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很好。”许枝压在心头多年的恐惧消失,她有些愣愣的看着面前的青年,像是在寻求他的认同:“他死了很好,是不是?”
多少次噩梦中惊醒,她都在怕那个男人出现在她们面前,带走她的孩子,她没有办法,保护不了她的女儿。
姚固好像在出神,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目光浅淡的扫过楼道口,低声道:“你走,别来了。”
他低头看了眼她的手,唯一一把钥匙在她手里。
“钥匙放在扶手上。”
姚固移开目光对楼道拐角处开口。
“于添过来开门。”
下一层传来一阵犹犹豫豫的脚步声,于添拎着早饭袋子,小心翼翼的探过头,小声解释:“我想着,你肯定没吃早饭。”
他就是上楼的时候听到姚固的声音不对,跟他平时的冷淡不是一个人似的,像是受了什么威胁惊吓,像困兽徒劳的低吼。
于添知道姚固怕人碰,赶紧三两步上楼了,没想到听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对话,就停在了楼下没敢上楼。
“嗯谢谢。”
一般而言,姚固都是非常有礼貌的,不管是打了人还是怼了人,事后都会说一句抱歉,不好意思,对不起,听起来好像真有多诚心一样。
搞得于添以为他是搞道歉一条龙批发的。
“我知道你恨我,你那么信任我,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真的太害怕了,我带不走你,固仔,我对不起你,我只能带小进走,我真的一天都待不下去,他会打死我的,你别恨我。”
许枝的愧疚和恐惧让她看起来更加虚弱不堪,她求助的看着面前高大狼狈的成年男人,想在他身上看到当年的影子。
“嗯,我知道,阿姨,你回去吧,她该醒了。”
姚固听她说起以前,并没有太大触动,小时候或许恨过,但他这人一向懒,连仇都懒得记太久,早就不在意了。
“以后不要来了,叫她也别来了。”
“固仔,阿姨现在可以照顾你了……”
“不需要。”姚固抬手指了指正在开门的于添,“那是我现在的男人,长得还凑合,学历也不错,月工资五万起步,是来接我住新房子的,中午就得搬了。”
于添听他在那胡说八道,一声也不敢吭,心想的亏大老板不在,不然不得又疯一个。
大老板这个人,看着人模人样,本质上疯的很,占有欲极强,商场上就跟个疯狗差不多,私底下只会更疯。
否则哪个正常人遇到让自己亏了几个亿的人,能想出来出钱出房的养着仇人,偶尔折腾一下的招。
完全是吃力不讨好。
“那,也好。”许枝的低语被关在门外。
“干嘛撇那么干净,你住这不就是为了她们。”于添也看出点门道来了,小声念叨,他怕老房子的门板不隔音,还往猫眼瞄了瞄,看到人转头走了,才放了心。
姚固已经开始挑早点吃,他听了这话也不恼怒,只遥遥一指窗外:“对,看过就行。”
“我爸死的时候除了一身债和这个妹妹,什么也没给我留。”姚固被撞破了**,态度反而明朗起来,直接了当的承认,没再含糊其辞。
“哦。”于添看他心情还好的样子,还能耐着性子给自己解释,也坐在对面看他:“你是担心以前的仇家?”
“不太担心,遇到再说。”姚固看他沉默,还有点担忧的样子,咬了一口糯米饭,“得罪的太多了,我自己也想不起来。”
“以前做的事不太正规,坑了不少人,高岭恕这样只赔钱的,都算轻了,其他没死没疯的估摸着掘地三尺也得找到我。”
“所以,于大善人,为了你今后的安生日子,别多嘴,也少来烦我。”
“你是在担心我哦?”于添听他愿意说自己过去,抓到了一个新奇的角度。
姚固听他这样说,放下糯米饭,对他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对呀,你对我这么好,我爱上你很奇怪吗?”
