍晚以后还得下场大雨。”
李望早已跑出老远了。
陆逍确实没说错，傍晚六点半，原本应当晚霞万道的天空积起了一层厚厚的云，余文星带着参与秋季校园实践的十来个同学刚刚爬到盟山的半山腰，一场疾风骤雨就伴随着闪电倾泻而下。
一群没什么户外生活常识的大学生抱头鼠窜，一边被大雨浇了个透心凉，一边埋怨余文星：“不是吧同学，组织活动连天气预报都不管？谁大下雨天来爬山，完成KPI也要讲究基本法吧？！”
“这，天气预报说台风已经走了，这两天是晴天啊！”
“你看的是哪天的天气预报啊，哎呦喂！”
余文星被数落得满地找牙，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撒，一行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个景区山洞躲躲雨，看流星肯定是没指望了，余文星就让几个男生负责照顾小姑娘们，他和另一个宣传委兵分两路，想等雨停了找个风景好点的露台烧烤，这活动也算没白办。
刚被大雨冲刷过的山路泥泞不堪，余文星的AJ上甩满了泥点子，让他越发火大，他深一脚前一脚地爬上一个小坡头，看到不远处有个看似风景还不错的小平台，平台东侧还有个能躲雨的山洞，一惊喜，赶紧掏出手机咔咔拍了两张发群里。
可惜，他低估了山里的信号，余文星看着是微信群里的两张照片转了五分钟都没转出所以然，长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准备原路返回喊人。
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自己身后的树丛里发出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余文星胆子小，吓了一大跳：“谁，谁啊？”
树丛里安安静静的，连一阵风也没有。
可余文星分明很确定自己刚才听到的动静，他一边有些发抖地往山下走，一边嘟哝：“我，我告诉你啊，不管你是人是鬼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是预备党员！我只相信唯物主义价值观！党章我还揣在包里呢！”
没有人回答他，连蝉鸣都没有的山里，只有很远的地方传来两阵布谷鸟的叫声，余文星擦了一把汗，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而在他不远的地方，一道黑影缓缓放下手里的望远镜，看着余文星刚才走过的方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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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Chapter 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