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过,七月陷入了紧张的氛围,考试考了两天,这事儿一做完,整个班级就像脱缰了的野马,一个比一个跳得高。
回到闹哄哄的教室,陈肖忍像个佛祖一样被拥簇了起来,整个后排水泄不通,全是跑来试图和他对答案的。
陈肖忍有些头大,这天气本来就闷热,一大群人围在这破地尽是股汗臭味。
他将草稿纸揉成一团,双手环胸,眼一闭,翘着椅子悠闲。
“大学霸,咱对对题呗。”
陈肖忍在这班级里认不熟人,眼睛一闭,乍一听这声音还挺熟悉,睁开眼看看,是上次被他揍那孙子。
陈肖忍嘿呦一声,感到很惊讶。
“可别,这我担不起,你是学霸,是大学霸,四个眼睛了都。”
闻言,那人脸色一沉,有些尴尬地说,“我就单纯问问题,你这别人身攻击啊。”
“不能。”陈肖忍摸着根笔悠闲地转了起来,“我哪敢攻击你,你这也不禁打,等会又给我拉操场跑上个十几圈,这天气我可受不了。”
“学习上就冰释前嫌。”他伸出手,试图和陈肖忍友好交流,“行吧?”
“可别了吧。”陈肖忍笑着朝窗外扬扬下巴,“这大热天的,怎么冰释前嫌?要不你先教教我怎么降温?”
他眉头一皱,“你这人说话...”
“让让。”话还没说完,李烊言拿着纸笔走了回来,他瞧一眼这满桌的人愣了愣,“都围这里干嘛呢?”
陈肖忍收回翘着的椅子向前挪了挪给李烊言空出了一个位置来。
他走进来,眼一扫从众多人群里挑出一个幸运儿来,“王仁,你干嘛呢站这?”
“对题啊。”王仁在陈肖忍脸上扫一眼,“你旁边,年级第一,那答案不得教科书式的?”
陈肖忍这人确实不经夸,不管外边还是里边,他食指抵唇,“嘘,谦虚点儿谦虚点儿。”他朝那人招招手,“来,兄弟,哪题啊?”
闻言,王仁立马趴去了陈肖忍的桌上,连带周边的人一起上涌。
陈肖忍见这场面一顿,扭过脸很小气地向四眼仔挥挥手,“我这人自卑,这对答案得看缘分,你这么大个腕儿,我怕答案要是对不上我这会慌张一整个暑假。”
话毕,他收回目光,开始和王仁埋起头小声地对答案,“你就另请高明吧。”
李烊言瞅一眼两人,陈肖忍把着王仁的肩,一瞬间很是亲密,交头接耳的,生怕周边人听到似的。
看了半分钟,李烊言在桌底轻踹了踹陈肖忍的脚,“差不多行了,人走了。”
听着,陈肖忍向身旁看一眼,大群人已无趣地各回各座,只有他和王仁两人沉溺其中。
陈肖忍放下手,立直了身来,指着选择题很随意地说出了ABCD,选择题一一对完,王仁朝他一鞠躬着向座位上去。
陈肖忍去看李烊言,“你要对答案吗?”
“不需要。”他没给目光,摸出兜里的手机划拉了起来,很冷淡地说,“我没别人那么积极,趁现在时间还早,你再把着几个热心热心吧。”
乍一听这话是没什么错的,但陈肖忍就是敏感地品出几丝醋味儿,他注视着李烊言好几秒,突然笑着哎呦一声,“啧,你这话说得...”
陈肖忍转回头偷偷瞥他一眼,“谁家醋坛子翻了啊?咱味儿这么冲呢?”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李烊言没能憋住,笑了出来。
陈肖忍这才看了过去,对上那双满是笑意的目光,他拍了拍李烊言的小脸,“就普通交流交流,能这程度吗羊儿?”
李烊言笑容敛了敛,觉得还挺没面子,偏开了脸,像是为了树立威严般,声音大了点儿,“别碰我脸!”
这句话毕,本吵闹的教室默契地静了几秒,视线齐刷刷地向后边甩了过来。
陈肖忍手微顿,脸上的笑意也掉了下去。
这沉寂没一会,孟大洪走了进来,他踏进门的那一刻甚至退出去又看了眼班级牌。
停在讲台上,他将手中的保温杯放去了桌上,“可以啊,今天大家都表现得不错!”他声音洪亮,很是开朗,“安静!”
李烊言有些紧张地和陈肖忍互盯着,气氛很是压抑,孟大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拿着讲尺在桌上用力拍了拍。
“那后边的也别深情对视了啊!”他大声着,尺子顶头对着陈肖忍那一桌,“马上放假了,回家再看,看个够!”
