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恕低头看自己的手,想要抓紧姚固的疯狂想法在脑子里盘旋,他一点点拽开师崇微的手,眼瞳深黑不见底。
“我要确认。”
他要确定姚固真的困极了在睡觉。
床榻上,他亲手捆起的被子里,确确实实躺着个人。
师崇微很轻的叹了口气,没有阻拦:“好,我跟你一起。”
高岭恕出来的时候没有把门关紧,他知道就算再怎么疲惫困倦,姚固的防备心依旧很重,最轻微的开合声足以惊醒他。
他并不想打扰他好眠。
高岭恕出来,是为了告诉他的哥哥,他没有彻底失控,也没有伤害姚固。
他只是,带姚固回房间睡觉。
尽管动静大了点,他也做到了自制。
虚掩的房门推开一条缝隙,两人同时听到那阵均匀呼吸声,卷成一个圆筒的被子,被三条皮带牢牢捆住,像只休眠的巨大毛毛虫。
师崇微并不意外看到姚固被捆起来的状态,他松了口气,变得有些哭笑不得。
这样也能睡的着,还睡的如此之快。
不明真相时还真吓了他一跳,还以为高岭恕失控下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毕竟姚固的状态看起来真的很不好。
确定了姚固还在没跑,高岭恕才算恢复正常,他重新虚掩上门,再回来萧奇已经坐在客厅沙发上等他们。
萧奇坐在玄关想了半天,决定还是出来,卖一下姚固讨好讨好他心上人的弟弟。
反正也不是头一回卖了。
“放心吧,起码现在,他肯定不会跑的。”
萧奇跟姚固打了两年交道,选定他之前还观察了俩月,姚固的行为方式不说百分百,也清楚个七七八八。
高岭恕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也不知道信了还是不信。
萧奇轻轻松松举起一根手指,开始有理有据的分析解答。
“我好歹跟他认识这么久了对吧,他的想法我还是能猜到点的,我不是说他一定不会跑,最起码目前为止是真不会。”
师崇微听明白他的意思,含笑补充一句:“准备条件不充分,贸然跑的话只会让小恕把他看的更紧,就算要跑,也会等到有接应,体力充沛时再跑。”
“对。”萧奇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笑呵呵看着人,心想真不愧是我看上的,就是聪明。
“体力充沛?”
高岭恕的声音很低,他重复了这么一句,没有打断他们两的对话。
“姚固这人吧,不到生死关头,绝对不会以命相搏的,他昨晚刚知道高岭恕喜欢他,时间太仓促了,根本来不及找退路,就算他本身有退路,也找不到机会脱离监管去联系。”
萧奇摸了摸鼻子往卧室那瞄一眼,再起头声音低了点。
“更别说被搞成这样,他这会肯定只想躺平,好好休息,现在是高岭恕防他防的最严的时候,我不说他一定不会跑,但肯定短时间里不会。”
师崇微看高岭恕格外沉默,他不算了解姚固,只能再问:“那你觉得他会跑吗?”
萧奇想了想,努力代入姚固的立场思维,砸吧了嘴:“我不保证,但就我了解的情况,他是不会真跑的。”
他比了个手势:“九成九吧。”
“姚固这人惜命的很,在这里吃好住好的,日子也不算难过,提前过上了有房有车的理想养老生活,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有上顿没下顿的,可以说只要高岭恕不真想着弄死他,他不会想不开跑的。”
他说完认真看向高岭恕,问他:“你会杀他吗?”
高岭恕没有回答。
萧奇直接换了种问法:“高岭恕,你能克制你的患得患失,不把姚固做成标本,让他的尸体永远属于你吗?”
高岭恕沉默了很久,才说:“很难。”
萧奇摊开双手:“你看,这才是你们之间的矛盾。”
“如果你没有办法克制你的杀念,为了自保,姚固肯定会跑。”
萧奇看了眼师崇微,决定把最后一句话说出来。
“甚至是杀了你。”
师崇微叹了口气,换了种相较温和的表述方式。
“小恕,你从斗兽场买了一头野兽,你对他好,他会留下来接受你的饲养,但你对他不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咬断你的咽喉。”
高岭恕听完了分析,久久没有出声,也没有再看他们。
“那就让他杀了我。”
他又回了房间。
萧奇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说不通啊。”
师崇微叹了口气,疲惫的压住眉心。
“走吧。”
别管高岭恕心里怎么想,姚固是为了师崇微那句“体力充沛”吃足了苦头。
第一天的时候姚固还没觉察出来,六点整,准时被拖出被窝的时候他还是懵的。
等他生无可恋的洗漱完,高岭恕强拽着他进了健身房,丢给他一副拳套。
姚固抱着拳套懵了很久,哭笑不得:“不是,高总您是之前没打够吗?”
