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陈肖忍戴着那头套又发了几张传单,结完一天工钱李烊言刚好到地方。
陈肖忍浑身黏巴巴的,一身臭汗地跨去了李烊言的后座。
“几点啊?”
李烊言启动了车子,风扑打在脸上惬意了一刻,“人都上桌没?”
“你要回家洗个澡的话可能有点儿赶。”李烊言很自信地预判了陈肖忍的疑问。
“我冲个凉,浑身臭,上去就换件衣服,几分钟。”陈肖忍说。
“可以。”李烊言说,“那我底下等你,等会直接骑过去。”
陈肖忍行了声,被李烊言载到楼底时以最快的速度奔了上去,又以最快的速度从衣柜里挑出衣服来,脱掉上衣,不管水温合不合适,很果断地站进去冲了个凉。
这个凉用了半分钟,陈肖忍套上衣服,头发都没能擦干,顶着满脑袋水着急地坐上了李烊言的后座。
李烊言看他这副慌张模样在前边笑了几声,骑着电摩载着他出了门,“陈哥,其实可以不用这么着急的。”
陈肖忍享受着夏风,浑身的湿意没干净,吹起来舒服极了,“蹭饭哪有不积极的?”
“行,看齐你!”李烊言扬着音量道,没两秒,又被丢进了喧嚣里,入耳的是一片车鸣笛响。
黄昏将天空渲染得好看,到待地点时探入鼻腔的尽是油腻调料味。
陈肖忍能看出来,这边的人是特喜欢吃火锅的,时不时来一顿是常事。
走进去,陈肖忍的目光只管搜寻最花里胡哨的那一桌,他一瞥,老远就看见一群五颜六色。
李烊言走过去,很随意地寒暄了几句,挑了个里边的位置和陈肖忍挨一起。
这拖把兄弟们陈肖忍是见过几次了,就是不熟悉,也没人和他寒暄打招呼,自个儿摸出手机划拉了起来,等到锅里的菜熟,又很自然地夹菜,全程那叫一个埋头苦干。
吃一半,陈肖忍停下了嘴,浑身上下的汗有一半都是被辣出来的。
他微张着嘴寻思着能解辣的东西,东张西望一阵顿在了李烊言全程没动过的啤酒上。
他拿过酒瓶直接干了大半,没迷糊,他这酒量算是练出来。
见状,李烊言一愣,和别人谈趣的嘴也一顿,看了过去。
陈肖忍拿纸擦擦嘴,整个人处于有些懵的状态,看回去,“看什么看?老子辣着了,这关系喝你口酒都不行啊?”
李烊言笑一声,“没,只是觉着你喝我那口酒有点儿豪迈。”
陈肖忍没能缓过神,暂时没那嘻嘻哈哈的心情,拿着啤酒瓶又灌了几口,这下,算是彻底喝饱了。
陈肖忍放下啤酒瓶,刚缓过来点儿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摸出来看了眼来电备注,当即拿着手机向外边走去,迎着一阵接一阵的吵闹,陈肖忍接下了陈天雄这个突然的电话。
“爸?”陈肖忍站停在火锅店门口,耳边一瞬间安静了很多。
“放假了?”那头几秒才传来一个声儿,几月没听见,让陈肖忍熟悉又陌生。
他嗯了声,“放了。”
“怎么?”陈天雄像是失忆了般,很自然地问了出来,“大忙人,准备什么时候抽个时间回来啊?”他说,“高三是个节骨眼,这边学校我想办法给你塞进去。”
“算了,这办法你就不用想了。”陈肖忍听到这番话后心里莫名堵得慌,他知道迟早要来,但还是堵得慌,语气也随之郁闷了几分,“可是你自个儿说的,不管我了,这高三我就这边读完了吧,挺好的。”
闻言,陈天雄笑嘻嘻了起来,“还跟我俩赌气呢?”
“不是和你赌气。”陈肖忍依旧一副口气,没为他的笑嘻嘻买单,“老头儿,咱们得讲个理,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说到的事就必须得做到。”
“你小子...”陈天雄顿了顿,咳了几声,老痰从嘴里吐出去后才继续,“倔!你倔可以倔,但别玩得忘本了,这是你的前途,我培养你这么多年,别拿着那点脾气给玩荒废了。”
“你这话说得就不好听了。”陈肖忍啧了声,“什么叫荒废?你就不能相信我一回吗?我离开了你我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嘛。”
陈天雄冷呵一声,阴阳怪气道,“是,你现在腕儿大,出息了,能和你爸我犟两句嘴了。”
他顿了顿,“那你想想,你那学校有优秀教师吗?每年升学率多少?学校出过高考状元吗?”
