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锡宁待了有几天,是准备在这把春节给过完,提前几天出去囤好年货,当天,李烊言早早泡在了厨房。
下午六点,陈肖忍外面瞧一眼,满桌可口鲜美的饭菜,他刚准备夸一夸,一道铃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陈肖忍摸出手机瞅了一眼,乔兰茹打来的。
他积极地接起,新年快乐这四字还没吐出来那头传来了着急的哭声,“小忍,你爸他进医院了,前几天我就看他不对劲,天天说难受心脏刺痛,今天过节,这人本来好好的,突然间就晕倒了,现在在医院抢救。”
品着这份着急,陈肖忍也着急了起来,“妈,你别急,我现在就赶回来。”
话毕,陈肖忍急躁地挂了电话,
他当即拿着手机买了张回皖城的车票,跑进卧室收好行李就朝外走。
李烊言正巧从厨房出来,看陈肖忍这慌张的样子一顿,他将菜放去桌上,愣愣地问,“陈哥,怎么了?”
陈肖忍没停住步伐,低头换着鞋子,“我现在得回去,陈天雄进医院了。”
闻言,李烊言也立马取下了身上的围裙,朝椅子上一扔走进了卧室,“车票买了吗?”
陈肖忍嗯了声,“买了。”
“带我一个!”李烊言在里边扬着声道,衣柜里随便挑几件衣服丢进了行李箱里。
陈肖忍穿好鞋子向着亮着灯的卧室瞧一眼,“不用,你就在家吧,满桌菜。”
“陈哥,说好的,有什么事咱们一起抗。”李烊言敏捷地收着东西,“这种时候,我必须得在你身边才行。”
话毕一会,李烊言推着行李箱走了出来。
陈肖忍在手机上也乖乖地再次买了一张车票。
李烊言毫不犹豫地将菜给倒进了垃圾桶里,家里所有电器关完门口再顺几双鞋,在慌张里提早结束了这场旅途。
到车站,再坐上车,一路慌慌忙忙,陈肖忍踏实坐在位置上时立马给乔兰茹打去了一个电话。
那边应该在忙,没能接下这个电话。
陈肖忍只好转战,拿着手机给乔兰茹发去一条消息。
—妈,情况怎么样了?
李烊言看一眼着急的陈肖忍,抬手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陈肖忍收起手机,看了过去,僵硬地扯起一抹笑,“羊儿,没事。”
周边嘈杂着,李烊言音量放得大了几分。
“饿吗?”
陈肖忍摇摇头,脑袋偏去了另一边,目光放在窗户上,“没胃口,我睡一会儿。”
“好。”
车上坐个几天几夜,两人直奔医院,陈天雄的情况早已好转,见到陈肖忍的那一刻还能生龙活虎地扭过脑袋,摆摆手叫他滚。
乔兰茹和陈肖忍对视一眼,很自觉地走出了病房,一打开门,就看见了杵外面的李烊言。
见状,乔兰茹愣了愣,对上目光,两人脑袋都转得很快,向对方示意了一下。
乔兰茹看了眼李烊言手上的行李箱,“辛苦了。”她走过去,坐去椅子上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了一下。
李烊言拖着两个行李箱坐了过去。
乔兰茹的目光在黑色的行李箱上停留了一秒,又扯起抹笑容去看李烊言,“出去玩了?”
他点点头。
“他爸这些年身体越来越坏了。”乔兰茹没去看李烊言,垂下了眼,“人老了,不能急。”
李烊言抿直唇,没能给个言语。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好一会儿也没个动静。
乔兰茹叹了口气,抬起眼皮看了眼过往的来人又继续了嘴里的话语,“李烊言是吧?”
“嗯。”
“我就叫你小李吧。”乔兰茹笑一声,却无端多出几分苦涩,“不瞒你说,他爸有心脏病,很多事情上都不能急。”
“你的家庭情况我是知道的。”乔兰茹顿了顿,“小忍早就和我说过了。”
“……”
“你们俩,我一直都是保持的中立态度。”
医院里很安静,本该是阖家欢乐的时候,李烊言的耳边却只有冷冰冰的话语。
“但是小李啊,你在世界上没有负担了。”
“这件事,我赌不起了。”
“你得知道,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小忍他不能跟着你这么放肆,他还有个父亲。”
“……”
像一把把利刃,一刀刀地划在他裂开的皮肤上,好不容易拥有了光,却被告知,这一束光是不能存在于他的世界里的。
乔兰茹轻吸了口气,抬手将放在李烊言脚旁的行李箱给抽了过来,“东西给我吧,你先回去吧,这时间也不早了。”
李烊言沉默了几秒,最后笑着好了声,他站起身来,把住自己的行李箱,有一瞬仿佛连方向都找不着了。
“诶。”乔兰茹看着李烊言慌张的背影有些愧疚地道出五个字,“孩子,抱歉啊。”
“……”
走出医院,李烊言的脚是软的,看着长眠的黑夜,他突然就觉得很恍惚,有些东西美好过,但因为太耀眼,所以始终是得加个期限的。
从病房里出来,陈肖忍到处打量了一番,却始终没瞥见李烊言的身影,只有一个人一架箱子靠着过道旁。
陈肖忍走过去拍了拍睡着的乔兰茹,“妈?”
