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最开始见面的时候就坦诚了自己有病,高岭恕对他颇多容忍,被打了也从不计较。
姚固不知道他有什么毛病,他也没缺心眼到张口就问:请问您是什么病。
怕不是嫌命长。
目前他能肯定的就是:高岭恕确实有病。
并且病的不轻。
姚固不止一次说过别碰他,他会下意识攻击,但最近几次办事,高岭恕跟上赶着找抽一样,昨天甚至动手把他翻了身。
台灯也是那时候砸过去的。
砸的时候纯属下意识反应,砸到一半姚固就回过神,想起来手里的台灯到底是谁出钱买的,收是来不及收了,只来得及偏了方向蹭过额角。
当场见了血。
高岭恕跟砸的不是他一样,用手摁住了他的腿,姚固好不容易回来的理智再度没了。
就这么断断续续折腾了一夜,姚固吐了两回,高岭恕身上全是伤,一大早两人都跟一脚踩进鬼门关似的,进气多出气少,脸色差的跟死人有的一拼。
最后还是高岭恕少有的良心发现,隔着毯子把他丢进浴室冲洗,又用浴袍裹了扛到次卧,姚固当时是真没力气再反抗,沾到枕头直接睡了。
直到打扫卫生的阿姨叫醒他,早饭都是去公司的路上,买的煎饼果子。
现在看到高岭恕解衣服,姚固也不忍心看自己昨天的杰作,这顿饭吃的格外安静。
饭后,姚固把吃剩的菜收进冰箱,碗筷放在水池里,他可以不洗碗,但吃过的碗筷一定要放在水池里。
以免他自己第二天发懒的时候顺手再接着用。
高岭恕吃完进了书房,姚固不信任的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寻思这又是哪一出。
晚上接着来?
开始同居?
姚固没问出口,房子还是人给的,他对这看的开,只要对方没发话要走,他绝对不会没眼力的赶人。
晚饭吃的早,姚固消完食,去健身房打了会拳,出来的时候不到八点,正对上倒水喝的高岭恕。
姚固身上全是运动出的汗,他出门的时候正在脱黏糊在身上的衬衫,咬着左袖口抽出胳膊,他伤了手行动非常不方便,每次换衣服都要折腾半天。
他没有看到高岭恕放下水杯走过来,只皱着眉头扯袖子,一只手落进视线里,他下意识退了一步,后背撞上门框,略带敌意的看着那只手。
高岭恕没有收回手,他往前走了一步,拽着袖子帮他脱下上衣。
“谢谢。”
没有真的碰到,姚固回神的很快,礼貌的道了谢,抬手接过脏衣服,准备去冲洗。
“明天休息日,我要去看心理医生,你跟我一起。”
姚固抓门把手的动作停摆,他没有问心理医生管不管用,是不是江湖骗子。
把那句:‘你自己都没治好,还让庸医来嚯嚯我’噎了下去。
“哦。”
千言万语化为这一个字。
姚固不觉得自己的病是什么大问题,如果可以,他也可以一个人过一辈子,只要许进人生走上正轨就行,他甚至不要求许进一定要结婚生子。
谁也不知道许进会不会遇上他们父亲那样的混账玩意。
有的阴影,是真的挺难消除的,他不希望他以前的日子还有别的人再遭受一次。
高岭恕的生活除了工作应酬,基本没有娱乐组成,他结束工作从书房出来,回到收拾干净的主卧睡觉。
姚固正睡得迷迷糊糊,要起来去沙发给他让位。
“就这样睡。”
高岭恕隔着被子摁住他,上手用被子把姚固整个人裹住,脑袋边上还横了一个枕头。
扯了毯子躺在一边,闭上眼睛。
姚固睡觉前没关灯,他不确定今天金主有没有需求,要不要睡主卧,做好了随时起来让位的准备。
猝不及防被裹起来的时候他还有点懵,睡迷糊了的大脑没有反应过来,听到那句睡,再一次跌进了梦想。
一夜无话。
第二天,姚固真就跟着高岭恕去了心理医生那。
上午高岭恕治疗,他等在外面,试图跟于添唠嗑,于添可能是吓着了,指着诊疗室大门死活不开口。
下午他治疗,高岭恕去了隔壁房间办公。
于添并不清楚这两人轮流上场,心理医生能不能承受的住他两的精神攻击,但只要他两不找他,那就万事大吉。
值得放鞭炮庆祝。
自古以来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人死活与我何干。
于添只能肯定一件事:今天这一天下来,心理医生的心里创伤肯定不小。
果然,傍晚大门打开的时候,就听到姚固那标志性的温柔道谢。
年过半百的心理医生秦施也面带微笑的和他道别。
“跟你聊天很愉快,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是的,谢谢您的款待。”
这两人谢来谢去,于添愣是没敢过去,他犹豫着抬脚,只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场莫名诡异,犹犹豫豫的又落在地上。
这两干嘛了。
这医生连老总都没这么客气过,整的都不像他认识的那个吹胡子瞪眼,强制命令老总一个月至少来两次的老头了。
“小伙子,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
“当然,我们聊的很愉快不是吗?”
