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桐柏完全没有跟他客气的意思,但凡是件感兴趣的东西,都叫封玦给他买了下来。他顺着导航的一路往前走,兴高采烈的模样让封玦不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语。
导航最后在一家卖豆腐的小店中停下。盛桐柏左右看看,稍微抬高了一些声音问:“请问有人吗?”
“……有…”一道虚弱的男声从屋内传来,盛桐柏回了声好,在心底同011问道:【那小子的爸?】
【没错。】
【他人呢?】
【我看看啊。】011在屏幕上调出了个新窗口,说:【哦,抓药去了。】
【那就好,人不在更方便处理。】
这是一名中年男子。他穿着身宽大的衣袍,露出来的半截手腕与胳膊瘦的快没了肉,看着好像就剩一层皮包在上面,血管凸起的格外明显。
他轻咳着出来,面上浮着层青灰之色。诚然一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病秧子模样。
“……咳咳,您、您等久了。”
盛桐柏先是装作一副愣住了的模样,而后挪开了自己停留稍久的目光,无措地挠着头道:“没、没事。”
“呃,我要两块豆腐。煮鱼汤用的。”
男人虽然病气重,但神态确实温柔的,“煮鱼汤的话,我给你挑这边的几块吧。这边的嫩,剩下的做麻婆豆腐也好吃。”
盛桐柏点点头,说:“好。”
末了,他又有些忍不住,小心地问:“……那个,您的身体……是?”
“噢,这啊,这是之前吃了寒,到现在一直没过来。但你放心,这不传染的。”
盛桐柏连连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没有嫌弃您的意思,就是、就是,我也会些岐黄之术,若您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帮您的!”
男人笑笑,用荷叶将两块豆腐给他装好,说:“好意我就心领了。只是我这病复杂,找了许多大夫都没看出个所以然,估计是什么疑难杂症,不好治。”
“……可、可…”盛桐柏接过豆腐的手有些滚烫起来,忽然,他想起什么,将旁边的封玦推了过来,说:“这位大人可以!这位大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一定有办法!”
封玦到没想过他会把自己推出来,不过一会儿也就了然了。这小子发善心的时候没想过自己经脉毁了的事儿,这会儿倒是想起来身边站着他了。
不过既然是他妖族子民,顺手帮一下也不算什么大事。封玦淡淡地嗯了声,不容男人拒绝,说:“手伸出来。”
男人还要拒绝,却被盛桐柏炯炯有神的目光堵的哑口无言,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让他们玩玩算了,便走了两步绕出摊子,将手放到了封玦面前,“那边有劳您了。”
封玦嗯了声,双指并拢着放在男人腕间。不过一会儿后,他的眉心轻轻皱了起来。
见他这幅模样,盛桐柏还以为真碰上了什么棘手的事。男人反倒是语态轻松,出声安慰着说:“我的病确实棘手。”
“但也不算麻烦。”封玦说着,手指在他额间一点,一道深蓝色的妖力便如缕缕轻烟般流进了男人的身体里。
霎时,他的身上显现出了一股不详的黑气。封玦表情未变,双手掐出一道法诀,低声念道:“破。”
黑气顿时散去,男人也无力的晕了过去。盛桐柏及时捞住他,却因为手里东西拎的太多了,十分吃力,“……大、大人……”
“没事,让他补补神。”封玦食指微动,男人便直接悬浮着飘回了屋内。他转眸看向盛桐柏,问:“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盛桐柏思考了下,笑着问:“再买一个糖人?”
封玦点头,“走吧。”
……
最后盛桐柏满满地拎着两手东西,开开心心地和封玦用传送符来到蘅芜州中。
他深知着盛桐柏担忧的问题,可传送地点不能太过明目张胆,不然将会引起护卫队的注意,难以解释。
“害怕吗?”封玦领着他,一前一后的在幽深的小巷中走着。盛桐柏表现的很淡定,反问他:“怕什么?”
