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添带着垃圾下楼,关上门的时候在门口站了一会,他的手指有些抖,狠狠咬着牙强迫自己转身。
他只知道姚固的触碰障碍多少有些不太好的由来,知道许进的身份后,他以为姚固是小时候被打怕了。
根本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事发生……
姚固为什么下意识攻击要触碰他的男人,他是想反抗他的父亲。
而他为什么视女人为洪水猛兽……
于添想不到这世界上居然还能有这么肮脏的事。
对一个孩子……
一个六岁的孩子!
他带着滔天怒火,把这件事告诉了高岭恕,并且强调了一遍姚固的心理阴影,多半来源于当年对他做那些事的女人。
高岭恕坐在车里,听他义愤填膺的形容,低声否认。
“不是。”
“啊?”
于添骂了一半,正满肚子火,听到高岭恕否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人看起来有些傻。
“不是因为这个,没有女人碰他。”
高岭恕推开车门,留给于添满脑门问号,他没有解释的意思。
他知道的比于添多很多,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背地里的那些,姚固的过往,并不是于添所想象的那样。
姚固怕女人,从来不是哪个女人买了他,对他做那些于添自以为的事。
他甚至怕的根本就不是女人。
那是连高岭恕都很难抵抗的恐惧,是他无能为力无法反抗时的噩梦。
姚固的父亲是个赌鬼,他把六岁的姚固抵押给了赌场老板。
高岭恕,和大他一岁的哥哥正挤在一个矮小冰冷的狗笼子里,透着漆黑油布的缝隙看到了这一幕。
他的哥哥伤痕累累,低声在他耳边说:“小恕,如果哥哥有钱,就把你买走,把他也买走,我们一起过好日子去。”
高岭恕近乎痴迷的看着那小块缝隙露出的一小方天地。
平时油布会把笼子罩的严严实实,只有偶尔一次,遮盖的人粗心大意的随手一盖,没有再确认一遍就急着喝酒。
高岭恕被关的越久,精神状态就越不对劲,他变得呆滞,不言不语,连食物都要哥哥掰碎了喂他,才会下意识咽下。
他越来越无法忍受完全的黑暗,油布完全遮挡住时,他会开始歇斯底里的吼叫,哪怕因此招致看管的毒打。
赎金没有到位,他们就得一直留在这里,他们没有时间概念,只有他的哥哥在提醒他,他们又被挪了地方。
不知道哪一天起,扯开油布一角给他们送饭的,从魁梧男人变成了一个不及他两高的小孩。
姚固当时才六岁,矮小枯瘦,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还小,他力气小扯不开厚实沉重的油布,只费力揭开一角。
小小的身子钻进来,大半身子在油布里,全是青紫痕迹的细小胳膊,把两个硬邦邦的馒头从外面送进来。
两颗黑玻璃珠似的眼珠子印出伤痕累累的兄弟两,稚嫩的声音很小。
“听话,会少挨打。”
听话在这里不会成为免打金牌,只不过是让他们挨的少一点罢了。
“谢谢,小恕,说谢谢。”
高岭恕被年长的哥哥搂在怀里,慢慢抬起头,许久没有喝过水的嗓子干的冒烟,轻轻咬字。
“谢谢。”
一只大手从身后扯住牢笼外小孩的头发,粗暴的将他从油布底下拖拽了出去,摔在了油布缝隙外。
油布的阻隔了两个世界。
只听到拳打脚踢的叫骂声。
“送个饭这么慢,叫你偷懒。”
“我新买的烤鸭是不是你偷吃的!”