“这我还真没了解过,不过这学校放这地方已经很不错了。”陈天雄说一句陈肖忍怼一句,他不乐意惯着陈天雄这一副狗眼看人低的姿态,“优秀教师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现在待这班的班主任是我十几年来最喜欢的一个,也是最在乎我的一个。”
“不错不错!”陈天雄通常和陈肖忍说几句话就能燃起来,这次也不例外,他吼道,“哪不错了?!你这是小地方待久了,眼界也限制了!”
陈肖忍敷衍地嗯嗯嗯三声,态度让人恼火,“你爱怎么认为是你的事,这我可管不着。”
“陈肖忍,你这什么态度?!”陈天雄彻底怒了起来,这通电话也变得彻底不友好了起来。
“我什么态度了我?”陈肖忍无语地扶了扶额,“我喝了点儿酒,我吃一饭吃中途跑外边就为接你电话,我好声好气叫声爸我又怎么惹你了?”
“能别这么敏感吗老头儿?”陈肖忍心情因为这么一吼郁闷了不少,“那你来说说,我得什么态度您老才能满意啊?”
“你别跟我在这耍嘴皮子,就你那脾气我能听不出来吗?!”陈天雄恶狠狠地举了个例子,“就你这种的,放以前我们那个时代早挨抽了!”
这嚷嚷嚷的,陈肖忍不知道能和他说些什么,听他数落半天才开口,“行,那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陈肖...”
话还没说完,陈肖忍及时给扣了下来,耳边一瞬间只剩下热风,卷着油腻吹进鼻腔。
陈肖忍闻得有点儿想吐,心里一股叫嚣不舒服,他摸摸兜,翻出几颗硬币来,五角一元的,陈肖忍拿着这零钱在隔壁小摊买了瓶矿泉水灌。
他是没那心思再坐回去了,站门口杵半天李烊言找了出来。
“站这干嘛?”李烊言亲昵地把上陈肖忍的肩,很是活泼。
他摇摇头,有些心累地注视着前方,“懒得进去了,闹腾。”
闻言,李烊言盯着陈肖忍看了好几秒,几秒,他故作轻松地笑一声,“怎么?这吃一顿饭心情还吃郁闷了啊?”
陈肖忍瞥他一眼,敛敛睫踹了踹地下石子,“没。”
话毕,李烊言没再开过口,静静地陪陈肖忍耗着。
“羊儿。”半晌,陈肖忍主动开了口,他抬睫瞥一眼冷清的街道,“你说,我要是走了你可怎么办?”
有点儿突然,李烊言足足愣了好几秒,思忖半刻才缓慢开口,“你爸给你打电话了?”
陈肖忍没能回答,抿直唇算是默认了这个问题。
“陈哥。”李烊言吸了口气,搭在陈肖忍肩上的那只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有些事情不需要经过我同意。”
“这世界上离谱的事情太多了,酸甜苦辣...”李烊言喉结滚了两下,目视着前方,说到这,他顿了几秒,拿舌尖顶了顶腮,“但不说这整个世界上的活人,就仅仅我一个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最好的那个选择。”
“我这个人俗,苦够了,要真有更好的选择我肯定马不停蹄地去奔赴。”
陈肖忍舔舔唇,从鼻间扯出丝闷气,沉声道,“行了,闭嘴。”
李烊言没能收住,继续着,“我的意思是,你不欠我的,你没必要做什么事都考虑着我,人得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才好过。”
陈肖忍操了声,心里莫名一股火气,扯开李烊言的手揪着两条眉毛看向他,“老子叫你闭嘴!”
对上目光,李烊言一哽,吞了几下口水才缓和下来。
两人对对看着,陈肖忍眸子里的火气没能下去一分,“我他妈把自己放在第几位你管得着吗?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老子考不考虑你老子爱做什么事情跟你有关系吗?我告诉你李烊言,我今天他妈的就算在这把你揍一顿你也只能受着!”
“你说这番话什么意思?”他语气颤抖着,手指在李烊言的胸口上一下一下地戳着,“你他妈是我吗?你叫陈肖忍是吗?”
李烊言没能说话,一脸淡漠地盯着陈肖忍。
他静了几秒,两人相看着,陈肖忍吐出口闷气,带动整个身体都动了下,他收回手,错开目光垂下了脑袋,心中只剩下无力和无措。
“羊儿,我开始来这座城市就是迷茫,无尽的迷茫,觅不到大城的一丁点儿足迹,我以为我在这待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去了。”
他眨眨干涩的眼,有些郁闷地吸了吸鼻子,“但是我在这遇见了你。”
“...”
