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肖忍就在一旁看着,李烊言从书架上摸了一个本子下来,开始打草稿,习惯挺好,第一步,抄题,第二步,解题,第一个步骤,错了,保持心态,继续,第三步,继续错。
陈肖忍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几次想张嘴,憋得难受。
李烊言解完一道题看了陈肖忍一眼,“你手机呢?”
陈肖忍莫名其妙地盯回去,“兜里呢。”
李烊言和他对视着,“拿出来玩行吗?”
“你管我?”陈肖忍就奇了怪了。
“你这样我写不下去。”李烊言说,“跟一木雕似的,我他妈最害怕写东西时有人一动不动在旁边看着了,我这背后发凉,怕手冻着了,等会写不起来。”
陈肖忍咧开嘴乐了几声,他无奈点点头,从兜里摸出手机来,“行,你有理了。”
陈肖忍无聊划拉了几下手机,视线却时不时飘到了李烊言的脸上去,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其妙的,拉都拉不住,完全控制不住,连陈肖忍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毛病。
人是帅,但这阵子,陈肖忍发现这人又帅了,明明都是俩眼睛一鼻子一嘴巴的。
这厮就写两页的题,用了将近一小时,陈肖忍就单纯扫一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来的。
那脑子完全是不在一个世界,可能比人类少进化一个流程。
陈肖忍看李烊言一眼,写了快一小时,书都快翻烂了,此刻趴桌上去了,他朝他勾了勾手,“有红笔吗?”陈肖忍看李烊言这副样儿顿了顿又道,“有颜色的笔都行。”
李烊言听到后半句直接将手中的笔放去了陈肖忍的手心中,还带着汗,他嫌弃甩开,“我是说除了这颜色。”
李烊言又拉开抽屉翻了翻,“早说嘛。”他低头捣鼓一阵,摸出一根红色的水彩笔来丢给陈肖忍,“这可以吧?”
陈肖忍接过抽开笔帽,“还凑合。”话吐出的同时他一把大钢叉劈了下去,两篇,至少错了有半篇,还行,至少没全错完,要不然陈肖忍指定得当场吐血。
陈肖忍眉头紧蹙,认真批改着错题,还不忘在一旁写下解题步骤,李烊言看他这副吃了屎的模样就想笑,狂笑。
“辛苦了?”但他憋住了,并且还说了句人话,这时候不再说点儿好听的话,陈肖忍劈的就不是这试卷了,指定给他这人也劈了。
陈肖忍斜他一眼,“你还挺懂事。”
“心里还挺过意不去,我知道我这脑子笨,你要真有什么气就发出来吧。”李烊言说。
陈肖忍脑袋都没抬一下,目光定在画满钢叉的纸上,“别误会,我这教你也相当于给自己重新复习了一遍。”
李烊言没敢乐,安安静静待旁边,等陈肖忍批好了,然后和他一起揪错题的错,再做题的做。
就这两篇,解决完大概两三小时,折腾到了凌晨一点,李烊言是实在熬不起了,陈肖忍才收手,至于李烊言有记进去多少陈肖忍就不得而知了。
想着明早还要上课,陈肖忍回了卧室也躺下了,这一觉睡得很沉,不知道是不是这口干舌燥的三小时,陈肖忍在这难得睡得心安一回。
隔天一早,陈肖忍下早课就被孟大洪叫办公室去了。
能有什么事?
不就逃课吗?
**不离十就是一顿教训一顿批。
但陈肖忍早已做好了准备,反正他这老子现在也不管他了,还不至于闹天上去。
办公室里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里边有暖气,陈肖忍站孟大洪面前,此刻不奢求什么,就希望他能多说他一会。
“陈同学,你这如果要转学的话得提前把转学手续什么的都办好了啊,要做到万无一失,等会儿弄来弄去别耽误了学业。”这是孟大洪坐去椅子上的第一句话。
陈肖忍愣了下,就逃两次课而已,直接勒令转学?
“不...”陈肖忍有点儿懵,那感觉在听到这番话后就感觉自己在梦里一般,戳都戳不醒那种,“什么意思?转学?”
孟大洪扭开水杯,雾气腾腾,他吹了吹,抬眸看了陈肖忍一眼,“陈同学,不用觉得舍不得我们。”他抿了口水,“你是我带过最聪明的一个学生了,只要你好好读书,不管在哪里,老师都为你骄傲。”
已经开始感慨万千了。
陈肖忍打住他,“不不。”他睁了睁迷茫的眼,瞪着孟大洪,一头雾水,“谁要转学了?”