“老孟,什么深情对视啊?人俩那是准备干架呢!”有人调皮地打趣出一句。
孟大洪嘶了声,看过去,“你可别胡说,人俩孩子好着呢。”
话毕,他又拿着讲尺拍拍桌,瞥一眼低气压的两人没再管,继续嘴里的主题,“这也放假了啊,咱们老规矩,看着成绩决定作业多少。”
孟大洪顿了顿,“马上高三了,回家了也别光顾着玩,趁这暑假好好巩固巩固自己,我话是先放这,自觉是你们自觉,后面哭的也是你们。”
他抬手看了眼表,又叭叭了几分钟,听着外边的吵闹声才挥挥手道,“行了,放假!”
放假这两字吐得铿锵有力,话一说完,他就拿着自己的保温杯向外边走去,留下里边一群猴儿欢呼雀跃。
“陈哥,我不是那意思...”在热闹里,李烊言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陈肖忍听这句话突然很想乐,但他憋住了,就爱看李烊言这不知所措的模样,沉着声问,“那你什么意思?”
“我...”李烊言说一半顿了顿,盯着陈肖忍,话锋一转,“你生气了?”
陈肖忍反问,“你觉得?”
“我不敢觉得。”他立马说。
“你醋了?”陈肖忍紧接着说,“这醋能吃吗?”
李烊言没犹豫一秒,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不能。”
“那你刚刚是干嘛?”陈肖忍问。
“不干嘛。”他说,“我嘴贱。”
陈肖忍啧了声,“有意思吗?”
“没意思。”
“那你吼他妈什么吼?”
“我说话就这样,嗓门大。”
陈肖忍静了几秒,整个人像是被人点了穴般,六秒后,倏地一笑,“那你他妈的以后和我说话小点儿声。”
见状,李烊言也立马放松了下来,“肯定的陈哥!”
陈肖忍乐呵几下,平复平复紊乱的心跳,站起身来,笔向裤兜里一插,草稿纸垃圾桶里一扔,悠闲地向后门走去。
李烊言紧跟着,几步把上了陈肖忍的肩,那架势整得全班以为两人要去找块儿空阔地干架似的。
“就这么着。”陈肖忍拍拍李烊言垂在肩头的手,侧头去瞧他,“就把着讲讲题,多正常的事儿啊,再说了,人对我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没那意思。”
他扭回脑袋,肘起手向着李烊言的肚子上撞了撞,“就一普通人,那能赶上你在我心底的位置吗?”
“肯定不能。”他一个劲讨好似地附和。
“羊儿,你这脑子长着干嘛的啊?”陈肖忍像个娘们似地念念叨叨着,和李烊言勾肩搭背地下了楼,“有些东西得想想啊,怎么能瞎吃醋,瞎给自己找气受?”
“是是是!”他连忙点点头,“这次没经验,长教训了。”
陈肖忍打了个哈欠,有点儿困。
两人挤出了教学楼,出校门陈肖忍猛得发现有块儿地比学校门口还热闹。
他向着街对面觑起眼打量了几秒,“那边干嘛呢?”
李烊言随着视线扫了眼,把着陈肖忍去凑了个热闹。
一家密室逃脱,刚开业,拿着手上的打折卷到处发,李烊言和陈肖忍被塞了两张,这东西在这地方确实很难见,但挑的这地不对,这附近都是居民区里的老年人,围在门口向里边探,也不愿进去,看到价格,直接拎着菜篮子向家赶。
陈肖忍和李烊言没多停留,顺路向着菜市场前进。
“玩过吗?”陈肖忍向后边看了眼,“密室逃脱。”
“听过。”李烊言目视着前方淡淡答。
“没玩过?”陈肖忍有些惊讶,顿了顿,又道,“那我明天指定着得带你去一回啊。”
李烊言眄他一眼,“那东西费脑子吧?”
“还行。”
“算了。”李烊言停一个店铺前低头挑了点儿菜,“我还是别去浪费这个钱了,没意思,又不会玩,也没那脑子。”
“你给我忘了?”陈肖忍斜着他,“我在你这一无是处的是吧?”
“没。”李烊言立马讨好似地拍拍他的肩,“聪明着呢。”他将挑好的菜递给老婆婆,付了钱很快带着陈肖忍绕出了这片杂乱,“我是觉得,这东西我也不会,花多少钱去多少次我体会不到那乐趣,这钱不就是白搭的吗?”
“就是心里不平衡。”陈肖忍说,“我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东西,体验过很多不一样,吃过很多美食,但是你一直是一个人,一直很无聊,一直被困在这小城里,什么都没看过...”
他顿了顿,心中莫名泛酸,“就感觉你没享过福,明明这个年纪,得操心很多事,一直吃着苦,吃了十七八年,带着偏见和那点可怜,孤苦伶仃一个人,什么事都一个人扛。”
陈肖忍难受地吞了吞口水,“这么一对比,我做过的事你没能做过,我享着的福你没能享着,你受的苦我也没能受着,就想让你多长长见识,即使不好玩,但这东西你接触过了,让我心里好受很多。”
李烊言乐呵几声,“陈哥,这人生中谁还不吃几个苦栽几个坑啊?”