小孩一声不吭,没有解释,没有祈求。
高岭恕紧紧抓着手里的馒头,变形的馒头里露出两片油汪汪的烤鸭。
他的哥哥借着那点微光看见,快手将肉片塞进了他的嘴里,脏兮兮的袖子擦掉他唇上的那点油光,去扯那层油布。
“啊啊啊啊啊”
男孩歇斯底里的惨叫刺痛了高岭恕的耳膜。
“叮咚。”
电梯到了应有的楼层。
高岭恕抬脚出了电梯,打开大门。
姚固一如往常,伏在沙发上躺尸,手边若干袋零食,他在看一部鬼片,在鬼出来的时候十分给面子的叫了一声。
听到开门声,抬手敷衍的跟他晚归的金主打了一声招呼。
高岭恕冲了澡出来,姚固已经关了鬼片,在浴室门口等他。
“出于礼貌,我早上问候了一下那位没死透的老处男。”
早上的时候姚固给萧奇,那位几年前坑了他一把害他至此的家伙,打了个问候电话。
抛开那些挂墙头的恭贺不谈,姚固问了一句他联系高岭恕的具体时间。
萧奇是二十天前联系的高岭恕。
实际上,在那之前,高岭恕就已经找上他,白送了房。
高岭恕在两个月前就找到了他。
会所的公开表演,是高岭恕知道他在才去的。
“嗯。”
高岭恕知道他要说什么,很干脆的承认了。
“我不知道你找我的原因,所以,为了大家好,我给您备了点东西。”
姚固的礼貌一向只浮于表面,他表现出极端礼貌时,多半是他按耐不住攻击欲的时候。
他手上拎着一份文件,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可以送高岭恕进去蹲着的好东西。
“时间仓促,只查到这么一点,差不多能让您捞个二十年起步。”
高岭恕抬手打开那份文件,他不需要知道那是什么。
“我买下了你,你就是我的。”
“玩玩而已,动真格就是您不懂事了。”
姚固出手的同时,高岭恕极快的往后撤了一步,垂眸看他戴了手套的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像是在制止一个不听话闹脾气的小孩。
“我不喜欢你受伤。”
不是打不过,而是打起来的话,姚固身上肯定会有伤痕,更甚至像上次那样,断了骨头。
“不会太疼的,只需要”
姚固反制住他的手,借力扭身过去,单腿绞上高岭恕的脖子,轻声安抚:“您别动。”
高岭恕抓着他的腿把他摔出去,眸光粹了火。
正准备睡觉的于添接到老总电话,心里升起不好的强烈的预感。
“联系家装?哦好好。”
他想不通为什么三更半夜大老板看不爽家里的陈设,连第二天都等不及,这个点联系他,让他找施工队第二天过去重新装修。
老总脑子再有病,于添也只能顺着他。
谁出钱谁老大。
在施工队来之前,于添先到一步,打开门,他不知道老总那句‘收拾一下’是代指的什么,先来看看总是没错的。
打开门的一瞬间,于添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杀人现场,砸的七零八落的家具,地板上梅花点点的血迹,他的心脏差点吓的停止跳动。
“姚……”
老天。
大老板不会让他来给姚固收尸吧?
“嗯?”
玄关转角处传来一声回应。
于添揪起的心脏落回了原地。
“你没事吧?”
实在没法下脚,于添遥遥问了一句。
“没什么大事。”
姚固的声音还算平稳。
什么叫没大事?
于添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
家里都砸成这样了。
还能有什么更小的事?
“你带早饭了吗?”
没等于添回答,姚固又开了口:“门口应该进不来,你丢过来就行,扔准点。”
拐角处出现一只手。
“带了,你躲那干嘛?”
于添丢过去才发现不对,门口是一堆破碎家具,客厅还是有落脚的地方的。
“我跟我的金主”
姚固的声音微妙的停顿了一下。
“玩了一点特别的情趣。”
于添把包子丢过去,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等等,让我冷静一下。”
客厅里传来一阵轻微咀嚼声。
于添看着面前标准的不能在标准,还自带音效的恐怖片场景,深呼吸一口气,开始动手清理出一条勉强通行的路。
等他看到人,他差点没厥过去。
姚固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坐在毯子上,单手拿着包子面无表情的咬。
他另一只手被银光闪闪的手铐拷在了钢管上,看到他过来还抬手跟他打了声招呼。
“……”
如果于添没记错的话,那根钢管,曾经应该是一个高脚凳,但此刻凳面已不翼而飞。
姚固身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他腿边还有一条大毛巾,被他踩脚底下。
他应该这样被拷了有段时间了,手腕压出一道印子,卡在脚踏下的手铐把他限制在了这一块地界。
连站起来都难。
姚固的神情还算正常,他吃完了包子,又抬头。
“我还想吃个水煮蛋。”
“你昨晚干嘛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
于添半跪在地上试着把手铐往上扯,抬手抽了他一记。
“你就知道吃!”