话撂下,陈肖忍手无足措地钻进了火锅店里,李烊言紧跟在身后,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陈肖忍将那瓶还剩下一半的酒给干完了,品着周边热闹是怎么也提不起劲来,心中也越来越闷。
他盯着桌沿看了会儿,五分钟后,站起身来向外边走去。
他这一走没人过问也没人拦,很顺利地出了火锅店大门。
刚几步,陈肖忍被紧跟着出来的李烊言扯住了手臂,他睁了睁倦怠的眼皮,强撑着精神看了过去。
“回去了?”李烊言松开他,故作自在地说,“我也回去了。”
陈肖忍点点头,没发表什么感言。
见状,李烊言拿着手上的钥匙去摆弄停路口边的电摩。
陈肖忍看得头大,没能等着李烊言,迈开腿就向着陌生的街道奔。
李烊言随意看一眼,注意到陈肖忍缓缓而行的身影立马跑过去扯住了他,对上目光,他轻松地笑道,“能找着路吗你?”
李烊言向着电摩甩甩脑袋,“顺带了,载你回去。”
陈肖忍看着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莫名心烦,他皱了皱眉,“不用,我自己走会儿。”
“你喝醉酒了。”李烊言干巴巴地说,“这脑子晕乎乎的能打着方向吗?”
“你他妈别管我。”陈肖忍扬了扬下巴,喉结轻滚了几下,淡淡地睨着他,“有意思吗李烊言?我就是走半路被人捅了也跟你没关系。”
这番话,李烊言沉默了,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里,想吐又吐不出来。
陈肖忍看着他这副模样烦躁地甩甩手,“行了,撒开。”
李烊言没动,力气又收紧了几分,认真地盯着他。
他眉头揪成了一团,“你他妈...”
话还没说完,李烊言连拖带拽地将陈肖忍扯进了一条巷子里,前不着人,后不见底,就他妈一个字能形容,黑。
陈肖忍打量一番看了过去,刚要爆粗口被压在墙上堵住了唇。
他心中那点儿怒气倏地一泄,带着发懵且晕乎乎的脑袋被李烊言按着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陈肖忍全身没什么力气,被撬开唇齿猛吮了一顿,那感觉迷迷糊糊的,这样持续了三四分钟,拉开又吻上,他刚喘口气又被灵活的舌头探入,舌尖发麻,脾气早已被吻得没了影儿。
陈肖忍偏开脑袋,张开手掌抵住了李烊言还欲凑近的脸,垂下睫向着地面干呕了几下。
见状,李烊言乐了,“什么意思啊?我亲几下就这样了?”
陈肖忍没忍住也跟着笑了几声,“cnm!头晕,喝多了,心里难受。”
李烊言舔舔烫热的唇瓣,和陈肖忍默契地静了会儿,好几秒,嗓里的笑意平复了下来,很认真地开了口,“陈哥...”
陈肖忍没抬头看过去,听这两字眄了他一眼,“叫魂呢?”他呼吸了几口气,“别他妈叫老子。”
“我错了。”李烊言继续了那份认真,愧疚地注视着陈肖忍,“对不起。”
“错了?”他用手背抹了抹唇上被搅得到处都是的口水,抬头看了过去,“错了有用吗?对不起有用吗?警察干嘛的?”
陈肖忍说着,顿了顿,自己都笑了,“哦,自首能减刑。”
李烊言跟着他乐。见状,陈肖忍板了板脸,语气一沉,继续了自己这个严肃,“李烊言,你他妈要是再说这种话,我下次就不是这样了,今天碍于你那些个拖把兄弟不好发挥,下次我直接把你按在地上打。”
“你这属于家暴了。”李烊言立马说。
陈肖忍点点头,理所当然,“对,就是家暴。”
李烊言松了口气,“回家吗?”
“回。”陈肖忍撑撑眼皮,“快点儿吧,那破车钥匙插进去就启动的事情放你这搞半天。”
李烊言行了声,小跑几步过去,骑上车停在了陈肖忍的面前。
他跨去后座,两手圈李烊言腰上,很无力地将脑袋靠去了他的后背上。
感觉到动静,李烊言朝后看了眼。
陈肖忍闭上眼睛,“别这么敏感,快开吧,累了。”
李烊言没个声儿,过了几秒,车子缓缓启动,风扑打在脸颊上,耳边穿梭着静谧,只有平缓的速度,窜入鼻腔,发梢,单薄的衣服下摆。
两人在这狭小的城市里悄悄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块儿幸福和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