感觉到动静,她缓缓睁开了眼皮,看见陈肖忍立马笑了起来,“好了吗?”
陈肖忍点点头,将乔兰茹扶了起来,脑袋又朝看不到尽头的过道上探了眼,“你回去吧,别睡这,等会着凉了。”
陈肖忍说,“我今晚留这照顾他。”
乔兰茹没推脱,点点头,“那好,你和你爸多说说话,他这一阵子整个氛围都是闷沉的。”
乔兰茹拉上陈肖忍的行李箱,“我看得出来,你爸还是想你的,听着你要来,恹恹一个人立马就从病床上弹了起来,拉长了耳朵来偷听我和你讲话。”
陈肖忍笑了几声,按住行李箱,“没事妈,你放这吧,这东西我一会儿自己拎回去。”
“没事。”乔兰茹拍拍陈肖忍的肩,“我顺路了给你拖回去。”
乔兰茹都这么说了,陈肖忍也没再推脱,心想着只能到时候借李烊言的衣服穿穿了,“那行,你路上小心,别担心了,我在呢。”
乔兰茹点点头,拖着行李箱向安静的走廊前进。
目送人彻底消失后陈肖忍摸出手机给李烊言打了个电话,电话一直响着,但却一直无人接听。
两三个电话过去,陈肖忍疑问地给李烊言发去一个问号。
将手机揣兜里,陈肖忍重新钻进了病房里,陈天雄瞥了他一眼,拿着遥控板调换着节目。
“老头儿。”陈肖忍坐去椅子上,挑了个苹果削了起来,他脑袋左右打量一番,这病房还挺高级,一个沙发一个独自的厕所,还带一液晶电视,窗户敞着能一览外边景象,“说说吧,劳累过度?你这什么情况?”
陈天雄从鼻间冷哼了声。
“哼?”陈肖忍低眼削着苹果,“你这是进医院了才舒服啊,那公司需要你瞎操心吗?”他说,“你这董事长当的,那底下员工都不工作是吧?每天累死累活的。”
“你别在那说风凉话,有本事帮着你爸我来打理打理。”他顿了顿,很不情愿地道出这么一句,“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专业都和你那公司对不上口。”陈肖忍立马驳回。
说到这陈天雄就一肚子气,当即丢下了手中的遥控板去看一脸悠闲的陈肖忍,“那时候叫你选金融你不选,现在好了?去当什么医生,你说,有用吗?每天这么累着,又没有我们赚得多,你去受那个罪干嘛?”
“你爸我这现成的你都看不上,处处和我对着干,我看你是真想气死我!”
“别急。”陈肖忍掀起眼皮盯他,“再急可能就抢救不回来了。”
陈天雄缓了口气,剜了他一眼。
陈肖忍也没再说话,垂下眼继续削着那个苹果,削完,恭恭敬敬地递给了陈天雄,“您老请。”
陈天雄傲娇着接过,“那小伙子……”
他顿了顿,咬口苹果不情不愿地道出,“叫什么名字?”
“李烊言。”陈肖忍停了下,又立马补充,“火字旁的烊。”
陈天雄盯着屏幕静着,嚼完嘴里的苹果才开口,“怎么认识的?”
“室友。”陈肖忍说,“锡宁的,你俩打过视频你忘记了?当时还夸人爱学习呢。”
陈天雄又顿了好几秒,似是在回忆。
一会儿,才张张嘴,“和我说说。”
陈肖忍觉着莫名其妙,抽出张纸擦了擦手,“说什么?”
陈天雄闭嘴沉默了,显而易见地不想要回答陈肖忍这个问题。
他盯着陈天雄的侧脸看了好几秒,最后懒散地开了口,“李烊言,今年二十一岁,无不良嗜好,现在就读于皖城关大,双亲去世,努力上……”
“等等。”听见双亲去世时,陈天雄叫住了陈肖忍,瞪大眼睛看向他,“孤儿吗?”