“别别别真的,祖宗求你了,我闭嘴,我不想死。”于添见到他露出魔鬼笑容就有这种不好预感,连忙跑进厨房开始撸袖子吭哧吭哧的刷碗。
住新房子之前,于添带着他去改户主信息,高岭恕说到做到把华清园的大平层白送了姚固,姚固签字的时候都觉得纳闷。
“你们高总一直都这样?”进新房的电梯时,姚固看于添的眼神充满同情,这一个多月就他看到的,来倒贴的莺莺燕燕,就有十来个。
尽管高岭恕跟他一样,算半个天阉,没有特殊调动起不来,那群送上门的他看也不想看,但高岭恕要说他真一个没碰,姚固也是真不信。
“哪能啊。”于添把头摇成拨浪鼓,凑过去小声跟他传老总八卦:“真实情况怎么我不知道,反正晚上过夜的就你一个。”
姚固断了手以后,于添深觉两人在老总威压下建立了深刻的友谊,而这段友情还在今天早上升华了那么一下下,于添传八卦传的更起劲了。
“老总不喜欢有人倒贴,他就好别人不搭理他,外面那帮子小情儿,起码有一大半是假的,就是想借个名头,老总也不在意。”
“懂了,不是所有男人都跟我一样坦荡,可以承认自己不行。”姚固听他胡慨,他自己也不当人,说起话来少有正经语句,随即摸了摸手上的石膏,跟着出了电梯。
他今天的话格外的多,于添估摸着他是早上被刺激到了,怕他又用上次那种方法自残,跟他聊了一路。
“你那天说老总两回五个多小时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于添指出他言语中的漏洞,顺手掏钥匙开门。
“是我说的,但他昨天只来了一回,还结束的早,只有”姚固的声音在开门的同时戛然而止,很快改了口:“应该是最近太累,需要休息。”
“你怎么了?”于添疑惑的扭头看他,这货也不像是会担心大老板的人,也跟着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他的大老板端着酒杯,凉凉的看着他。
“高高高总!”他连忙把钥匙放在门口的柜子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手续已经办好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也不知道这隔音效果,好不好?
当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于添是一句也不敢多问,就单看大老板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额头上多了一块纱布,嘴角也肿了一块,他就怂了。
姚固照例中午来报道,他来的时候有点子犯迷糊,走错了楼层,进了后勤部,一进门被塞了一堆资料。
“新来的,拿去打印,然后交给我。”戴着厚重镜片的中年男人颐指气使的命令。
姚固一只手没拿稳,资料散了一地,他垂眸往下看,十分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没踩上去。
“不好意思,暂时没空。”
高总时间卡的紧,路上没堵车到公司也就剩五分钟,走错楼层时间更紧了,谁知道等会等电梯要多久,姚固并不想用他的老胳膊老腿爬上去,十分有礼貌的拒绝了对方。
他寻思果然是不能瞎说老板坏话。
也确实不是每个男人都如同他一样坦荡的接受自己不行。
“唉你站住,你还想不想……”
王权看他抬脚就想走,扯住他的胳膊要把人拉回来,打眼一看对方打了石膏的手,瞬间意识到了不对,想起了那个传闻中的老总小情人,灿灿松了手:“没,没事了,我认错了人。”
姚固眯眼笑了一下,指了指地上:“真不好意思,要麻烦你自己捡一下。”
如果是平时,姚固老早把人抡飞了,但是,昨天晚上,金主跟他用非语言方式讨论了一晚上“行不行”的问题,他连站着腿都有点抖,更别说借着腰力攻击对方。
他根本动不了腰。
今天能来,还是因为金主发了话。
为了钱。
姚固还是拖着半残的身子过来报道。
上个月除了办事,就没在平时见过这位高总,这个月开始莫名其妙让他过去站岗,态度也是忽冷忽热。
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姚固想着钱难赚,倒是没注意那王权异样的眼神。
高总身边的小情人别说一个月,能过当天晚上的都是少数,姚固不知道他的出现打破了最高时间记录,流言蜚语满天飘着,没人猜到真实情况。
尤其今天高总又挂了彩。
流言传的更凶了。
所有人都以为高总彻底栽了,任打任骂不说,还眼巴巴出了套房,求着人别走。
“你是去找高总的吧,正好我也要去二十二楼。”王权指了边上一个端着水杯回座位的女孩,让她把资料捡起来,再复印好了放在他办公桌上。
姚固只点点头,等着电梯下来,电梯间里六部电梯都在使用,他看了眼时间,这么一耽搁只剩最后两分钟。
王权打量他半天,忍不住问他:“你到底给高总灌了什么**汤?你也是个大男人。”
他是凭关系进的公司,借着有人撑腰,话说的非常不客气,就差没指着姚固鼻子骂他一个大男人卖身,丢不丢人。
不过意思也差不了多少。
“不好意思,祖传的特制汤药,不外传的,高总他就好我这口**汤。”
姚固说着还挺开心:“他给的多,我这也只能是连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
“现在看着效果不错,让高总上了瘾,对得起他出的钱。”
姚固显然忘了他刚才想明白的道理,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意味深长的声音。
“哦?”
