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园十楼软装装了两天,于添负责监工,以及按大老板指派,做饭送到楼下。
高总休了两天。
整整两天。
除了第一天早上,姚固吃完早饭跟着大老板下楼看房子。
就再也没出现过。
手机也跟死了一样。
头一天晚上于添还小心翼翼问了几句。
时刻担心狗脾气的大老板把人就这么弄死了。
好在第二天大老板打电话的时候,点的早点是姚固爱吃的,他勉强相信人还活着。
到了周末晚上,送最后一顿饭的时候,于添在门口给自己打了个气,摁下门铃。
这两天高总开门的时间不太定,这次倒是来的很快,他好像刚洗了澡,开门的时候头发丝还在往下滴水。
抬手接饭的时候,于添注意到他指腹泡的发白,但他没敢问,眼神往房间里极快的扫了眼。
九楼室内也没比昨天早上见的十楼好到哪里去。
他更不敢吭声了。
最起码……
两人份晚餐的话……
人应该还活着?
周一,工作日第一天,于添上班前给姚固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祖宗,你还活着吗?】
姚固依旧没回消息,倒是大老板早上看起来挺冷静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姚固回了一段语音。
他不爱打字,但凡联系,要么打电话要么发语音。
于添点开听,顺手扒拉了一口饭。
“点个外卖。”
声音哑的厉害,估计是还没完全睡醒。
【想吃什么?】
按往常,姚固再发送的消息铁定得是菜单,结果于添饭都吃完了,那边也没个消息,他主动问了一句。
姚固的消息回复的很是迟缓,语音只有一秒。
“随便。”
于添听他声音没什么力气,还带了点迷糊的鼻音,不太能理解他怎么这么能睡懒觉。
这都快十二点了。
不会是生病了吧?
【你这声音不对啊,你不会发热了吧?你找找上次那个体温枪,自己测一下。】
语音消息再发过来的时候,声音听起来精神了不少,发来的语音背景里有剃须刀的震动声。
“没有,刚睡醒,太饿了没力气说话。”
“你们高总一直这么较真吗?”
于添看他是真醒了,消息不仅回复的快,还附赠了一个他答不上来的问题。
他下意识在食堂里环顾一周,确定整个食堂范围里没有大老板的身影。
实在是之前被老总精准抓包的时候太吓人了。
他总觉得跟姚固聊到老总,高总就一定在身边看着他。
【何止啊,你是不知道他在公司里什么狗脾气。】
于添发完这句,下意识往身后看了眼,再一次确定老总不在。
【我都快有心理阴影了,一跟你说大老板我就觉得后背发凉,总觉得他在我身后。】
姚固只回了一秒语音,是一声呲笑。
于添听完就炸了,回复消息的手指快了一倍。
【你还有脸笑!我这阴影不多亏你长了嘴!】
“人长嘴不就是用来说话的。”
于添看他恬不知耻,没有一点点愧疚之心,愤怒的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决定五分钟不跟他说话。
五分钟后,于添躲到茶水间,把门关上,带着耳机听姚固给他发的语音。
“你们高总太容易较真了,这样不好,气大伤身,而且他太容易相信别人鬼话了,我也就跟他那么客气一下,谁想的到他真就直接来了。”
“你知道吗?他其实是买了套的,买了一整袋,但他故意当着我面扔地上,这两天是一包也没用。”
于添听出来姚固是真没想到这点,但他并不想听这种大老板房事上的秘闻,艰难的开始打字。
【我不想听这,你说点正常的。】
“高总整个人都不正常,你让我说什么?”
姚固反问的太过于理所当然,导致于添整个人都麻了。
【那就别聊大老板!!!】
于添算是意识到了保命准则第一条:别跟姚固聊老总。
“九楼的装修跟十楼不太一样,可惜软装全砸坏了,你老板什么时候心情好,再帮我重新装修一下。”
“要不是他压着我体验这的装修,也不至于全砸了,责任有他一半。”
过了一会姚固可能是觉得这话不对,又改了口。
“不能说一半,他得负全责,我只让他带我看九楼的房子,没让他每个地方按着我上一遍。”
于添听他语气挺不服的,恶向胆边生。
【那你找他赔!】
那边好一会没回话,于添又后悔了,撤回了这条消息,选择用怀柔政策安抚他。
【反正你平时住十楼,九楼先空着呗,等过段时间老总想起来,说不定就主动改装修了。】
谢天谢地,求老祖宗保佑,千万别让那小祖宗看到他发的馊主意。
但很显然,老天从来不听于添的祈祷。
“你说的挺对的,我刚给他打了电话,说了你给我提的意见,他同意了。”
所以,不回消息是真去打电话了?