大老板的病是越来越奇怪了。
您就差这点时间练拳?
姚固根本不想打架,他现在只想睡觉,睡完了躺一天沙发,饭都不想吃。
“打完吃早饭。”
高岭恕也不多话,直接套上自己的拳套。
姚固看他来真的,试图跟他打商量:“其实我可以不吃早饭的,只要打完了您让我再睡会。”
被冰冷目光盯了两秒后,姚固乖巧改了口:“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早饭还是有必要吃的。”
寻思老总这是吃了枪药吗,一大早火气这么大。
练了拳,姚固生无可恋的跟着高总冲澡吃早饭,再跟着去了公司,才获得在办公室那张沙发上安家落户的许可。
中午饭也是在办公室吃的,于添把买来的饭菜一一打开摊开在茶几上,他还在生姚固的气,是一句话也不跟他说。
直到高岭恕贴着姚固落座,姚固的呼吸明显急促,于添抬头看他往边上躲,又被高岭恕强行压在原地。
“你还是没学会适应我。”
姚固张着嘴巴,尝试自主呼吸,手下意识想把高岭恕推开,他闭上眼睛,努力保持一分清醒向他保证。
“我尽量……学”
“但是……”
得给我点时间。
这顿饭吃的格外艰难。
饭后,姚固半死不活躺在沙发边,嘴角被亲破了一道口子,细碎的发丝黏在布满冷汗的额头,胳膊被碰了一下,他下意识一抖,散乱的目光看过去。
于添看他这状态,也没有生气不生气的想法了,把略烫的水杯塞在他手里,蹲在他边上。
“谢谢。”
姚固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他迟缓的看了水杯一会,才想起来跟他道谢。
“你这毛病怎么越来越严重了?”
于添实在忍不住开口问他。
姚固沉默了一会,尽量稳住气息回答:“可能上床上多了,对老板有了阴影。”
高岭恕只冷笑。
姚固下意识蜷缩了下身子。
“他知道了我喜欢他。”
姚固捂住耳朵,又开始冒冷汗。
于添从来没听过这么匪夷所思的事:“你怕别人喜欢你?”
姚固没有回答,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
睡过午觉,姚固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他用手背捂住眼睛,遥遥对着办公桌上的高岭恕道谢。
“谢谢高总百忙之中抽空关注我的交友问题。”
高岭恕是故意的,他故意告诉于添他的病,让于添知道姚固的冷漠是怕于添真开始产生友谊之后犯病。
这种不受控制的毛病,一旦于添真情实感的把姚固当好友,开始付出感情,他会在知道高岭恕喜欢他之前发病。
那样,姚固就没法瞒住自己的病了。
高岭恕头也没抬,他正在看一份文件,只冷淡的嗯了一声。
姚固听见他的回应如此冷淡,无奈坐起来,试图跟他讲道理。
“我真不跑,您不用费心思给我建议友谊羁绊,我不是对爱情犯病,对友情也一样,这病犯起来它是一视同仁,公平的很。”
高岭恕听他絮絮叨叨的,抬头冷冷的看着他。
“我知道,萧奇说你现在不会跑。”
姚固的表情有些微扭曲,半天憋出一句:“他卖我?”
“对。”
姚固听他如此大方的回答,生无可恋的躺了回去。
怪不得高岭恕早上拉着他打拳,他根本不是想打架,纯属在消耗他的体力,到了中午又玩这出,降低他的精神值。
就跟卡着他体能精力的临界点一样,让他始终没法恢复全盛状态。
“佩服佩服。”
玩这一手。
姚固挣扎着起来,犹豫着举手:“高总,我能申请今天晚上纯盖被睡觉吗?”
不用动脑子姚固都能想到晚上等着他的是什么,明知希望不大,他也还是问了出来。
结果出乎意料,高岭恕居然答应了他。
姚固很是松了口气,连谢谢都说的真情实感。
“高总,我有一点好奇。”
姚固刚睡醒,一时半会睡不着,他无所事事的开始回忆这两天七零八落的记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之后发生的事,也没有给他任何缓冲时间,以至于他到现在才琢磨出点不对味来。
“说。”
高岭恕在其他方面都大气的很,他知道姚固要问什么,态度坦然,随他问。
“您之前说的笼子。”姚固回想了一下,斟酌用词,尽量说的不那么伤人:“是黑市买卖那个吗?”
