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肖忍洗漱几分钟，出来时陈天雄还杵门口，他换上鞋子，两人无言着走出了楼房。
“楼上班主任。”出了小区，陈肖忍突然说，这气氛挺尴尬的，他想着找句话说。
陈天雄沉重地点点头，没说什么，似乎还因为陈肖忍这个决定和那番话生着闷气。
走出小区一段路，陈肖忍带着陈天雄在一家炒菜馆安定了下来，他随便点了几个菜，悄悄将钱给付了。
“你多久的车？”饭菜上桌时，陈肖忍很自然地给陈天雄夹去一筷子肉丝。
见状，陈天雄一愣，这一愣，足足好几秒，有些不可思议地瞪了陈肖忍一眼。
他对上这惊讶的目光一笑，“怎么？嫌弃你儿子我啊？”
陈天雄没说话，低眼戳着米饭和着肉送了几口到嘴里，几秒，他抬起头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鼻头却莫名其妙的红了起来，就几秒的时间，泪水也莫名其妙地夺眶而出。
此情此景，陈肖忍有点儿懵，递了张纸给陈天雄，故作轻松地笑笑，“这天儿确实挺热，汗水都跑眼睛上去了。”
人一到中年就爱多愁善感，陈天雄嚼着嘴里的米饭，他难受地吸了吸鼻子，被哽咽压着，吐不出一个字来。
没得到答，陈肖忍很识趣地垂下了脑袋，这一顿饭在寂静里完成。
东西陈天雄没能吃几口，整个人沉浸在悲伤中，准备付钱时将他那太阳镜给框去了耳朵上。
陈肖忍及时拉住他，低头匆忙地刨了几口饭后抬起脑袋来，含糊不清地说，“不用不用，我给了。”
说完，他松开陈天雄，抽出纸擦了擦嘴站起了身来，盯着感动的陈天雄将疑问又重复了一遍，“老头儿，你多久的车？”
“车票还没来得及买。”陈天雄吸吸鼻子说，声音略显沙哑。
陈肖忍和他向外边走去，“在这住一晚呗？”
“不用管我。”陈天雄取下太阳镜揉了揉眼皮，眼镜底下的眼眶猩红，几秒，他又重新戴上，“你这一会去哪？”
陈肖忍舔舔干涸的唇，从兜里摸出几颗硬币在小卖部买了两瓶水，他递给陈天雄一瓶，向着车站前进。
“打工啊。”他懒声懒调着，“你那点儿钱我早花完了，不自己想点办法怎么有这底气和您老叫板啊？”
这番话，陈天雄难得没怒，抬手用力地在陈肖忍的背上拍了两下，“可以啊你个臭小子。”他开朗地笑了几声，“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顿了几秒，他道，“人这一生不拿枪抵脑门逼一逼，是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厉害。”
陈肖忍点点头，给予了认可，“是，您说的太是了。”
“打什么工啊？”陈天雄紧接着问。
“奶茶店。”陈肖忍步子没停。
“怎么样？”陈天雄心里有十万个为什么，一脑袋地向陈肖忍询问着，“工资待遇呢？”
“这儿物价这么低你指望能有多少？”陈肖忍摸出手机瞧了眼，李烊言又弹来一条消息。
—吃饭了吗？要不要我回来？
—不用，外边吃了。
他垂眼敲去几字又立马息了屏去看前方。
“就你小子，现在这么容易满足了啊？”陈天雄将陈肖忍上下打量了一番，“黑了，胖了。”
闻言，陈肖忍一下就乐了，扭脸看去，“老子，你这不带人生攻击的。”
陈天雄跟着他乐呵呵地笑了几下，“感觉怎么样？”
“就那么个样儿吧。”陈肖忍说，“也不远，你要乐意，坐那店上守我一下午我也不介意。”
陈天雄拍拍陈肖忍的肩，“现在是过去吗？”
他点点头，“过去。”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停在公交车站台时陈肖忍摸出颗硬币递给了陈天雄，“拿着吧，这车上不兴微信支付。”
做完一切，车刚好稳停在面前，随着车门的敞开，陈肖忍顾着陈天雄涌进了那片热闹里，他投了币，眼疾手快地找着个空位。
回头再看，陈天雄确实是舒服惯了，那大身板在人群里也被推来搡去，陈肖忍看得好笑，朝着陈天雄招了招手。
他算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挤过来时已满头大汗，陈肖忍让开位置将他按了下去，“行了，你坐吧，看你挤个公交头疼。”
陈天雄抹抹额头上的汗，开朗地笑了几声，他抬手取掉自己框眼睛上的太阳镜，抬头去看陈肖忍，“你小子，嘴硬！”
陈肖忍低眼对上目光附和着点点头，“是是是！”
陈天雄没再说话，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抬手拍了拍陈肖忍的背，又将他上下打量了半分钟才恋恋不舍地移开了眼，重新戴上了他的那副太阳镜，扭头看向窗外。
大概十几分钟，陈肖忍拍拍陈天雄的背示意了他一下，随着人群涌了下去。
进到店里，陈肖忍特熟络地钻进了前台里，他拿起挂一旁的围裙戴身上，上边几个大字：新月奶茶。
“招牌来了！”开口的是一个女生，也才十**岁的样儿，陈肖忍接触了几天，是老板家的亲戚，暑假来兼职一下，负责做奶茶，挺开朗一人。
陈肖忍向着苏希微微颔首，站去前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叔叔，有什么需要的吗？”她眼扫一圈，注意到紧跟进来的陈天雄后向着他展了展微笑，礼貌地询问一句。
“啊...”陈天雄看陈肖忍一眼，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汗，取下太阳镜在菜单上扫了几眼，“就...那什么...”
