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寝室

陈肖忍第一次见自个儿班的班主任孟大洪就一印象,肥头大耳,地中海,但,是一个长得慈善的肥头大耳,他虽然有这一身膘,但人还算不错,说话处事的方式也还算不错,就是口水爱乱飚,不仅乱飚,还特臭,量多。

就好比现在,陈肖忍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透过铁门,过道外传来整齐的知识声响。

“你校服呢?”孟大洪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他坐在椅子上,眼神定定放在陈肖忍的脸上,像审犯人般,却又没能拿出那气势,周边安静得出奇。

“丢了。”陈肖忍和孟大洪面对面坐着,他将视线放在那只抖动的手指上,眼皮渐渐沉重了起来。

孟大洪手一顿,声音在空中突然扬了个度,“丢了?!”

陈肖忍吓得一激灵,皱着眉头看去。

孟大洪撞上陈肖忍的脸拧了拧眉,他瞪了瞪眼,手指着他嘴边的伤口,“你这嘴上又怎么搞的?”

陈肖忍眼都不带眨一下:“磕了。”

“磕了?”孟大洪有些疑问,眼瞅定在他嘴角,“哪磕的?”

“我怎么知道?”陈肖忍觉得这问题挺傻逼,所以反问了回去。

“磕的。”孟大洪说,“你连哪磕的都不知道还在这跟我撒谎?”

陈肖忍郁闷了,“我又不是台摄影机,不可能每天端着个把把事记这么清楚。”

“打架了?”孟大洪一脸严肃地问。

陈肖忍舔了舔唇角的伤口,他吃痛地嘶了声,“没。”移开眼,“我疯了差不多。”

“...”

“有同学欺负你了?”孟大洪又问。

陈肖忍闷闷地吸了口气,“没,犯不着。”

他像是听不进话般,选择性耳聋,右耳进了左耳出,固执地道,“有同学欺负你了和我说,老师给你做主。”

“真没。”陈肖忍有些无奈。

见他油盐不进的模样,孟大洪见好就收,“行,这个咱们暂且不说。”他抽了抽凳子,向前靠了靠,身板挺直几分,两只手肘上木桌,两只眼严肃地挂在陈肖忍脸上,“昨天你逃课了?”

他顿了顿,语调缓慢,一字一顿,“是不是?”

陈肖忍盯着木桌子闷了几秒,他点点头。

“为什么?”孟大洪一字一顿。

还能他妈为什么?逃课,打架。

陈肖忍已经开始在心里不耐烦了。

“...”

“有什么原因吗?”孟大洪又问。

陈肖忍听着钟表里传来的滴答声茫然地眨眨眼,“没原因。”

“你放心,你和我说,老师会替你保密的。”孟大洪语重心长,屈起手指敲了敲桌示意陈肖忍回过神,“有什么苦衷和...”

“说了没有。”陈肖忍打断了他,他不知道这里的人耳朵是不是都有毛病,个个听不懂人话似的。

闻言,孟大洪嘴一顿,迟迟吐不出个下文。

“...”

“你知道吧。”半会,他才道,语气一如既往般如常人拖沓,“逃课...是违反咱校校纪的行为。”

嗯对。

陈肖忍在心里搭了句白。

孟大洪:“这个事情呢,是很严重的。”

有多严重呢?

“这次下不为例,我给你个机会,这周的班级卫生你打扫一周。”孟大洪说,语气沉重,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自以为能唬到人。

陈肖忍没被唬到,他倒是挺受宠若惊,毕竟以往的处理方式可就直接上报到他老子那去了。

陈肖忍盯着木桌不确定地点点头,“好?”

孟大洪仿佛暗暗憋了口气,听见陈肖忍的回答,眉眼舒展了开来,但没几秒,又皱在了一起。

“这是第一次,念你是初犯。”他说,“但是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你得给我写清楚。”

陈肖忍最讨厌写检讨之类的东西了,要让他写这东西还不如让他和他那老子吵一架。

“能说吗?我现在想起来了。”他抬头去看孟大洪,问。

孟大洪郑重地点点头,“陈同学你放心,有什么苦衷你就说出来,你别看我这一副老成样儿,但我心里还是和咱年轻人一样的,活力。”他满脸慈祥,“咱们将心比心。”

陈肖忍盯着孟大洪静了几秒,他不想要和他将心比心,他也知道,这心就他妈的比不了,因为他自己都比不了,所以他撒了谎。

“我有个朋友在这附近住,他犯痔疮了,要面子,就拖着不去医院,我劝他挺久了,那天下午他痛不欲生,我就寻思着今天硬拉着他去医院。”陈肖忍表情惋惜,他移开眼去看窗外,“情急之下逃了课,翻墙时没注意,嘴角就磕墙上了。”

不错,很顺畅,有头有尾。

陈肖忍点点头,语气沉重,“嗯,事情经过大概就是这样。”

“...”

话毕一阵寂静,陈肖忍斜起眼去瞄突然沉默的孟大洪。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对痔疮的痛苦颇有感触,“这个我能理解,我看得出来,陈同学你很热心。”孟大洪又挺直了背,手又短,搁着一张桌子非要伸过来拍拍陈肖忍的肩,“但这热心也得有个度,下次再遇上这种事不要这么心急,你先告诉我,我会替你去解决。”他好心建议着。

替我解决?打架吗?和拖把?

