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肖忍在外边待了十几分钟,看见父女俩从楼房里出来时才钻进去,一打开门,没有陈肖忍想象中的吵闹声,那些本该有的饭香也不存在,他诧异着换上鞋子,在厨房扫了一眼,又在客厅扫了一眼,最后在阳台搜寻到了李烊言的身影。
周围的一切都诡异般的寂静,陈肖忍也不自觉地随这安静的气氛放轻了脚步,径直朝阳台走去。
拉开门,一股扑鼻的烟草味,陈肖忍下意识地皱了下眉,李烊言伏在阳台边,一件单薄的灰色长袖,宽肩耸着,手屈阳台上,右手时不时动一下,指间钳着香烟,从鼻间牵出丝丝烟雾。
陈肖忍停在李烊言的身旁,侧头去看他,他很安静,没转头去看陈肖忍,也没说话,连最基本的嗨,你好,陈哥,回来了,也没有。
脸上表情很平静,微眯着眸子眺着远方,是被烟雾熏了眼,却莫名让陈肖忍品出丝惆怅感。
陈肖忍就这么盯着李烊言静了半会,想着等他嘬一口烟后开口,但他没等到,李烊言嘬了五六口烟后也没开口,只是呆呆地盯着远方,连朝他这看的迹象也没有。
“怎么了你?”他看这场景没忍住笑了一声,用肩轻撞了一下李烊言的肩。
李烊言随这轻轻的力朝旁边小幅度地靠了下,他低眼将香烟碾灭在烟灰缸里,“陈哥,我想一个人静静。”
声音哑倦,语气认真。
陈肖忍愣了下,他盯着李烊言张张嘴,最后点点头,憋出一个好字。
两人午饭是没吃的,那句我想静静后,李烊言没朝厨房走去,而是径直回了屋。
因为这么一个让人懵逼的举动,陈肖忍中午也没吃饭,呆在自己的卧室玩了一下午。
大概在晚上六七点,陈肖忍没等到那句陈哥,吃饭了,他开始意识到了这句话的严重性,本来以为李烊言已经释怀了,但陈肖忍不知道,不知道今天那个自称是方燕江丈夫的男人和李烊言说了些什么。
他打开门朝隔壁卧室探了眼,房门依旧紧闭,他动作停了两秒,目光也黏在门上停了两秒,而后走过去敲了敲门,他觉得自己得主动打破这片宁静。
“下去吃饭吗?”陈肖忍站在门外问。
里边没立即答,大概两三秒才有个声
“陈哥,我想一个人静静。”李烊言声音哑倦,有些无力地道出。
陈肖忍听这话也静了几秒,他没说什么,沉默着转了步子,换上鞋朝外走去,陈肖忍在底下点了碗炒饭吃,想着饿一天了,李烊言也没怎么吃饭,顺带给他也带了一份炒饭回去。
底下待了半小时,回来时依旧一片死寂,他摸着黑打开客厅的灯,将打包的炒饭放去了桌子上。
说实话,这种氛围和安静的环境其实让陈肖忍挺操蛋的,压抑,无尽的静谧,放原来,这种时候,客厅该是大亮的,餐桌上该是欢声笑语的,但今天没有,所以这么一对比,让陈肖忍觉得很操蛋,心情也跟着郁闷了起来。
陈肖忍呼出闷气,走去了那扇紧闭的房门前,他因为这长久的静谧和压抑深呼吸了一口气,抬手在木门上敲了敲...
一遍,没人应。
多敲几遍,依旧没人应。
陈肖忍停下动作歇停几秒,又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次直接扭开了门把手,一推开房门,里边漆黑一片。
陈肖忍因为这黑暗的环境没先进去,而是先站在门口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羊儿?”
声音落在空荡荡黑乎乎的环境里没有立刻的回应,大概半分钟,门还未关,外边的光还停留在门前,床上有了点动静,一阵窸窣,李烊言裹着被子翻了个身,他吸了下鼻子,说,“陈哥,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会儿。”
陈肖忍听这话第一反应没有其他,就是那种无力的,无尽的疑问和迷茫,甚至带点儿莫名的怒气。
静?都他妈的静一天了还要怎么静?