陈肖忍愣了愣,“这样说虽然难听了点儿,但确实是的。”他垂下眼揉了揉手中纸团,“他父亲是人民警察,在他十多岁因公殉职,他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和他爸离了婚,所以他那么些年都是自己过来的。”
陈肖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只知道,人都是有同情心的,他这么说应该会好些。
“在遇见我之前,他有一家小铺子,自己坐里边修手机,也和别人合租,赚点儿钱来养活自己。”
陈肖忍舔舔唇,不知道想到什么了,嘴角突然弯了弯,“做菜特好吃,就是这人作息方式老年化了些。”
“我呢。”陈肖忍顿了顿,“当时要不是他,我在那城市里还真熬不过去。”
“……”
“这么说吧,你在我身上所看到的一切成长痕迹都和他脱不了关系。”
“打工赚钱,靠自己的双手努力是他来教会我的,没钱吃饭是他每日三餐给我管得饱饱的……”
“他呢,就是这么个人,你说他热心吧,又不会闲事常管,你要说他不热心吧,他是正义的,他接纳我,也只有他接纳我。”
电视机里响着欢乐的声音,孟天雄拿起遥控板默默调低了音量。
“这么多年,我就那段时间要自由点儿,我能玩,他也会陪着我玩,但正事,他总会提着我的脑袋告诉我该认真了。”
“我没来之前,他成绩不是多好,但是他会为了我去努力。”
“……”
话毕,病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陈肖忍闭上了嘴。陈天雄等着,最后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床沿。
陈肖忍像是才回过神,他笑了声,很轻松地说,“爸,其实我和他分开过一年。”
闻言,陈天雄看向他。
“因为一些事,他没去参加高考,当时我很气愤,他也说了很多气话赶我走。”陈肖忍吞吞口水,“所以我就把他丢那了。”
整个屋子里很静,只有陈肖忍轻描淡写的声音。
“我把他丢那了,整整一年。”陈肖忍轻蹙了下眉,心中的酸涩腾腾升起,“后面不知道,也是才听别人说的,他复读了一年,学校不收复读生,他就像个傻逼一样跪校长办公室前,那路过的走过的都看见了。”
陈肖忍念着念着就哑了声,“他就努力啊,上进啊,无止境地学,本来基础就差,不知道要多别人几分力。”
听着,陈天雄顿了顿,屋子里的唯一一束亮光是从电视里边散发出来的,陈天雄细细打量着那张拓于黑暗下的脸。
陈肖忍吸吸鼻子,轻松道,“现在好了,他现在如愿考在皖城来了,也如愿地和我重归于好了。”
“…”
“老头儿,我其实和他经历了挺多的,你没看见,不是男不男女不女的事,我就是喜欢他这个人,单纯这样。”
陈天雄透过那一束亮光看见陈肖忍红了眼,却始终弯着双眸,瞳孔里夹杂着碎碎明亮,写满了坚定二字。
“我不是和你对着干,也不是故意要气你,我已经松开过他一回了,现在好不容易又走在一起了,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会放开他了。”
话毕,陈天雄也没再说什么,两人只是静着,双方都陷入了沉默里。
陈天雄也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咬着手中的苹果目视着前方,嘈杂声围绕,也不知道看没看进去。
陈肖忍压下心酸的心情,也抬起脸陪着陈天雄看了起来。
病人瞌睡多,陈天雄看一会就躺下了。
见状,陈肖忍替他掖好被子,又将电视给关了,做完一切,陈肖忍捏着手机轻悄悄地出了病房。
消息没回,电话也没有,陈肖忍当即给李烊言又弹去一个电话,那边响了很久,依旧未接通,陈肖忍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不踏实,还带着一股没由来的慌张。
他点开微信连续着给李烊言弹去好几条消息。
—人呢?睡了?手机没电了?怎么不接电话?
—走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你把我行李箱落这了,我妈给提回去了,到时候要是回来我就只能借你衣服穿了。
—我留这照顾我爸,今晚不回来了。
一大堆过去,陈肖忍顿着了,等半分钟见还没有动静又发去一条消息。
—你看到消息记得回一下,晚安。
坐几天的车,陈肖忍也挺疲惫的,推开房门在沙发上凑合了一晚。
隔天大早,陈肖忍是被窗外亮光给吵醒的,睁开眼第一件事,他先向着病床看了眼,陈天雄早已起来,捧着本书看,余光瞥见动静,不温不热出一句。
“早起来了,比你老子还能睡。”话毕,陈天雄抬睫看去,“愣着干嘛?饿死了,下去给我买早饭。”
陈肖忍坐起身来,他抬手看了眼表,早上七点,难得起了个大早,陈肖忍炫耀似的给李烊言发去一个早下了楼。
他楼底买了些清淡点的稀粥和茶叶蛋,自己也顺带吃了份豆腐脑。
中午乔兰茹提着饭盒和陈肖忍调了下班,叫他回去休息休息,但陈肖忍早已压抑不住思念,跑回了和李烊言的小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