还说是他提的?
于添默默的走到窗边,往下看。
也不知道,从这里跳下去,能不能留个全尸?
上了一天班,心神俱疲的于添打开华清园十楼大门,正好看到那祖宗正站在零食柜前挑选零食,听到动静,抬手跟他打了声招呼。
于添和他对视两秒,几乎要给他跪下。
“祖宗,我要是得罪了你,你给我个痛快成吗?把我从天台丢下去也行,看在我给你当牛做马的份上别玩我好不好?”
姚固手里抱了两包薯片,偏头往他身后瞧了一眼,没看到高岭恕,才放下薯片,看于添的眼神十分耐人寻味。
于添在等他下文,等他什么时候手起刀落给他个痛快。
“这么点压力就受不了了?卧底可不是好做的。”
姚固看他满脸震惊,微微一笑。
“好的,下次我会对你温柔一点,不会再这么吓你了。”
“你你你……”
于添看他居然抬手压唇给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你确定要在这都是监听的地方反手卖了你的老板,来向我表忠心吗?”
姚固拍着傻在原地的人,替他关上大门,好心提醒他。
“卧底可不是这样做的。”
“你、你都……”
于添此刻看他的笑都觉得浑身发凉,缩在角落里,生怕下一秒面前的人也给他来个锁喉。
“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事,高岭恕做什么我都不奇怪。”
姚固没有对他做什么的意思,垂着眼皮子看他发抖的腿:“胆子这么小,怎么当的卧底。”
“我可没有你两那强大的心脏。”
于添看他态度不像是要动手灭口,到底是相处了那么多天,胆子也大了点。
“要不……我给你做个饭,咱吃着聊?”
“嗯,猪蹄做椒盐的。”
姚固不在意这个事,吓唬完人转身去拿零食。
于添长长舒了口气。
这么久了,他也算了解一点姚固的为人处世,知道他不在乎他泄密的事,多半是因为这秘密本身,就是他故意透出来的。
真在意的事,姚固根本一个字也不会说。
“等等,你知道我是老总的人,不会是故意告诉我,好让老总出手把许进她母女两保护起来吧。”
于添清洗猪蹄的时候回过味来,跑到姚固面前问。
姚固给了他一个‘你还不算太蠢’的眼神。
“那你还去找老总麻烦,我可看见了,脖子上乌青的大手印子。”
于添手舞足蹈的掐自己脖子,然后指着自己的脖子给他看。
“玩个情趣而已。”
姚固被他夸张的表演方式逗乐了,丢了一包薯片给他,张开手臂躺在沙发上。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不是为了报复来找的我,但我不确定他究竟为了什么。”
他看着于添,手指戳着沙发边缘,一脸轻松。
“所以只能做个小小的实验,看一下结果。”
“你拿你妹妹做实验?”
于添不太能相信姚固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告诉他许进的身份。
但凡他们是有图谋的,姚固连他们的目的都不知道,就敢拿许进母女两去赌,去博。
“结果也不坏不是吗?”
万一结果是坏的呢?
于添后脊背一紧,寒意慢慢爬上来,他看着眼前的人,心一点点变凉。
他开始呼吸不稳。
他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能有这么可怕。
这个人明明知道他是高岭恕派在他身边的眼线,也能全然当做不知,跟他有说有笑的打趣,不动声色的利用他,反向试探高岭恕的底子。
甚至是利用自己一半血缘的妹妹,利用自己过去的伤痛……
来得到自己想要的
一个答案?
“万一呢?”