想到这,陈肖忍又有些委屈,这他妈以后还怎么处?这才在一起就把他晾这了。
但到最后,陈肖忍还是宠溺地行了声,他轻轻地关上门,刚转身看见桌上摆着的炒饭又扭头原路返回。
拧开卧室门,依旧是那片黑漆漆,这次不等陈肖忍开口,李烊言先发制人,有些无奈地说,“陈哥,我...”
但这话还没说完,陈肖忍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觉得你他妈该静够了。”他今天一天已经听够了这句我想静静了,陈肖忍有些气愤地踏进了那片黑暗里,他停在床旁,低眼睨着被窝里的李烊言,他侧着身子,背对着陈肖忍,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起来吃点儿东西,我给你带饭了。”陈肖忍说。
“...”
但可惜,这个饭的诱惑力不大。
陈肖忍在心里低骂了一声,这人要换做其他人他早发飙了,但因为对方是李烊言,他又耐着性子出一句,“应一声?”
李烊言将被子朝头上裹了裹,背身对着陈肖忍,“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一会出来。”
陈肖忍听这句话当场就飚了,这大半天的我想静静他属实是憋不住了,一把掀开了李烊言搭身上的被子,“你他妈的今天...”
但这话说一半,陈肖忍吐不出来了,他盯着李烊言猩红的眼眶愣住了,迟迟回不过神来,也迟迟找不出理由来,就...哭了?就...那哥们两三句话能给他男朋友整成这样?不应该吧?
李烊言扭回头,他坐起身来,将被掀开的被子扯了回来,低着脑袋,语气里带着几丝乞求的无力感,“陈哥,你先出去吧。”
陈肖忍回过神,他倏地移开眼,尴尬着好了一声,然后带着这满头雾水朝客厅走去,走出去后,还不忘贴心地带上了门。
李烊言这么一哭,说句实话,陈肖忍是无措的,特他妈无措,刚才走出来差点连他妈方向都打不着了。
他没见李烊言哭过,就算讨论这世界上曾唯一真正意义上爱过他的父亲时也没哭过。
陈肖忍无措地坐去沙发上,从包里随便摸了本书出来看,却心不在焉的,余光一直放在那扇紧闭的房门前。
大概两分钟,紧闭的房门终于有了动静,被里边的人推开了。
李烊言走了出来,陈肖忍便故作平静地垂下眼去看书,嘴里还喃喃有词,似乎在很认真地记着英语单词。
李烊言还是沉默寡言,安安静静着朝厕所走去。
陈肖忍的余光也随着李烊言的移动轨迹飘过去,直到人进了厕所,关上门,他才收回眼,放下这装模作样的书本站起身来。
陈肖忍轻悄悄地走去厕所门口,他停在门前,周围没有其他声音,连大妈跳舞的音乐声都没有,只有右耳进了左耳进,从厕所里传出来的哗啦水流声,持续了整整五六分钟,那要放从前,李烊言手洗根内裤也不至于一直开着水...
但今天情况不一样。
里边水声止住后李烊言并没有立即出来,他又在里边待了个五分钟才出来,陈肖忍就候在门口等着,这长达十分钟的等待里,陈肖忍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而注意力,全在里边的响声上。
所以人一出来,陈肖忍就心疼地抱上了李烊言,但这一抱后,他突然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只是紧紧地抱住李烊言,没去看他的表情,将头偏去一旁,一切都做得很理所当然。
“李烊言。”半分钟,见李烊言也没反应,陈肖忍憋出一句。
“嗯?”李烊言声音沙哑着应了一声,没有陈肖忍想象中的哭腔,只是让人觉得他这个人沧桑了一个度。
“...”陈肖忍说完这句话后突然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但他知道,他必须得说点儿什么才行,虽然不知道李烊言因为什么而伤心郁闷,但事实是,今天那个男人来了过后,李烊言的心情就不好了,再结合起男人的自我介绍,很多事情都在脑海里情不自禁地串联起来了。
“这世界上有很多伤心事儿。”陈肖忍沉重着憋出一句开场白。
“...”
“但你这样,如果我不能感同身受的话...”陈肖忍说着停了下。
李烊言:“?”
他静了两秒,才开口,“就他妈给老子憋着。”
“...”
陈肖忍实在想不出什么好话了,现在说什么好像都很多余,“你难受了我难受,你委屈了我委屈,你不说话了我看不懂,哭了我更心痛...”他语速极快,又猛得刹住车停了几秒,很认真地问,“懂我的意思吗?...”
