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陈肖忍早早起了床，他这一晚基本没怎么合过眼，睡得迷迷糊糊，眼皮还打着架，天还未亮，寝室老师还未叫起床，他就得穿上衣服去兑现诺言，接受惩罚。
这边天有点儿冷，十月份的天陈肖忍从前还抄着单件玩，但今个儿，他里裹一层外裹一层，可能是这小破城的原因，看着让人心凉。
陈肖忍去食堂拿了块馒头和鸡蛋就朝教室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食堂的馒头从来都是梆硬得能磕掉牙齿的程度，而鸡蛋呢，看上去总是那么磕碜，不是掉块壳就是压烂在篮子里的。
陈肖忍看着这敷衍的早餐一大早就闷了肚子气，进教学楼时一路没人，教室里也黑漆漆一片，天灰白，灰蒙蒙中尽是冷空气，他将馒头鸡蛋丢进桌盒里开始打扫，再歇下来时教室里已来了几人。
都是些小女生坐着摆闲条，咬着小卖部买来的热食，时不时朝他的方向觑两眼。
陈肖忍没抬头看去，他有点儿麻木了，从桌盒里摸出手机划拉了起来，还记得他刚转来那一周，班上可不止这么几双偷偷打量的眼，后门经常有人堵着，前门觑了后门觑，后门觑完窗台觑。
但陈肖忍觉得这其实都还算正常，毕竟在颜值这一块，他一直对自己挺自信的。
那要按别人的话来说，他有着一双桃花眼，但不是深情的那一卦，眼尾微挑，眼皮褶子浅，鼻高唇薄，短发，剑眉，天生就是一副拽样，长着一张和他气质相符的帅脸。
陈肖忍将扔进桌盒里的鸡蛋拿出来啃了两口，有点儿噎，他又咬了两口馒头，更噎。
陈肖忍低骂了声，将残食放进口袋里重新丢回了桌盒，他无聊点开找房软件扫了几眼，这周点开的次数不下三次，陈肖忍想在外边租房住宿的这个想法早已在脑中根深蒂固。
他就是在找时机，和他家那老子商量一下，不用太好，只要不闹腾，现在的他就算满意了。
“哥，嘛呢？”
正愣在一处，耳边突然冒起一道烦人的声儿，张术在陈肖忍的手机屏幕上瞟了眼，他咬了口手中的土豆饼，一股油腻味儿。
“这...”瞥清内容，张术愣了愣，“看房呢你？”
陈肖忍瞥了他一眼，息掉手机屏朝旁靠了靠，“走错班级了。”
张术没理，熟练地拉开陈肖忍一旁的椅子坐下，“你找房子呢？”他又问了一遍。
陈肖忍皱了下眉，“跟你有关系吗？”
“有啊，肯定有啊。”张术亲昵地拍了下陈肖忍的肩，“咱俩不室友吗？”
他说着又咬了口土豆饼，口齿不清，弹出来几滴残渣，陈肖忍操了声，在东西还没喷自己身上前，拉着椅子朝外靠了靠，“你他妈豌豆射手吧。”
张术没理，此刻只专注一个问题，黑得溜圆的眸子直放在陈肖忍的脸上，“你不住宿舍了啊？”
陈肖忍嫌弃地朝后缩了缩脑袋，“住，找着了就不住了。”
“找？”张术顿了顿，嘴巴停下几秒又动了起来，“你一个人吗？”没等陈肖忍的回答，他又道，“不能吧，你一学生，经济上也没那么丰富，同居吧？”
陈肖忍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要在这跟傻逼聊这些，但他就是说了，“差不多，只要环境安静点儿的就行。”
“那成啊！”张术声音陡然扬了个度，开朗道，“这事儿容易，我认识个人，现在正缺一室友。”
闻言，陈肖忍终于认真了点儿，他挺了挺背，去看张术，“离学校远吗？我乐意睡懒觉，远的话就当我没说。”
张术摇摇头，“不远，几步路。”
“几步路是多少步路？”陈肖忍不喜欢没底的事。
“就学校对面那居民点知道吧？”张术说，“过个马路就到了。”他手指比了个数，“顶多了也就五分钟。”
陈肖忍去看灰蒙蒙的窗外，他盯着树梢静了几秒，又去看张术，“你认识那人男的女的？”他说，“女的我不去，太不方便。”
“放心吧，男的。”张术道。
“人安静吗？”陈肖忍又问。
“肯定的啊。”张术说，“人安静，但房子的话，除了高峰期窗外那条马路吵点儿其它都没什么大毛病。”
“多大？什么规格？厕所不能差吧？”好不容易听到个满意的，陈肖忍有着满肚子疑问，“厕所差了我拉不出屎。”
“这我不知道。”张术摸出手机来，他低头亮了屏，边划边说，“我给你他联系方式，你自己问问。”
陈肖忍挑了下眉，“行。”
“我推你微信？”张术低着脑袋问。
陈肖忍划开手机，“推。”
话刚说完，微信弹来条消息，他点进去，第一眼，陈肖忍觉得这头像有点儿眼熟，第二眼，他点进界面，定睛一看，显示对方已是好友。
他愣了愣，带着不好的记性点进了发消息的图标。
就一条转账记录，陈肖忍想了几秒，可算想起来了。
“你这朋友是前晚那拖把老...”陈肖忍说一半闭了闭嘴，“呃，那李什么...上次烧烤摊？”他不确定地去看张术，张张嘴吐出两字，“那人？”
张术打了个响指，“诶，对！”
听到答案，陈肖忍郁闷地舔了舔唇，“这他妈...”