你跟谁聊的不愉快了,要不是得罪太多人,怕老总卖了你,你恐怕聊天愉快的名单上还要加个名。
于添在心里默默吐槽。
“走。”高岭恕也处理好公务,往这看了眼。
“好,秦先生再见。”姚固做了最后道别,转身走向高岭恕。
于添接过老总手里的公文包,看见那年过半百的老先生对他的老总微不可查的摇头,倒是还在微笑道别。
“再见,路上小心。”
这是治不好?
太难治了?
于添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还是这一个下午白费了?
姚固这人嘴一向紧,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于添知道他只说自己想说的事。
包括透露的信息,也是精心挑选过的,不该说的一个字都别想听到他说。
姚固并不在意自己灰暗的童年,也不在乎明面上能查到的那些资料,更不在乎现在过得日子好不好。
于添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造成他现在这个生活态度,让他这么防备周边的人。
回去的路上,高总又一次发话,让去最近的大型超市,姚固沉默了一会,到底没忍住再一次强调:“我不会做饭。”
“下个月的钱加倍。”高岭恕的声音非常冷淡,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眸轻抬,说出口的话却没那么好听:“听说,你透支了下个月的钱。”
“好的,我可以会。”姚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一个选项。
他回想了一下昨天的做饭步骤,一应细节,估摸着应该,其他的菜不算太难?
过了一会,姚固才能再一次开口,很是客气:“能别点太难的吗?”
说着瞥了眼副驾的于添,心想:大不了换一家点外卖。
高岭恕看他两小动作,只冷笑一声,没理会他。
于添全程没有吭声,跟着去了大卖场,怕这两没生活常识的再整什么幺蛾子。
跟日理万机的高岭恕不同,姚固是真没来过超市,他看什么都陌生新鲜,要不是高总在身边,他高低得跟于添唠两句。
于添推了车子过来,看他面上端的正经,眼神却总是不自觉跟着跑,像半大的小孩儿,懵懂且好奇,又怕走丢的紧紧跟着大人。
“等会拿两个成品菜。”
看老总走开几步,于添压着声提醒他。
他实在不忍心问昨天姚固到底做了些什么,想也知道肯定惨不忍睹。
否则也不会临时让他点外卖。
“成品菜?不能点外卖吗?”
姚固看他眼神紧紧盯着大老板,几乎不动唇的跟他说话,好笑的学着他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问他。
像极了上学的时候在老师面前讲悄悄话的两个捣蛋鬼。
“不行,老总说了不让。”于添给毫无所知的人更新了版本,心说:
还搁这卡bug呢,老总是什么人?
早给你堵了。
“牛啊,真没见过上赶着找虐的。”姚固没收住声,袖子被狠狠一拽,他下意识抬眼。
高岭恕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那眼神,不算多和善。
姚固没有片刻犹豫,主动上前接过金主手里的一盒荔枝,好像刚才他什么也没说。
“您今天想吃什么?”