他顿了顿，话还没出口被陈肖忍打断了。
“老头儿，你这又是高血压糖尿病的就别喝了吧。”他看过去，没忍住插了句嘴。
闻言，苏希有些懵逼地将陈肖忍和陈天雄打量了一番。
陈天雄尴尬地笑两声，“那就来一杯招牌吧。”他向着陈肖忍扬扬下巴，“给我儿子就行了。”
陈肖忍乐一声，“算了，我都这么胖了。”
“哪儿胖啊弟弟。”苏希已开始做起了奶茶，“帅气。”她笑一声，拿起杯子看陈天雄一眼，“叔叔，你儿子才是咱们这招牌呢，天天那来搭讪的女生叫一个多，都为了他来，妥妥一个活招牌啊。”
“是。”陈天雄这人在外边很是开朗，和谁都能笑上两声，“我这儿子确实生得好看，都随我年轻的时候了。”
话毕，陈肖忍和苏希都笑了几声，让本清冷的奶茶店热闹了起来。
苏希做完奶茶后径直递给了陈肖忍，又紧接着接了杯热水招待陈天雄，将他请去了座位上。
“叔叔你凑合下，小店经济不是很好，咱们这暂时只有风扇。”她在围裙上擦擦手上的水，脸上笑容就没下去过。
陈天雄连忙接下，从兜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递过去，“来来，拿着拿着。”
见状，苏希脸一惊，连忙摆手，“叔叔这...多了多了。”
“没事。”陈天雄拿着钱硬朝人手里塞，“小费小费。”
陈肖忍靠柜台旁听乐了，“老子，人这不兴小费，也不是你那高档餐厅，一杯奶茶七元，你该怎么给怎么给。”
他吊儿郎当着一副模样，“你那钱要实在花不掉了，多买几杯奶茶也成。”
“那行。”陈天雄成功将钱塞进了苏希的手里，“那就把你们店最贵的都来一遍。”
陈肖忍又笑了，“买这么多谁喝啊？”
苏希拿着钱笑嘻嘻地钻了回去，“小弟弟，你这每天在我们这喝一杯不就行了吗？”
陈肖忍冲陈天雄送去一个大拇指转回了身，“周到。”
几人没悠闲到一会，迎来了第一波客人，陈肖忍很熟练地装袋，然后又很熟练地来了句，“欢迎您下次光临！”
这么反复操作着，时间也不知不觉流逝，陈肖忍再向位置上扫一眼已不见了陈天雄的身影。
他一愣，摸出手机给陈天雄打了个电话，那边过了十几秒才接通，很是嘈杂。
“走了啊？”陈肖忍疑问一句，没等回答又激动地道，“不住一晚吗？”
“不了不了！”陈天雄一开口声音就很洪亮，硬是将周边的嘈杂给吼掉几分，“我这都已经到车站了！”
“我还想着送送你呢。”陈肖忍客气一句。
“儿子，你有那心就好了！”陈天雄这一整天心情在他一字一句中品起来都很不错，“我来这一趟值得，今天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陈肖忍轻勾了勾唇角，“约定，记着呢。”
陈天雄声音阔大地笑了几下，“行了，准备上车了！”
陈肖忍刚准备道个别，吐出一个再字陈天雄那边给利落地挂掉了，只剩嘀嘀嘀地噪音。
他点出界面点开了和李烊言的微信。
—处理好了。
那边立马弹来一个好。
—我胖吗？
陈肖忍紧接着发去一条疑问。
李烊言回了个问号。
—我胖吗？
陈肖忍还是这三字。
这次那边没再回消息，几秒，弹来一个电话。
陈肖忍刚接起，那头就传来了李烊言的笑声，“你闲得慌了是吧？”
陈肖忍也跟着傻乐了几声，“没，我说真的。”
李烊言疑问地嗯了声，顿了好几秒才终于意识到陈肖忍是来真的。
“陈哥，你觉得呢？”他反问道。
“我不觉得，我问你呢。”陈肖忍立马说。
“帅了。”李烊言说。
“真假啊羊儿？”
他积极地嗯嗯两声，“真的陈哥，千真万确。”
“我老子说我胖了黑了。”陈肖忍问，“你觉着呢？”
“天天看着。”李烊言说，“没觉得有什么变化。”