孟大洪将水杯放下和他互瞪着,“陈同学,这件事呢,你父亲已经和我说了,不用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虽然我们才相处...”
“不。”陈肖忍又打断了他,有些心慌,至于在慌什么,他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很突然,如果这么突然地走了,他就会很心慌,一想到要离开这个开始就非常想要逃离的破城心里就空落落的,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没带上,而脑子里,却不自觉闪过那间小屋,和小屋里边的人,事,物,温度,感觉,味道,“我没说过,也不知道。”
孟大洪有些疑惑地盯着陈肖忍,“没和父亲讨论过吗?”
陈肖忍抿直唇没说话,开始想走的是他,现在对这座城市的人,物,有牵挂的人也是他。
这样显得他就像精分一样,莫名其妙。
“讨论过。”陈肖忍说,“但有些事情,我觉得先不急,再和他商量一下。”
孟大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行,你们商量好,高二了,马上就高三了,时间不久了,要做什么就决定好,千万别耽误了学习。”
陈肖忍没说话,低头盯着地面,他现在脑子里很乱。
孟大洪盯着陈肖忍看了几秒,又说,“对了,昨晚...”
“呃...昨晚。”陈肖忍有些尴尬地打断了他,却迟迟说不出下文来。
昨晚?昨晚去干嘛了?为什么逃课?
对,借口呢?
原来都被刚刚那一番话打乱了。
“陈同学,我知道你这孩子热心。”孟大洪见陈肖忍一副忐忑模样,笑着开朗道,“帮助老人是好的,但同时,也得注意自己的安全。”
陈肖忍听着这句话足足琢磨了三秒,第一秒,他脑子里没数,第二秒第三秒依旧,最后总结出一个问题,孟大洪脑子出问题了。
“这件事是值得表扬的,但无辜旷课不是好行为,但如果建立在做好事的前提下,这件事就下不为例了。”孟大洪说。
陈肖忍抬头去看他,一副“你没事吧”的表情。
但孟大洪没有看见,课铃先拉响了,他笑着摆摆手让陈肖忍回去,“好了,孩子,回去吧,好好上课。”
陈肖忍站原地杵了两秒,带着莫名其妙和杂乱的心情走了出去。
午休回家时陈肖忍给陈天雄打了个电话,两人没存在什么冷战仇恨一说,陈肖忍就是这么一个随性的人,他现在只想问清楚,问清楚了他心里的那块石头才落下,问清楚才有个底儿,问清楚才让他舒服。
那头这个时间应该是在吃午饭,陈肖忍也朝老楼房里走去,电话打出去还是那么几个秒数才接通。
陈肖忍也不爱圈圈绕绕,直接地问出一句,“转学?”
那边也立马答上了,“对,你不是一直想回来吗,我和你原来班主任联系了一下,拖了点关系,说是可以调回来,你收拾收拾,这周选个周末的时间,我给你把车票买了,要回来就趁早回来,别把学习耽误了。”
陈肖忍皱了皱眉,“这周?”
“你要想这几天也行,就是赶得有点儿紧。”陈天雄自以为贴心地道。
“不是...”陈肖忍沉着声,心里莫名其妙地腾升上一股怒气,他朝楼上走去,“你和我说过吗?”
“这事儿还用和你商量吗?你小子要是有那本事的话我就是递两根翅膀给你你也能马上飞回来。”陈天雄在那头开朗道。
陈肖忍静了几秒,停在了三楼门口,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无措出一句,“再看吧。”
“你小子,这还看什么看的?有什么可看的?”陈天雄开朗地打趣着,给人感觉喝了几杯假酒,活泼得不是半点儿,“当时可是你三天两头让我接你回去的。”
“我不知道。”陈肖忍心里很乱,呆在原地,刚要说话就被一阵开门声打断,李烊言站在门后边注视着他,他侧了侧身示意陈肖忍进去。
“挂了。”看见李烊言后,陈肖忍有些慌乱地丢出一句,然后挂了电话朝里边走去,“要出去啊?”
