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说来也巧，陈肖忍刚出门就和楼上下来的孟大洪撞了个正着，也对，毕竟在一幢楼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陈肖忍和孟大洪对视着，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静了两三秒，正当陈肖忍寻思着是不是该打个招呼时，从后边冒出来的李烊言捅了下他的腰窝子。
陈肖忍瞬间恼火了，转过头去，“你他妈...”
但话还没说完，李烊言朝楼道上的孟大洪打了声招呼，“老师好。”
很自然。
孟大洪这才回过神来，视线在陈肖忍和李烊言之间游离一番，“你们住一起啊？”
“走啊。”李烊言在陈肖忍的耳边小声道，又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腰窝。
陈肖忍背手抓住那只手，转头咬牙切齿，“你他妈再戳老子一下老子给你把手指掰成玉米。”
李烊言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听这人说话总爱乐，他盯着陈肖忍笑了几声。
陈肖忍朝外走去，回答了孟大洪的问题，“合租。”
孟大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着陈肖忍的步伐顺其自然地并排向下走去，他是瞬间哪哪都不舒服了。
走出逼仄的楼房，孟大洪看了眼身旁的陈肖忍，又很顺其自然地搭了话，“在学校待得还适应吧？”
陈肖忍点点头。
屁。
“我就住上边，五楼。”孟大洪看了眼身后懒懒散散的李烊言又转回头来，“才搬来吗？”
陈肖忍早上不是很想说话，“有一个月了。”
孟大洪愣了下，而后开朗道，“哈哈哈，那真不巧了，我们一次都没遇见过。”
遇见过，怎么没遇见过，看不出来吗？我故意躲你呢。
陈肖忍在心里想着。
他将外套拉链拉到顶，郁闷地低下脑袋将下巴嘴巴一起埋了进去。
孟大洪拍拍陈肖忍的肩，“这边确实不比那边，你要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什么事都可以，我就在楼上。”
他敷衍地点点头，“昂...”
能找了才怪了。
孟大洪亲切地捏了捏陈肖忍的衣服，“穿这么多啊？”
陈肖忍又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冷。”
“校服呢？”孟大洪打量陈肖忍一眼，“这不穿校服咱班级又要扣分了。”
陈肖忍拉开衣服拉链侧身去看孟大洪。
校服套里边，外边还套了件羽绒服，陈肖忍是真的怕冷。
孟大洪看了一眼，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认可。
“你这孩子怕冷啊。”孟大洪笑两声，“不抗冻。”
陈肖忍没想理，安静着出了小区门，孟大洪时不时两句，碰了壁，没得到答也就闭了嘴。
上午两节孟大洪的课，不知道是不是今早碰了个面，对他格外的关照，整节课眼神就放他身上了，一点儿瞌睡都不能打，陈肖忍这好不容易熬过吧，想着回家补会儿觉又来了个电话。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于承，倒是久违，皖城那边的同学。
陈肖忍带着疑惑接起，朝家的方向走去。
“小忍，你要回来啊？”那头没有久违的叙旧开场白，而是先甩了陈肖忍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陈肖忍皱了下眉，“我回哪儿来？”
“学校啊。”于承说，“我今早儿看你爸妈来学校了，就在女魔头办公室里。”
这一句话，陈肖忍其他重点没抓着，他只敏感地抓着两字，有些不确定地问，“我妈？”
“对，你妈和你爸。”于承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母亲，长挺漂亮，我说你咋那么帅呢。”
陈肖忍眉头又皱深了一分，“多久？”
“今早啊，早自习下课去上个厕所就瞥见他们了。”于承顿了顿，又问，“你要转回来啊？”
“...”陈肖忍抿直唇没答，他现在思绪杂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崩开了，妈？他哪来的妈？土里钻出来的吗？
“诶，你要转回来的话我们出去聚一聚。”于承说，“好久没见着你了，happy happy。”
“不知道。”陈肖忍将脚步停在了红灯前，“挂了。”
绿灯亮起，朝对面走去的同时陈肖忍拨通了陈天雄的电话。
那边多响一秒陈肖忍心中的疑问就更甚一分。
这条马路不是多长，距离很短，陈肖忍走到小区门口，电话才通。
他没先开口，因为心里太多疑问，一时间不知道先吐哪一个，脑袋就像炸了一样，一直空白一片，到通电话这段时间也是木白的。
“你小子，终于舍得给我这个老人家来一通电话了。”那边传来陈天雄开朗的声音，“说吧，又有什么事。”
听到这道声音，陈肖忍才找回丝飘走的思绪，“你今天去学校了？”
“对，你不是说要转回来吗？我今天去找你们韩老师聊了聊，她说你这成绩在学校还是可以的，就是脾气暴了点儿，只要收敛点，学校还...”