“就是不行。”陈肖忍盯着前方,脚下和李烊言同步着,“你李烊言不行,我这心里会揪着疼。”
“陈哥,我这年纪还小呢,你这说得我苦了大半辈子似的。”李烊言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满鼻子从老楼房里飘出来的油烟味,“人都是向前看的,我这走半路突然冒出个你来心里真挺感激的。”
他说,“以后也不会是我一个人,以后咱俩能一起吃苦,你要是出人头地了,到时候不用你说,我得攀着你,攀着你带我东奔西走,见识这世界无边的精彩。”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勾肩搭着背,迎着夕阳温柔在这落日里慢慢行走。
回屋时,李烊言刚将菜放桌上,门就被敲响了。
陈肖忍推开一瞧,一个陌生大妈杵面前,这次他脑袋转得很快,冲着厨房里忙碌的李烊言喊了一嗓子,“羊儿,有人找!”
这话从门口穿梭到厨房里只用了几秒,李烊言停下手中的事情,带着拖鞋拍打地面的响声走了出来。
“新室友啊?”一见着人,门口的大妈活跃了起来,看了陈肖忍一眼又将目光放定在了李烊言的脸上。
他笑着点点头,“嗯。”
“看着也挺小的。”大妈将视线放去了陈肖忍的脸上,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小伙子长得帅气。”
陈肖忍尴尬笑笑。
“哪儿的人啊?”大妈很是热情地询问着。
“嗯...”李烊言亲昵地把上了陈肖忍的肩,替他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含糊道,“他外地的,在这边读书。”
“读书?”大妈成功被带离了主题。
“嗯。”李烊言积极地点点头,“也是二中的,一个班,同桌。”
听着,她激动了起来,开眉展眼,声音也跟着洪亮了起来,“那敢情好啊!又是同桌又是室友,上下学多方便!”
李烊言附和,“是。”
大妈说着朝里边探了眼,“这,准备吃饭了啊?”
李烊言很诚实地点点头,顿了顿,学来了大妈的热情,假惺惺地问道,“阿姨留着一起吃吗?”
“不了不了。”大妈将手中的塑料袋子塞进了李烊言的怀里,像是怕他不接般,激动地说,“拿着拿着。”
李烊言捧着这袋子,沉甸甸的。
“这里面装的番茄,我们自己家种的,这六七月份就成熟了,早想着来给你送点儿。”大妈说,“又考虑着你在上学没空,这想着让张术那臭小子拿来,他偏不,说你不会收。”
“我就寻思着我自己来吧。”她双手交握着,一脸朴实样儿,“你总不可能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李烊言立马摇摇头,“阿姨,我没那意思。”
大妈粗犷地笑一声,拍拍李烊言的手臂,“你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可比张术那小子讨喜多了,别跟我客气,有什么困难就和我提,我和他爸都把你当亲儿子看呐!”
这番客套话下来,陈肖忍有些好笑地瞥了李烊言一眼,他点点头,从容淡定地应了下来,这一关门,不知道又该忘在哪去了。
“那行。”大妈偏偏头向楼下示意一下,“我就先回去了,还得回去照顾三张嘴呢。”
“行,阿姨您慢走。”李烊言目送着她,礼貌了一句。
大妈走了两步,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转身又走了回来,“小李啊,那臭小子最近不知道在搞什么,上周放假也不着家,我就想着,他这一放假那还不得翻天了?”
她顿了顿,有些为难地看着李烊言,“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李烊言点点头,没说话,表情很礼貌地随着大妈沉重了一丝。
“那就麻烦你帮我管管他了。”大妈很头疼地牢骚了起来,“你看他爸,前一年腿脚也不好,走动不了,我这一年身体也不好,老是生病。”
“我们老俩口是老了,管不动他了,也就只有你。”她笑笑,“这孩子从小就听你话,你说几句劝劝他,这马上高三了,他这样魂不守舍的也不是个办法。”
李烊言点点头,“好,阿姨你别操心,好好把身子养好了。”
大妈洪亮地诶了声,“行,那我就先下去了?”
李烊言目送着她离去,“好,您慢走。”
——砰
待门关上,杵一旁看戏的陈肖忍才开了口,“刚刚那张术他妈啊?”
李烊言嗯了声,拎着手上的袋子向着冰箱走去。
“叫你替她管孩子?”陈肖忍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他是觉着这儿的人思维都挺奇怪的。
“他怕我。”李烊言简单一句,拉开柜门将番茄放了进去,陈肖忍却莫名其妙品出丝拽气。
“哎呦喂,谁不怕你啊烊哥。”陈肖忍打趣他,“就张术那调皮样儿揍几顿就舒服了。”
李烊言将东西一一放进去后关上了柜门,“智障。”
陈肖忍轻哂,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怎么?这差事接着了,等会准备抓人去啊?”
李烊言向着厨房走去,继续刚才的事情,“是的陈哥。”
“你这每天活得累啊。”陈肖忍悠闲地跟在他的身后,“这才放个假,床上还没躺热,大堆破事上赶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