“……”
姚固沉默一瞬,慢吞吞转过身去看他背后不知道站了多久的高岭恕,以及他身后捂着脸一脸痛苦的于添。
“一秒不差。”
姚固一秒都没有犹豫,直接抬起手腕,给大老板看掐了秒的时间,他卡着点站在了大老板面前,好像刚才的鬼话不存在。
王权也尴尬的说了句:“高总好。”
然后夹着尾巴逃了。
高岭恕比姚固高了大半个头,姚固估摸着他小时候营养底子肯定好,不似他,将将卡在了180前的关口。
这身高,匀给他一厘米也成。
这话姚固不会说,他自己都不忍心看高总身上的伤。
高岭恕不缺钱,也不计较钱,从来不会因为他下意识的动手扣钱。
当然也亏得他有钱还出手大方,如果不是出手足够大方,昨天姚固被弄得半死的时候,也不可能下意识拿台灯砸过去还硬逼着自己避开他的眼睛。
金主是真有钱,也是真得罪不起。
高岭恕想整死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要放点风声出去就行。
会有不少人乐意代劳的。
起码留在高岭恕身边,他整他整得也不狠,还按月发钱,重点是他能乘个凉。
就算有的人看到了,觉得惹不起高岭恕,也不会越了界动他。
暂时还是好处多一点。
“从今天开始,每天炖汤送过来,我倒要尝尝到底是什么祖传的**汤。”
都在姚固以为这茬过去的时候,电梯门闭合前,高岭恕开了尊口。
姚固低头看了眼自己打了石膏的手,略略偏头看于添,于添没有看他,于添在认真的数楼层。
数的浑然忘我,一声不吭。
炖汤应该……不难?
从来没有正经下过厨的人难得露出少许苦恼。
但是金主发了话,姚固只能答应。
“哦。”
姚固作为一个单身二十五年的成年男人,他进厨房唯一会的就是煮面和速冻饺子,勉强加一个冷冻汤圆。
他屋子之所以看着那么整齐,不是因为他多勤快,收拾的多井井有条。
那只是因为他租了房什么也没动过,也没什么太多私人物品可以摆放,困了进房间睡觉,饿了进厨房煮面条。
他甚至为了不擦桌子都是站在厨房吃的饭,垃圾桶也只用厨房和卫生间的两个。
除了早起打拳,其余时间就在沙发上躺尸,每天日子过得,真就比死人多喘口气。
当然,如果拿了奖金,他会在外面吃过了回去,坚决不打包,连碗筷都不愿意自己收拾。
也就受伤以后,于添出于同情照料他的生活一段时间,才让他吃上三菜一汤。
等高岭恕进了会议室,于添才敢大喘气,他几乎要哭了:“祖宗,求你了,少说两句吧,你的嘴是开了光吗?”
于添在心里咆哮:你过了嘴瘾,把我一个人留在公司!
知道我这一上午是怎么过的吗!
“汤,怎么炖的?”
姚固不知道于添怎么过的一上午,就如同于添也不知道他怎么熬的一晚上,他现在只好奇这一件事。
他是真不太清楚那些汤怎么做出来的,他唯一会,且拿的出手的就是蛋花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