“不。”陈肖忍打断了他，“只有你一个人吗？”
话一出，那头陈天雄静了下来。
“我妈？”陈肖忍的脚步停在了小区楼下，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很平静地问，“我什么时候有个妈了？我怎么不知道？”
几秒，那头才出声，“你说的那是你乔阿姨吧？今天陪我一起来学...”
“不，什么乔阿姨？”陈肖忍又打断了他，疑问大堆冒了出来，“我认识吗？我见过吗？她陪你干嘛？你不能自己去吗？这乔阿姨是不是再过个几月就变成乔妈了？”
“陈肖...”
“你别说话。”
陈肖忍现在有点儿不清醒，仿佛在梦里般，脚下是软的，踩在云里，他有太多疑问，陈天雄这么多年没再找过，一直都是他爷俩，重心一直在他身上，要是突然再多一个人，这种感觉，陈肖忍觉得很恍惚，就像是即将要被人抛弃了般。
“这件事。”但陈天雄还是开了口，他语气有些沉重，“本来打算等你回来再和你说的。”
“多久了？”陈肖忍此刻听不进他的一句话，只是冷声问。
陈天雄在那头静了几秒，而后像妥协般叹了口气，“有半年了，我和你乔阿姨很久就认识了，最近才...”
“对。”陈肖忍打断了他，听到那句半年后，他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愤怒的，不解的，害怕的，委屈的，情绪，“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把我丢这犄角旮旯里也是煞费苦心。”陈肖忍感觉自己被背叛了，“就为了和你那小情人你侬我侬，光明正大。”
“完全没必要。”陈肖忍一字一顿，愤怒占据了他的脑袋，很震惊，震惊到他什么浑话都能毫无顾忌地朝外冒，“没必要这样恶心我。”
听这番话，陈天雄怒了，声音在电话那头突然扬得老高，“陈肖忍你给我把态度放端正了！你老子我做什么事需要躲躲藏藏了？！又不是□□赌博，我没干什么违法的事！我和你乔阿姨是正常恋爱！”
“今天要不是同学告诉我你爸妈来学校我还被蒙在鼓里！”陈肖忍的声音也吼了起来，那股莫名的气愤再也抑制不住。
两边各说各的，很乱，很吵。
陈天雄，“我告诉你！到那地方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别跟我在这撒泼！每天怨天怨地，我是这样教你的吗？啊！”
陈肖忍，“我说我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妈呢，原来我就一傻逼，一直被你蒙在鼓里！你就把我丢这破地方了，方便在那和你那位乔阿姨情情爱爱是吧？！”
“陈肖忍你别在这给我找茬，我和你乔阿姨认识很久了！什么情情爱爱，我们又不是见不得人！我和你说，你这暴脾气，得改！”陈天雄吼得上气不接下气。
“操！你他妈没必要，没必要这么恶心我！你要想丢了我就给句爽快话！没必要把我送这么远，我是脾气爆！我脾气爆他妈的都随了你！”陈肖忍就站楼底怒了，盯着破败的楼道飙，“我今个儿要是不知道，你还准备让我在这待多久？！二胎都有了吧？！”
“陈肖忍！你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我他...”
“嘟嘟嘟...”
话还未说完，对面已挂了电话，陈肖忍嘴里的话戛然而止，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脑袋里一片空白，吼得喘气，第一次，第一次这样，他和他老子吵的架不计其数，但这次，是他，被对面扣了电话。
陈肖忍经常在想，要是他老子能少管他一点儿就好了，但现在，梦想可能实现了，就像一只被困地牢的畜生，窥不见光亮，但每天三餐尽管，然后有一天，刑满释放，出去后，是迷茫的，看着哪哪都有光，却不知道方向，对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不熟悉了。
所以莫名其妙起来，没有向往开心，愤怒，只剩无尽的愤怒。
于是，陈肖忍带着这股愤怒回了家，他现在只想回到床上，房门紧闭，眼睛也紧闭，好好地睡一觉，好好睡一觉可能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