李烊言的目光追随着陈肖忍,“不,刚回来,蹲里面换鞋呢,后脚就听门外一阵叽叽咕咕,我等半天吧,也没人开门,就寻思着你是不是没带钥匙。”他将门带上,“我好个心。”
陈肖忍扶着墙用右脚蹬着左脚后鞋跟,“没。”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来,在李烊言面前晃了下才揣回兜里,“我带了。”
李烊言笑着点点头,“行,我知道你带了还不成吗,跟个小学生似的,不用这么炫耀。”
陈肖忍换好拖鞋去看李烊言,他实在笑不出来,具体什么原因他也不知道,总之心里空落落的,不踏实,突然变得有些留恋这儿的一切,不止事,物,好像也包括面前这个人。
所以,陈肖忍盯着李烊言看了很久,那眼神深沉,安静。
李烊言和陈肖忍对视着,脸上笑意也慢慢敛住了,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傻了啊你?”
听到这道声音,陈肖忍才回过神,他连忙移开眼朝客厅走去。
李烊言紧跟上,去厨房里将水瓶拎了出来,“怎么?”他拿起餐桌上的一个玻璃杯子放面前,“心情不好啊?”
陈肖忍坐去沙发上,他是第一次,没有一回家就蹲卧室里,“没。”
陈肖忍盯着有光的地方,窗帘大敞着,光倚在阳台栏上,恰意,宁静,美好,梦幻。
他发现他就是很留恋这里的一切,不是假的,也不是错觉,是真的开始留恋这里的一切了,自从孟大洪嘴里的那一句你要转学后开始,这种感觉是第一次有,他在家都从未这么多愁善感过,被得知要被送到这犄角旮旯来时的那几天里也未曾这么多愁善感过。
“孟大洪应该没批你吧?”李烊言将水倒进杯里去看陈肖忍。
他嗯了声,静了几秒,后知后觉,转头去看李烊言,“老人?热心?这事你整出来的?”
李烊言前一秒还淡淡的面色下一秒就崩了,他乐了起来,低下头狂笑,拿着水杯的手都在颤。
陈肖忍没忍住也跟着弯起了嘴角,不小心从嗓里带出丝笑气,“你干嘛了?”
“昨晚回家...”李烊言顿了顿,几秒,他抬起脑袋来,隔着小段距离和陈肖忍对视着,“遇见孟大洪了。”他喝了口水,噎下,依旧的慢吞吞,“然后咱俩不合租吗?他问我你人呢?”
“电光火石间,我就寻思着,他这句话,第一层意思,来自单纯的关心,但这么晚了,还是楼上楼下,不是他有病的话,几率几乎为零,所以我又寻思出了第二层意思...”李烊言停了下,卖关子,他将水杯往桌上一顿,郑重道,“你逃课了。”
陈肖忍脸上笑意又咧开几寸,“你他妈这脑子能想出这么多事儿还真是辛苦你了。”
李烊言没理,继续说着自己的,“然后我就说你扶老奶奶过马路,发现老奶奶是个老年痴呆,你担心她,说什么也要送警察叔叔那去才放心,估计现在还在局子里陪着老奶奶等家属呢。”
听着,陈肖忍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还是你牛逼。”他说,“我说今天怎么给我放出来了,还领张好人卡。”
李烊言将桌上的水杯又摸起喝了一口,带着几丝未平息的笑意朝冰箱走去,他拉开冰箱门,扯开空荡荡的冰柜看了一眼又去瞧沙发上的陈肖忍,“怎么,一起出去吃吗?”
陈肖忍有些意外,眼神直直地定在李烊言的脸上,“你这每天抠来抠去的,都钻钱眼儿里去了的人还能出去吃啊?”
李烊言和他互看着,“对,我这钻钱眼里的人今天还能请你。”
陈肖忍嘿呦一声,“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今天这是赚了一笔大的啊。”
李烊言将冰箱门关上,“没,平平常常,普普通通。”他搓搓手朝门口走去,“去吗?”
陈肖忍紧跟着站起身来,“吃什么?”
“底下店多,什么炒粉,炒饭...都可以。”李烊言低头去换鞋子,“你要是想着给我省钱的话可以不吃。”
“外边儿天还亮。”陈肖忍朝门口走去。
李烊言转头看他一眼,“嗯?”
“别做梦。”陈肖忍说,“有便宜不占我傻逼。”
李烊言转回头笑一声,打开门弹了出去,“不做梦。”他转身去看陈肖忍,“你麻利的。”
陈肖忍蹬两下鞋子就换上了,走出去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