话毕，陈肖忍安静了几秒，问出了一个特做作的问题，“那我这要再明显点儿你是不是得嫌弃我啊？”
李烊言郁闷地嘶了声，“你能不能来点儿实际点的问题。”
这破问题陈肖忍也觉得自己太莫名其妙了些，当即提出了一个实际点的问题，“你爱喝什么奶茶？”
“干嘛啊？”
“我爸今天来了一趟，请我们喝奶茶。”陈肖忍言简意赅。
“那肯定得替我向叔叔道声谢。”李烊言的声音里染上浓浓的笑意，激动着。
“记着了。”陈肖忍也是满脸笑意，趁着空闲和李烊言肆无忌惮地闲聊着，“喜欢喝什么？”
“招牌就行。”
陈肖忍好了声，向着又渐渐躁动起来的街道扫了眼，“挂了，一会六点半差不多了。”
扣掉电话，陈肖忍又接了两三个客，三个小女生，看着十三四岁的模样。
陈肖忍刚打包好第一份，第一个接过的小妹妹将手机二维码霸道地放去了陈肖忍的面前。
“帅哥，限你半分钟之内加上我的好友。”
这方式还挺新奇，陈肖忍是第一次见，瞧三个人只当几个小朋友看，“超时了会怎么办？”
这问题几人似乎都没想到，面面相觑后领头的那个再次霸道地开了口，“不怎么样！”
这语气说得理所当然，就连一旁闷头做奶茶苏希都没能忍住，轻哂了一声，她将第二杯递给陈肖忍，好笑的目光在三个女生的脸上打量了一番。
陈肖忍接过，拿着奶茶摇了摇，然后装杯礼貌递给了第二个人，“那可能抱歉了，这个时我必须得超了。”
苏希紧接着将第三杯奶茶递给了他，笑着评价了一句，“有个性。”
“哥哥，你就给我们吧。”三人里边穿得最粉身材最娇小的女生开了口，眨巴眨巴大眼睛向陈肖忍卖着萌，“我们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抱歉，这个我实在配合不了。”陈肖忍态度很是坚决。
女孩子脸皮薄，刚刚来那么一下几乎花光了勇气，陈肖忍三两句就提着奶茶失落地走了。
他目送着几人离去，刚转头就撞上了苏希那张打趣的笑容。
陈肖忍一愣，就差以为她也是来要联系方式的时候苏希开了口，“小弟弟，你站这这么几天来要联系方式的可是络绎不绝，漂亮的拒绝了，不好看的也拒绝了，你这是家里有一位小公举，必须死守男德啊。”
陈肖忍笑笑，没能正面回答，整个流程算是默认了。
苏希兴致盎然，八卦的心又蹿上去几分，“刚刚和女朋友打电话吧？”
这句话陈肖忍沉思了几秒，扭回头最后不自在地嗯了声。
苏希一拍手，为自己的第六感感到欣喜，“我就说嘛！有说有笑的，你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陈肖忍听着，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在苏希那，整个话题算是过去了，陈肖忍却突然开了口，将自己的害怕纠正了过来，很认真地说，“是男朋友。”
闻言，苏希一愣，氛围很明显僵硬了起来。
半分钟，她咧开嘴笑道，“那男朋友也挺好，互相理解，时不时帮助一下，游戏开团上分的都特别方便。”
她友善道，“或者打两个小球，球场上叱咤风云，情侣搭配，干活不累。”
这番话完全在意料之外，陈肖忍也没有得到鄙视和恶心的目光，他坦然地笑笑，像是终于吐出了那口在心里憋了很久的闷气。
“是经常来接你那个帅哥吗？”苏希八卦道。
陈肖忍向着灿黄点点头，视线游离在轻动的树梢间，“是他。”
“果然帅哥都和帅哥是一对。”苏希夸张地感叹道，眼里仿佛冒起了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