张术看去，“什么？”
陈肖忍抿直唇摇摇头，将嘴里的脏话硬憋了进去，“没事。”
“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你俩上次也见过，就这运气，我这中间还掺着点关系，合租不更方便了吗？”张术激动道，“你要真心租的话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陈肖忍听得有些心烦，他将手机息屏丢进桌盒里，“我再考虑考虑吧。”
“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啊哥？”张术移了移凳子，凑去陈肖忍近旁，“他家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一人，那是烊哥自己家的房子，要冰箱有冰箱，要空调有空调，家里厨具齐全。”他在陈肖忍耳旁念着经，“我和他玩得还挺好，那又是他自己家的房子，打个折不轻轻松松的事吗？”
“钱这方面你就不用担心了。”他朝陈肖忍比了个三，眉飞色舞，“一个月这个数差不多了。”
陈肖忍瞟了他一眼，“三千？”
“哪能啊？”张术听着震惊地瞪了瞪眸，他停了下，晃了晃自己的三根手指，一字一顿，“三百。”
陈肖忍皱了下眉，有些不可思议地反问道，“三百？”
“我估的，就那一片老房区，这个数差不多了。”张术道，“要实在谈不拢你再加个六七十呗，都是朋友，烊哥很好说话的。”
陈肖忍现在不是在乎这人好不好说话，他只在乎，三百多的合租房，能住人吗？
但陈肖忍相信，这诡异的小破城总能给他点儿惊喜。
“诶，我回了哈。”张术朝窗外看了一眼，过道上又多了几束身影，他拍拍陈肖忍的背站起身来，低头将椅子放回原位，“我微信上和他说了，你俩好好聊聊吧。”
“...”
下午五点过，那边来了第一条消息，像是特意掐好点般，陈肖忍这边刚好拉下课铃。
他低眼从桌盒摸出手机来，周边闹哄哄的，默契地朝前后门涌出，现在这个点都赶去食堂吃晚饭，时间挺紧凑，一会还有晚自习。
陈肖忍没动，他这人活得随意，没什么胃口就不吃，不愿动就躺着。
【巴巴】：租房吗？
陈肖忍半翘着椅子发去个是。
那边秒回。
【巴巴】：有什么要求吗？
陈肖忍盯着消息静了两秒，随后开始酝酿。
—我那房间多大的？
【巴巴】：没具体量，大概十几平方米吧，就一张床一个衣柜。
陈肖忍抿直唇，刚准备发消息过去，对面又弹来一条。
【巴巴】：要不你周末过来看看吧？
【巴巴】：不出意外的话我这几天都有空。
陈肖忍看着消息，这最后一条的语气莫名给他种这人有多难约的错觉。
不出意外？
那意外是和拖把交战吗？
—行，星期六，下午一点。
...