姚固也就在被抵押最开始那两年见过关在笼子里的人,那时候他还太小,负责给那些人送吃的,给黑市里的人端茶递水。
也是因为他太小,又表现的特别乖巧,没人担心他能跑得掉,日子过得还算凑合。
后来他就被卖到了别的地方,接受专业训练,像他这样从小被买走进行训练的小孩很多,算有钱人的娱乐活动,把他们养大再送进斗兽场里,围观他们互相屠戮。
能不能活全看运气。
他想了半天,只能猜测高岭恕曾经也是黑市买卖的孩子之一,很可能是当初跟着他哥一起分别被卖出去。
“对。”
高岭恕有问必答,他在手机点了几下,发给姚固一份文件。
姚固将信将疑的点开手机。
高岭恕懒得多话,直接把他的疑惑,整理成资料发给他,好像早已经等着他开口问。
姚固反手把手机一盖,迟疑不定的再度开口:“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奇。”
资料等价交换,他要是看了高岭恕的资料,那高岭恕问他,他脸皮再厚也不能再藏着掖着含糊过去。
“你的过去我都知道。”
高岭恕好像连他的疑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抬起不带感情的眸子看他。
“我们之间的矛盾只有我会忍不住想要杀掉你,而你不愿意自己的生命掌控在我的手里。”
其他的,都不是事。
他们的病只是病,过去从来不是横档在他们之间的阻隔。
“高总坦诚。”
除了这一句,姚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姚固确实想跑,他很清楚高岭恕这病往严重了去,早晚会杀了他,没有人能比一个死人更听话。
他能这么安分留下来,也是知道现在的严防死守下,贸然逃跑必然会失败,到时候疯癫的高岭恕只会直接掐死他。
而不是把他摁在浴室里只让他给予回应,这些手段已经算是非常温和了。
姚固都能想象到高岭恕压制的多艰难。
他思考了很久,还是决定跟他老板打个直球。
“我也坦诚一点:我确实不想死。”
“好死不如赖活着,以前那样的日子都过来了,没道理过好日子的时候挂了,多可惜,我还没活够。”
高岭恕好像就是在等他坦言,等着他下文。
姚固很快继续开口:“不然这样吧,我不要您钱了,该退的我都退给您,在您能保证我生命安全的时间段里,我绝对不跑。”
他后面的语速加快,生怕高岭恕打断他不让他说了。
“但是有言在先,您如果有需求,请保持在一周一次这样,平时也少碰我,您也看见了,我真遭不住您胡来。”
姚固看他站起来,连忙改口:“当然您可以不同意,就当我没说!”
“有话好说别动手!”
姚固屏住呼吸,已经做好了高岭恕发疯的心理准备,特别有自知之明的闭上眼睛等死。
出乎意外的,高岭恕没有上手折腾他,也没碰他,他站在他的身侧,停在近两步外,低着头看他,目光沉沉。
“真不跑?”
姚固试着睁开一只眼,看他停在远处,松了口气,拿出从未有过的认真,向他保证。
“不跑,真不跑。”
高岭恕拿起茶几上一个盒子丢在他身上。
“把它戴上。”
姚固接住盒子打开,表情有一瞬间空白,他捏着一个白色金属项圈满脸疑惑。
就这?
就这么简单,只需要戴个这东西?
他试着拆开,发现这项圈坚固的很,估计是花了大价钱定制的,很是沉默了一下,举着项圈看他。
“打不开。”
可能是他没有任何抗拒表现,高岭恕神色平静了许多,他的手指在项圈边缘划过,严丝合缝的项圈咔嚓一下打开一道口子。
姚固收回手摆弄了两下,找了一面好看的花纹,套上脖子。
干脆的很。
他还用手机屏幕当镜子多看了几眼,套着脖子不算紧,调整了一下纹路对向,抬头看高岭恕。
“就这样?”
姚固有点不相信高岭恕开出的条件就这么简单。
高岭恕明显皱了下眉,他没想到姚固接受的这么快,过了一会才嗯一声。
“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随你处理,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们心知肚明,这前提是姚固不会跑。
我想要你这辈子别碰我。
姚固摸了摸鼻子,十分明智的咽下这句话,试探的开口:“我想考驾照。”
“好。”
“看中了一辆跑车。”
“嗯。”
高岭恕就如他说的那样,对姚固提出的要求无有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