高岭恕没有接话。
“烤鸭成吗?牛……牛排就算了。”姚固卡了一下壳,瞄了眼于添,在于添暗示下指着调过味的鸡丁信誓旦旦道:“这个一看就好吃。”
“再焦”
“不会,绝对不会。”姚固赶紧止了他的话头,看他脸色冷峻,再度保证:“今天晚上我就开始学做饭。”
“又是点外卖?”
“怎么能让您吃那种东西。”
姚固一秒都没有犹豫,态度坚决的抵制外卖,好像昨天点外卖的不是他一样。
他寻思:外卖不比我做的那些鬼东西好吃?
昨天姚固是自己吃的那些折腾出来的菜,纵使他不太挑,也觉得确实不好吃,只能说勉强能下咽。
能吃,但要说端上桌招呼人,怕是这辈子也不可能有朋友。
为了下个月的钱,姚固打定主意明天就让于添给他介绍人,上手学做饭。
姚固伤着一只手,也确实不会做饭,让他处理复杂的菜纯属故意刁难他。
最终高岭恕良心发现,挑了两个处理搭配好的素菜成品盒,拿了一盒烤鸭,也拿了姚固说的那个调味鸡丁,临走还指着姚固去拿了一袋大馒头。
这是觉得他昨天米饭煮的不好?
姚固回想了一下昨天,他确实是严格按照于添说的水位过米线一指,但不知道为什么,煮出来有点烂。
他吃着没觉得有什么,高岭恕昨天是勉强吃到一半,抬头冷嗖嗖看了他一眼,才把那半碗吃下去。
确定好晚上的菜,高岭恕又在零食区转了一圈,他也没看,只抬手拿了往车里丢。
姚固眼神转了转,往他爱吃的那包零食看,刚要抬手,想偷偷摸摸放进车,被于添扯着袖子扯下去。
“改天给你买。”于添几乎是咬着牙制止了这个熊孩子。
“哦。”不让拿就不拿,姚固也没强求。
回到家,于添吭哧吭哧拎东西上楼,姚固也拎了两扎可乐,是他问于添能不能买的时候,高岭恕开口让他拿的。
高总没发话,于添大着胆子留下来,开始洗菜,一边洗一边偷瞄老总进了书房,松了口气,让姚固把厨房门关上。
这样他们只要小声点说话,外面是听不见的。
水池里,昨天吃过的碗筷已经被家政阿姨清洗过了。
“他要吃馒头,不用煮饭吧?”
姚固看他快手淘米,盯着看,这才发现于添是横着手指确定的水位,困惑的看了眼自己的手指。
原来是他理解错了。
“别瞎说,高总从来不吃馒头。”
于添做了这么多年生活助理,老总的口味喜好还是能拿得准的。
他看了眼姚固,有些同情开口:“我估计是你昨天做的太难吃了,他买了给你吃的。”
“馒头多好,我以前想吃都轮不着,有钱人就是事多。”
姚固正往拿着滤水的篮子甩水,没看到于添停下动作,看他的眼神多了抹复杂。
可能是真的不在乎,也可能认识久了,姚固言谈间偶尔会带一句“过去”,随口一句,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他说的内容有多沉重。
零散的信息慢慢组成了一个不堪的黑暗童年。
他似乎想到什么,笑了一下,跟于添炫耀他的小聪明:“小时候馋,干过偷偷把烤鸭藏进馒头里唔”
冷不丁的,嘴里被塞进一筷子烤鸭,他嚼了嚼,真情实感的夸赞:“好吃。”
“好吃就别捣蛋,我冒着生命危险留下来是为了谁,为了我明天不用生活在水深火热里!”
于添没好气的推着他,指挥他起锅热锅。
“连饭都做不好,真是活祖宗,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这辈子夹在你两中间,你看我干嘛,下菜啊!”
“你下佐料起锅啊,你当这是炖菜呢,再烧就成菜糊了!”
“别催。”姚固听他在那大呼小叫,手快抖错了调料,他也不慌,直接把菜起出来,尝了一口。
甜味土豆丝,只此一家别无分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