李烊言听着,安慰似地拍拍陈肖忍的背,轻声一句,“陈哥,我没事。”
陈肖忍听得心痛,又将李烊言抱紧了几分,“李烊言,我们俩在一起了,我是你男朋友,我在这无依无靠,你也是无依无靠的,我能信赖依赖的人就只有你了。”
他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很多很多事情,你不用憋着,我难受,会特别他妈的难受,也很慌,害怕你心里装太多事突然出个什么事我连原因都不知道。”
这句话后,周围好像又静谧了一个度,有钟表“滴滴答答”地响声,一切的一切,看起来,听起来,都是冰冷的,放在从前,也只有无尽的冰冷,一个人静静地蜷在被窝里消化所有的不公和困难。
但现在,现在不是...
有温度,有力度,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面前,紧紧地抱着李烊言,告诉他不是一个人,让他不用再面对无尽的静谧和孤独发泄,有人倾听,有人愿意去倾听理解李烊言。
想着,他终于憋不住了,将头埋进陈肖忍的颈窝里,低声呜咽了起来。
“陈哥,我没见着,没见着她最后一面...”李烊言哽咽着,“我不知道,不知道她病了,她不在了,这次她真的不在了,这次我真的成孤儿了。”
陈肖忍听这这番话足足愣了好几秒,他心中一瞬间五味杂陈起来,心疼,对李烊言的心疼,无措,不知道该做点儿什么来弥补的无措。
所以陈肖忍没敢说话,细细感受着从肩上浸进来的热泪,除了低声抑制的哭声一片寂静,此刻,连客厅里的暖灯都让人觉得刺眼。
“羊儿,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你和我。”陈肖忍轻轻吸了口气,心揪着痛,他拍了拍李烊言的背,“哭大声点儿也没事。”
“...”
一句话,低泣同流出的热泪一起发泄出来,不知道怎么了,陈肖忍的鼻头也酸了起来。
李烊言的母亲不在了,要是他当时走了的话,他是不是就真的没有人爱了?
“...”
这一场狂风暴雨没持续到多久,不一会,又恢复了绝对的宁静。
陈肖忍的手没停过,一直轻拍着李烊言的背,一是为了让自己的无措变得有措一点儿,二是为了让李烊言感受到他的存在,“好点儿没?”没等回答,他又问,“饿不饿。”
李烊言吸了下鼻子,低着脑袋从陈肖忍的怀里移开又走进了厕所,“没胃口,吃不下。”
陈肖忍的目光随李烊言看去,他打开水龙头,不管冷水热水,双手合在一起扑去了脸颊上,陈肖忍盯着李烊言静了两秒,而后应了声好。
他站在厕所门口,带着这份无措,安静地守在李烊言的身边,这时候好像哪儿也不能去,只要离开李烊言一步,目光离开他半秒,那样的话,这个人就得变得可怜起来,变成那个无人疼无人爱的李烊言。
周五的晚上难得放一个假,夜晚**点,本来该是个狂欢的时间,但李烊言已经躺上了床,人到无望无力的时候就只能顺其自然了,而那顺其自然就是:睡一觉,总会好的。
陈肖忍守着李烊言上了床,悲伤的时候,普遍没什么说话的**,陈肖忍替李烊言掖了掖被子,转身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顺手关掉灯,瞬间,身后黑乎乎一片,客厅也黑乎乎一片,陈肖忍却突然停住了,盯着这片黑乎乎踟蹰半会又转回了步子去看里边的李烊言。
“今天周五,明天玩假,没有闹铃响,一起睡吗?”陈肖忍站在门口问。
里边没有回答,但对于这个沉默,陈肖忍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他回自己卧室一趟,抱上枕头又朝李烊言的房间里走去,陈肖忍摸着黑爬上了床,枕头放好,将侧身背对着自己的李烊言搂进了怀里,“羊儿,明天周六,没有人会打扰我们,好好睡一觉吧。”
陈肖忍将手搭在李烊言的肚子上,轻言细语,“放心,我一直在你身后。”
李烊言没说话,扣上陈肖忍的手回应着。
陈肖忍在李烊言的身后悄悄勾了勾唇,亲昵地在他耳后亲了一下,“羊儿,你还有我,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