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五点儿的破城没晚上的热闹,瞥不见大排档烧烤摊的身影,他说是请客,但请的那客不能挑吃,他吃什么李烊言也只是跟着凑合。
两人在楼底点了两碗牛肉面,陈肖忍还特大款地给李烊言多加了一份牛肉一个煎蛋。
面刚上来那会,李烊言将碗里的煎蛋夹给了陈肖忍,“煎蛋就不必了,我看你今天这左一下右一下的倒是需要补补。”
“那你把你那牛肉也给我。”陈肖忍朝李烊言一旁的小碟子扬扬下巴,他就看不惯他这样的,花六元给他多加了一份牛肉还说些他不爱听的。
李烊言立马将牛肉赶进碗里,“这就不用了。”他留了一块丢给陈肖忍,多少有点儿讽刺人了,“这面要是没肉我吃什么?”
陈肖忍将剩的那一块肉送进嘴里,去看对面的二百五,“这么抠,没东西下着要不你把我嚼着吃了吧?”
李烊言搅了一筷子面起来,还冒着腾腾热气,“我戒了,现在不吃人。”
陈肖忍没接这下文,嚼着嘴里那块牛肉,他垂下眼,去盯冒气的热面,“不过今个儿...”他顿了顿,有些别扭,“听说你和那马俊义认识?”
李烊言吹了吹那筷的面,“这地儿小,人又多,不是我认识,走街上十个能挑出三个熟人来。”
“所以你们很熟?”陈肖忍问。
李烊言拎起睫看了他一眼,“怎么?”
“没怎么,就问问。”陈肖忍挑了双筷子出来,他拿纸巾擦了擦,几下,满意了才将筷子放进碗里。
“问问?”李烊言诧异一句,将面送进嘴里几根,含糊着,“你不会是要杀回去吧?”
陈肖忍真挺不能适应这说话方式的,他有些无语,两只黑不溜秋的眼儿直直瞪着他,“是,我得了解清楚,我杀回去,我现在坐这不得劲,必须得去蹲个大牢玩玩。”
阴阳怪气。
李烊言低垂着眉眼笑了声,目光放在香味溢鼻的面里,“从前一个班的,玩过一段时间。”他语气淡淡地说,嚼着面条,“他打球一个队还好,只要一分开,手还挺黑的。”
陈肖忍搅了一筷子面,吹几下,送进嘴里,烫得他一阵含糊,差点儿吐出来,眸中噙着几滴泪水去看李烊言,“说什么十局定胜负,输了爬楼梯,最后还剩两局了,他他妈故意来垫老子脚。”
“我也挨过。”李烊言笑了声,“后面没忍住收拾了他几次,再然后,我就被停学了。”
陈肖忍挑了下眉,“因为他停学?”
惊讶。
李烊言低眼挑了块牛肉送嘴里,去看面对面的陈肖忍,“算?”
陈肖忍有些不可思议地问,“就因为这烂货?”没等回答,他惋惜地摇摇头,“不值得,这学校眼瞎了,这世界也是,越来越没理儿了。”
李烊言有些无奈,“他是根导火线,我开始惹的事就不少,顺带这次给我一起扣了。”
陈肖忍看他一眼,李烊言继续,“而且当时还打得挺惨,赔了人五百。”
陈肖忍睁了睁眼睛,立马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行啊你,我说呢,开始挺刺,后面压地上喊天喊地。”他笑,包着嘴里的面条道,“这领教过一回儿就是硬不起来。”
李烊言也跟着笑,慢吞吞挑了几根面送嘴里,“你这脚颇了,我那花五百,这么一看,咱俩还是难兄难弟了。”
陈肖忍摇摇头,将嚼碎的面条哽了进去,“这词儿就不你这么用的,兄不算,弟没有,咱俩这难顶多是被人算计了,一坑栽了俩傻逼。”
李烊言嚼着面条对上陈肖忍的目光,“别把我带上,我这傻逼当得值了,五百用得舒坦,气出了,我自己觉得舒服了,这就不叫傻逼,这拳打下去我才是个人。”
听着,陈肖忍这心里又不舒服了,拳头也痒痒了起来,他移开眼,乱搅了几下碗里的面条,“你这会说话,每次给我找一肚子气。”
李烊言乐了几声,“我以后注意点儿。”
得,更不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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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破城的大阴天,空中飘了几滴毛毛雨,打在皮肤上沁得人叫妈。
陈肖忍是其中一个,但他不会叫妈,他只会叫爹,这破天儿冷得他没办法,课上完就给陈天雄去了个电话。
冬天的衣服全搁在皖城,他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在这待多久,但这都冬天了,一个他没有想到的冬天,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丢弃在了这座又破又冷的城市里。
“老头儿,你在皖城吧?”那边刚通,陈肖忍就开了口,他嘴皮打着颤,捏着手机朝破小区走去。
“老头什么老头,你小子不会叫人是吧?”陈天雄在那头道,虽这么说着但语气倒是没听出几分埋怨。