姚固没在意,他指着那手铐:“他让我在这待到他回来。”
“老总干嘛去了,今天也不上班。”
姚固眼神有点不对。
“去买东西。”
过了一会补充道。
“家里没有套了。”
于添没明白这玩的又是哪一出,打成这样,然后把人铐在这里出去买套?
“正常男人恢复的这么快吗?”
姚固的语气很是疑惑不解,很快他就看了眼于添,十分诚恳的给他道歉。
“对不起,我不应该刺激你,我忘了你跟我差不多。”
“我跟你差很多!”
于添炸了毛的怒吼。
“嗯对。”
姚固眼里的同情更多了。
一个没有世俗**,一个有但没用过。
差也差不到哪去。
于添死命抓着手铐在卡口撞了两下。
“没这么麻烦。”
姚固看他生气,主动伸手捏住金属脚踏,把卡口那块金属捏扁,手指一抬手铐,轻松抬了上去。
“……”
“你……”
于添看看那块捏扁的金属,再看看他的手指。
“我懒得抬手。”
姚固随口解释一句。
“……”
于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能吃两个水煮蛋吗?”
他再一次提出要求。
“……能。”
于添精神恍惚的去煮蛋。
“主要是他说我保持这样等他回来,他就把楼下那层也给我。”
姚固看他一副受到了致命打击的样子,开始跟他解释他不挣脱的原因。
“你知道的,这里的房价挺贵的。”
你应该能理解的吧?
“我……懂了。”
为了钱努力至今的打工人于添默默流下理解的眼泪。
昨天的战局是以两人力竭为终,打完以后房子报废了一半,高总坐在他对面,拿着手机给于添打电话。
面对愿意出钱给他装修的金主,姚固权衡以后,选择了躺平。
自由这种东西,他也可以不要的。
金主最多是占有欲强了点。
这个问题在金钱面前不值一提。
休整了几个小时以后,高岭恕对他说今天他休息。
姚固起初没听明白,他休息关他什么事,手腕就被拎着拷在高脚凳的踩脚底下。
高老板让他在这等着。
金主喜欢相对粗暴,不黏人,不迎合,但一定不会跑的小家雀。
姚固仔细思索了一下华清园的房价。
他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扮演好一个小家雀的。
卖给谁不是卖,高岭恕也不算特难伺候,出价也高。
“水煮蛋要不要吃糖心的?”
于添的声音遥遥传来。
“全熟,生鸡蛋吃起来太恶心了。”
这辈子都不想吃生的了。
“那你要再等会。”
“哦。”
他保持这个姿势等饭吃。
很快的,又响起一阵开门声。
姚固这个角度看不到门口情况,他试着把那块捏扁的金属恢复原样,像在玩一个玩具。
高岭恕是空着手回来的,站在他面前低头看他。
姚固抬头看他,他的坐姿多少有点无赖,没正行的靠在酒吧台边。
“老板回来了。”
“嗯。”
高岭恕好像就在等他打招呼,听到这句才愿意说话。
“老板回来的很巧,早饭很快就好。”
拜倒在金钱势力下之后,姚固又恢复了以前的打工人态度,开始关心起金主的身体来了。
“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身体才是本钱。”
他看了眼高总空空如也的手,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扬起标准营业性质的笑。
“没有买到也没事,我不介意直接来。”
姚固很清楚,不喜欢男人的高岭恕不可能直接提枪上马。
因此他说的非常客气。
也非常虚伪。
“哦?”
高岭恕的表情格外微妙,视线落在姚固身上,目光如刀子,一片片刮着肉。
“最好是这样。”
姚固抿了下唇,他对危险的预感很准,只当没听见。
“高总还想吃什么,可以顺道一起做。”
“起来。”
高岭恕不轻不重的踢了脚他的腿侧。
“钥匙?”
姚固看他表情不对,很干脆的捏开手铐接口,站了起来。
看起来金主并不太喜欢柔弱的金丝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