当天，陈肖忍赖床上睡到十一过才起床，起床时整宿舍空无一人，他也就周末能睡得好点儿了。
陈肖忍简单收拾一下在食堂随便吃了点儿，解决完温饱后径直朝目的地去。
李烊言发了个定位给他，但被他以路痴回绝了，所以陈肖忍一出校门就瞥见了李烊言的身影。
“挺巧。”陈肖忍站停在李烊言的面前，两眼相对着，一阵无言了一会，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傻逼地憋出一句。
李烊言莫名其妙地看了陈肖忍一眼，带着他朝对面走去，“你心里价位大概在多少？”
陈肖忍没回，要真算起来，他觉得一个月的话怎么也得四位数了，但他没那么傻，还不至于亲口把价抬高。
“先看看吧。”他道。
家在三楼，老楼房，一路过去时周边白墙脏得不成样，灰色的一片，黄色的一块，再抬头望去，头顶是交错的电线，像一张硕大的蜘蛛网，而这里家家户户几乎一个特征，那就是窗台特脏，黑漆漆的油污垢在栏杆上，让人看着心生退意。
这个时间，不知道还有哪家还在卤肉，一股淡淡的茶叶香混合着浓重调料味，卷在风中被吹散，飘向四面八方。
李烊言领头在前边开了门。
陈肖忍一路看过来本来是已经打算放弃了的，但开门的那一瞬，里边倒是出乎他意料的干净整洁，和外面简直是一个天差地别的概念。
李烊言转头朝陈肖忍看了眼，“进来吧，不用换鞋子，等会要打扫。”
听着这句话，陈肖忍不客气地踏了进去。
李烊言先是介绍了客厅，“客厅不大，电视能看，但经常卡。”说着，他指向角落的一处，“那儿，空调，但遥控板找不着了，你要能耐的话可以给他翻出来。”
陈肖忍：“...”
李烊言继续介绍，带着陈肖忍进了厨房，“这儿。”
他拉开厨房门，里边确实是厨具齐全，让陈肖忍最满意的点无非就是他家的窗台，栏杆上没有黑漆油垢，但显然这跟陈肖忍没一毛钱关系，他这双手就没下过厨，从小矜贵到大，除了在知识和揍人这方面潦草了点儿。
“都可以用。”李烊言大方一句，而后顿了顿，转眼去看陈肖忍，又变了话锋，“只要不把厨房烧了干什么都行。”
陈肖忍没理，“厕所呢？”
闻言，李烊言朝对面扬了扬下巴，“那。”说着，他关上厨房门又带着陈肖忍朝厕所走去。
拉开门陈肖忍还算满意，至少是比宿舍环境好，一个洗漱池，一个蹲式马桶，一间淋浴间，空间不算紧凑，地面干净，厕所没什么异味儿。
“你经常拉屎吗？”陈肖忍没忍住好奇出一句。
李烊言去看他，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陈肖忍没回答，只是问，“卧室？”
李烊言关上门带着陈肖忍朝一扇紧闭的房门走去，“我隔壁。”他打开房门吐出一句。
房间里挺敞亮，就像李烊言说得一样，一张床，一个衣柜，再不济，一张书桌，窗户面对着书桌，采光倒是不错，环境也不错，陈肖忍觉得他睡这么一个房间刚好了。
他张望了一圈，白墙上空荡荡，角落只有一些小小的涂鸦，还好，没有斑斓的黄，也没有脏乱的黑。
“这房间没空调吗？”陈肖忍扫一圈注意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李烊言只是淡淡地嗯了声，陈肖忍去看他，他怀疑这人不是想找人合租，这么大个问题也只是淡淡嗯一声。
“嗯？”陈肖忍不解了。
他手把在门扶手上，懒懒地看陈肖忍一眼，“没空调，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到我房间来吹。”
没一秒，陈肖忍在心里就否认了，他想到这场面就诡异。
俩大男人挤一屋？
行吧，这确实没啥，但问题是在于这诡异的话让他觉着诡异。
“可以自己上一个吗？”陈肖忍问，他确实不想找了，这环境说句实话还挺对他胃口的，在这座小破城里。
李烊言点点头，“可以，只要你不嫌麻烦。”
确实很好说话。
“这价钱大概怎么算的？”陈肖忍问。
李烊言：“你看着给吧。”
“看着给？”陈肖忍语气有些惊讶，这货是真随性，“我看不着。”他说。
李烊言抬了抬眉梢去看陈肖忍，“一个月三百？”
陈肖忍和他对视着，“就三百？”
不可思议。
“水电费平摊。”李烊言补充。
陈肖忍点点头，很爽快，“行。”
“你多久住？”李烊言问。
陈肖忍摸出手机看了眼，“你留个电话给我，我到时候联系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