想着,陈肖忍盯着窗外那片蔚蓝眯了眯眸,“行。”

孟大洪摆摆手,“行了,回去上课吧。”

-

要说陈肖忍在学校最讨厌的点儿可能就是宿舍了,他因为是高二中途转来,来的时候寝室几乎是满的,还是他老子拿钱硬给他塞了进去。

所以寝室里的人对不上同班同学,全是隔壁班的,其中也包括张术这傻逼。

但不是同班同学还不至于让他闹心,最闹心的是寝室里不让人睡觉的精神小伙。

每晚不吹个两仨小时的牛是不能睡觉的,要不然嘴踏实不了。

“就隔壁班那女的,才转来那个,特正。”

寝室已经熄灯,但黑暗中依旧七嘴八舌,比姑娘还能唠。

“隔壁那女的?三班的?”声音零零碎碎,自以为压得很低,其实不然,像个菜市场,来自四面八方,像那集市上被圈笼子里的小鸡一样叽叽喳喳,“陈肖忍你们班的?”

陈肖忍没答,他现在完全不想说话。

隔壁那女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困。

“好像是...”

“我看她和孟大洪走一起的。”

“真假?”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陈肖忍阖着眼,眉头渐渐皱成了一团。

宿舍是高低床,四张床,一张床两人,似是没得到确定的答复,楼上那兄弟用力板了板身,像只蛆驱动了起来,带着老化的床咯吱作响。

“陈肖忍?”他唤了一声。

“...”

陈肖忍没应,眉头又紧锁了一分,他侧了个身,床不宽,一米八几的个儿睡得憋屈,腿从来没伸直过。

估计再睡个俩月,他这骨头都得弯了。

“陈肖忍?”没得到回答,那人又压着声唤出一句。

“别叫了,估计人睡着了。”张术看不下去了,在隔壁床沉着声道。

“诶。”那人又蠕了蠕,“兄弟?”

床板咯吱作响,陈肖忍睁开眼眯着眸朝上觑了眼,床板动着,咯吱晃呀晃,他有一瞬甚至在脑中过了一场逝事经过。

床板带人一起塌下来应该有可能的吧?

“兄弟!”那人用力摇了摇床栏杆,带动整个床都晃了起来,“陈肖忍!别睡了!问你话呢!”

陈肖忍这个名字来得挺奇特,六岁时他带刺儿的性格渐渐毕露,因为在学校骑着人打,这一面被他那老父亲看见,连夜带着他改了名。

他原来是叫陈肖文,后面改成了忍,这文上确实是过去了,但这忍却越发放肆。

他老子说过最多的话就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但陈肖忍不觉得,他这退一步阔不了天空,顶多栽屎坑去,所以很多事上他选择不退这一步。

“真睡...”

可惜这次上边话还未吐完,被一个大动静震了回去,陈肖忍屈腿,一蹬直,朝上边猛踹了回去。

人怎么样他不知道,他睁着眼,直盯黑乎乎的一片,隐约中,只见床板轻起,弹了下,又立马压了回去。

好在床板没断。

“我...”上边那兄弟下意识一句,浑话没吐出,一阵窸窣,攀着栏杆将脑袋伸了下去,还没探清人影,陈肖忍坐直身掐住了那人的脖子。

“你今晚的他妈到底要干嘛?”他咬着牙道,眼里几丝戾气,已忍耐到了极点,在这黑暗里也可见的不耐烦。

“卧槽,哥!”张术就睡陈肖忍对面床,见着这场面立即激动了起来,他坐起身来,全身上下就穿根裤衩弹了过来,“冷静冷静!这大晚上的...”

“我...就问问隔壁...”那人很明显也惊到了,被陈肖忍这么一扯,上半身悬在半空,心里没个底儿,结巴道,“那女的...”

“老子不认识。”陈肖忍打断了他的口吃,“她死的活的跟我也没关系,大晚上你他妈要睡觉就睡,不睡给我滚外边儿去。”

那人紧张地噎了下口水,看着陈肖忍几秒只吐出一字,“睡...”

“睡就好好睡,嘴闭上,老子没时间跟你在这耗,你要再出个声我不说一句话,马上给你扔外边儿去。”陈肖忍直盯着他,他咬重后句,“你看着,我陈肖忍他妈说到做到。”

“...”

见气氛消停下来,张术轻扯了扯陈肖忍的手,“行了哥,差不多得了。”

陈肖忍眄了他一眼,松开手,“别特么碰老子。”他敲了敲床板,朝上看一眼,“这东西要再响一声我今晚跟你没完。”说着,他又敲了敲床沿,“我这床要再动一下你就滚出去睡。”

那人愣住了,足足五秒,直盯着陈肖忍,不知道脑中在想些什么。

晚上谋杀?偷袭?

但陈肖忍此刻都不关心,不对,准确来说,是气头上的他什么都不管不顾,他用力推了下上边的床板,“脑袋伸回去,别他妈一直盯着我看。”

闻言,那人缓过神来,立即将头缩了回去。

见状,陈肖忍转眼去看一旁的张术,“你穿件衣服睡行吗?杵这跟一智障流氓似的。”

“行。”张术打量着脸黑的陈肖忍,小心翼翼地问,“没事了吧?”

陈肖忍莫名其妙地剜了他一眼,“你想有点儿什么事?”

“没。”张术转身朝自己的床上涌去,“没有的事儿。”

陈肖忍收回眼躺去床上,一番闹腾,上边果然没一点动静了,但他这突然是哪哪不得劲了,瞌睡没了,心里也提不起一股劲,总觉着空落落的,瞪着两只眼跟二郎神般。

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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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泞
连载中予欢榈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