“你在那边的话帮我寄几件衣服过来吧。”陈肖忍过了马路,将因为拿手机露在外边的手朝衣袖里缩了缩,“厚的,毛衣,羽绒服。”
“羽绒服?”陈天雄有些诧异,“这天儿是不是太早了?才刚入冬。”
“不早了,老子你多关注关注我这边温度行不行?”陈肖忍说话都有些哆嗦,要知道,这还只是中午,白天儿,晚上那温度是可想而知的冻人,“再晚个十天半月你这儿子估计就冻成块儿冰雕了,你到时候也没必要来接我了。”
听着,陈天雄爽快地行了声,“我等会给你寄过来,现在在外边,谈事情,先挂了。”
陈肖忍将手机揣进兜里,过了马路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了家,他这人不抗冻,太不抗冻,就一个早上,几小时,手脚都是僵着的。
他窜回屋,本来打算蹭个空调,但他小看了这房东的勤奋程度,大冷天,大周末,靠着那强烈的抠比意志爬了出去。
陈肖忍今早七点爬起来去补课都不见他的身影。
如果屋里没人的话,这空调他不是很想去蹭,等会儿少东少西的赖他身上那就不好受了。
于是,陈肖忍就拖着这僵着的身体上了床,他现在没那胃口吃午饭,只觉得冷,想着睡个午觉暖暖手脚,却在躺下没五分钟被打断了。
大门口传来礼貌的敲门声,对,礼貌,礼貌得让人胆战心惊。
李烊言是不可能敲门的,两人人手标配一把钥匙,家里见一面都不打招呼的默契更不可能敲门了。
张术也不可能,这**能扯着嗓子喊是绝对不会动手的。
敲了大概五下,慢吞吞地敲,就是不愿走。
陈肖忍有些恼火,床上又蜷了几秒,最后还是带着这股恼火起床去开了门。
打开门,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四五十岁的样儿,手上还提着个粉色的行李箱,陈肖忍的第一反应就是,她找错地儿了。
“呃...”女人见陈肖忍也是一愣,而这一愣,愣了三秒,顺带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她退后几步看看门牌数,嘴里小声嘟囔着,“没找错啊,就是这里啊...”说着她又去看陈肖忍,嘴里的嘟囔依旧没停,“是二单元三楼五号啊...”
看着这一番莫名其妙,听着这一番小声嘀咕,陈肖忍动作极小地蹙了下眉,他是第一次见人这样,敲个人将主人晾门口半天,迟迟没句解释,嘴倒是抖圆了,就是听不到个声儿,放正常人身上,这没个十几年社牛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陈肖忍手还摸在门把手上,心里闷了起来,终于有了几秒后的第一句话,“你找谁?”
有些不耐烦,因为他差点儿酝酿出来的睡意和暖和起来的被窝已经消无一片。
“李烊言。”女人拉着行李箱立马答。
陈肖忍愣了下,这次换他将女人上下打量一遍了。
“哦,我是他母亲。”注意到陈肖忍探究的目光,她热情道,笑脸盈盈主动介绍起了自己,“方燕江。”
陈肖忍看她一眼,方不方什么燕江跟他没关系,他又不是门卫,没必要每个来的人都报上名来。
“他不在。”陈肖忍说。
女人哦哦两声,略有些失望地点了点脑袋,而后目光炯炯地去看陈肖忍,“那他在哪啊?多久回来?你是?”
“...”
大堆问题,陈肖忍有些麻木了。
但他还是带着麻木回答了,“我是他合租室友,您要找他的话估计在店上吧,多久回来我不知道。”陈肖忍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可能还有一会?”
不确定。
李烊言中午一般要回来做一趟饭。
女人又哦哦两声,只是这次带的语气是尴尬。
陈肖忍也不乐意这样一直站门口,侧开身子将她请了进来,“你先进来吧,我给他打个电话。”
闻言,方燕江开朗地点点头,踏了进来,但迟迟没往前一步,行为稍显局促。
陈肖忍见着立马读懂了意思,他杵门口左右看了眼,没多余的拖鞋,只有鞋套,但这女人要真是李烊言母亲,那这就有点儿见外了。
“没事,直接进来吧。”他说,对着洁净的地板和李烊言的勤劳默默惋惜了两秒。
但他对于这份惋惜做了弥补,陈肖忍跑去餐桌旁掏了个纸杯子出来,热水壶里边儿还有水,他倒了一杯,放去了方燕江的面前,她已经自然地坐去了沙发上。
还是那句话,他老子都没这么好的待遇,今天这举动完全是陈肖忍给李烊言这室友一个面子。
“啊...?”见状,女人受宠若惊一声,连忙伸出同她这个人一样局促的手,空中挥舞几下又放回了膝盖上,朝陈肖忍微微颔首,“谢谢。”
陈肖忍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那你随意,我给他打个电话。”
听到这句话,方燕江笑颜又展开一分,连忙点点头,“好,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