于添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如果她们真出了事,坏事也是你做的,是你告诉的高岭恕。”
姚固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抓起一包薯片拆包。
于添上前一步,扬飞了他手里的薯片袋子,把围裙接下来丢在他脑门上。
“我不干了!”
姚固看了眼撒了一地的薯片包装,听到一声巨响的拍门声,舔了舔残留咸鲜味的食指。
“恭喜高总痛失一位助理。”
他语气里有明显的幸灾乐祸。
没一会,又响起一阵开门声,于添跑到厨房,嘴里还愤愤不平。
“让你没有猪蹄吃!还椒盐的!诅咒你这辈子都吃不上三菜一汤!”
他把买来的菜全拿走了,拍门声比之前拍的更响了些。
“你这助理,挺有个性呀。”
“我要是死了,万一高总想起来给我上坟,给带五个菜呗。”
“这小助理说我这辈子吃不上三菜一汤,我要五个菜,气死他。”
姚固眯着眼睛有点犯困,挣扎着起来擦了手指,又躺了回去。
他对三菜一汤的执念深,是以前连一个菜都吃不上,自己对自己起的誓。
小孩子站在比人还高的满桌子酒菜底下,伸着小手去够,没够着,倒是摔了一盘菜。
然后别说菜了,之后两天连水都断了。
那时候痛的蜷缩成一团,缩在楼梯角落里,嗓子干的冒烟,迷迷糊糊的想着:
如果他长大了,有了反抗的能力,能赚钱了,他每天的标准,起码也得有肉有菜。
那就三菜一汤好了。
那时候的他大抵对未来还是有那么点期盼的,人生经历过最黑暗的时候,也不过是父亲的拳打脚踢。
他小小的脑袋也想不到还有能比自己父亲更可怕的人。
直到被抵押,新的环境,凶狠高大的,比他父亲更加可怕的大人。
好像随便就能踩死他。
涂着艳丽指甲油的女人,长卷的发,断裂的脊骨,血液顺着手臂流淌,滴落在地上。
姚固猛的睁开眼,鼻翼似乎还残留着香水混着铁锈的糟糕味道。
他睡着了,沙发睡得太热,出了一身汗,黏腻在身上。
昨天闷热窒息的浴室里,高岭恕有句话说的很对。
“姚固,你不怕男人,也不怕女人,我们贴的这样近,你下意识也只想攻击我。”
于添和很多人一样,以为他的病是幼年时期被打怕了,被女人做了那样的事。
姚固根本不怕具体的人,当时的他甚至不知道那些举动的意义是什么,又哪里来的怕。
他怕的不是伤害。
他是怕别人亲近他。
高岭恕这种不带感情的占有反而能让他接受,最起码的就算他坏掉了,高岭恕也只有愤怒,不会悲伤。
也不会疯了一样保护他。
姚固想了想,也未必。
高岭恕病的那么重,还真不一定。
话不能说死。
他砸吧了下嘴,坐起来,感觉到了饿,这才想起来于大厨被他气跑了。
早知道,让他把饭做了再气他。
姚固试着翻了下冰箱,拿了两鸡蛋,放锅里加了水架着煮。
刚煮上,门口有了动静,姚固看也没看,闭着眼睛打招呼。
“晚上好。”
“哦呦,我这辈子都没想到再见面,你会这么温柔的跟我打招呼,好吓人啊。”
姚固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眼睛盯着沸腾的水,只当没听见。
“嗯。”
和萧奇不同的挑衅语调,高岭恕依旧是冷淡简短的回应风格。
“我煮了水煮蛋,您要来一个吗?”
姚固想着不能吃独食,礼貌的询问了一句金主。
“我要。”
萧奇是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接话接的贼快,语气还很兴奋。
“我要吃两个。”
“不吃。”
高岭恕只说了两个字,往浴室走。
“好的,衣服已经帮您准备好了。”
姚固只当萧奇不存在,尽心尽力的扮演好自己的小情人角色。
“绝啊,你还有这副面孔呢?那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萧奇倚着厨房门,看正在煮鸡蛋的人,伸着脖子瞄一眼,明知故问:“对我这么好,为我煮两个蛋?”
姚固面色如常,认真的盯着咕咚冒泡的水面,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房子是我的,弄坏的话”
“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