“怕我在这里杀了你。”
盛桐柏不想在这里跟他装一些有的没的了,因为封玦是个不错的人,“这里可是蘅芜州。”
封玦笑笑,没在说话了。
商贩的叫卖声随着盛桐柏一步一步迈出的脚步逐渐清晰,他同封玦走出巷子,面前是喧嚣热闹的市中心,与身后安静阴凉的巷子天壤之别。
盛桐柏看见不远处正立着家客栈,二话不说的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地上。起身时,封玦丢了个钱袋过来,说:“君上赏的。”
盛桐柏颠了颠,还不轻,顿时笑容灿烂,做出一个恭喜发财的手势道:“承蒙君上厚爱了。”
他也不磨叽,做完动作后直接将月华递了过去。封玦嗯了声,之后便瞬间消失了。
【还真把宴衡给他啊?】
盛桐柏把地上的一堆东西丢进乾坤袋中,思索着说:【也不算吧。】
011顿时警惕起来,他感觉自己好像被盛桐柏伤出阴影来了,一听不是肯定语气的话便警惕起来,问:【你又要干什么?】
【马上给你看。】
人界还在用马匹做交通工具,正巧盛桐柏灵力匮乏,也不舍的在浪费,便就拿着封玦给的银子租了匹马,小心骑着赶往郊外。
在市里随便动用灵力的话下场可是很严重的——当然郊外也不行。只是这两者还是有区别的,比如盛桐柏如果在这里用禁术,法阵还没画完,护卫队的人便来了。
但是如果在郊外的话,他们就没法来的这么迅速了。
……
“这就是神血啊。”时眠蘸着月华里的血液轻轻一扯,那掺糅着金色碎屑的血液便如一道丝线般挂在了空中。
他眼中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喜悦与疯狂,封玦就站在旁边,手里正捧着宴衡。
“我已经想好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了,我要先屠了衡山,之后在杀了云粼报仇。我要这天下都是我们妖族的!”时眠狂笑着,已然沉浸在了自己构建的美好幻想里。可当他的眼尾瞥见一脸平静的封玦后,他稍微收了些势,难以理解地问:“小叔,你不开心吗?我们以后不用躲在这个地方了!我们可以见到真正的太阳了!”
封玦附和着他,点头道:“嗯,我开心。”
时眠死死地盯着他,片刻后突然又释然了。他的手指在空中画着契约符咒,有些无所谓地说:“我要先签下契约,等之后一统天下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宴衡盘腿悬在空中,讥笑着想:他和盛桐柏的主仆契还刻着呢,你怎么可能签上来。被人耍了还不自知,跟风娑真是差的太多了。
可他忘了这是盛桐柏的血,是他们契约中的媒介物。时眠可以凭借这个东西对他随意的下达命令——哪怕他的身上已经有了份主仆契,哪怕这条命令有多无理。
时眠念着主仆契的律文时,宴衡一脸讥笑。时眠画好契约时,宴衡满眼嘲讽。
可当他掏出一把雕刻着蔷薇的匕首时,宴衡的脸色一下变了。
他怎么会有离冗的东西?
——离冗,世界的第二神,主司契约与律法。宴衡和他打过架,人赢了。但如果是在契约与律法方面的事情,宴衡是完全斗不过他的。
就说此架之后,宴衡被判违反了刚修订上去的新律法,罚去十方忘川里绞杀了三万只恶鬼。
用契约中的媒介物来逼他签约主仆契,再拿离冗的东西加强效果,真是有备而来啊。
但宴衡还是不信,他不信盛桐柏会这么简单的拿他换一块破泥巴。那小子那么精,怎么可能干这种亏大发的事。
所以契约成后,宴衡看着灵魂上刻着的另外一个名字,瞬间僵在原地。
那小子来真的??
……
盛桐柏的腕间间骤得传来一阵刺痛,就在他主仆契的那个位置上。不用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晃了下缰绳,加快着速度奔往郊外。
匆匆赶到郊外的林子里后,盛桐柏动作迅速的将缰绳绑在了一棵树上。随后,他掏出匕首在掌心上划出道口子,贴着土地画起了一个圆形阵法。
011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了,【盛桐柏!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别又把自己玩脱了!】
末了,他又憋屈地补充:【我没报销额度了。】
盛桐柏正在低声念着一道晦涩难懂的咒语,没分心回011的问话。毕竟机会可就只有这么一次,错过可就直接能够换世界了。
随着阵法画得越发复杂,盛桐柏手腕上的痛感便更加厉害。天色也跟着变了起来,方才晴朗爽好的天空骤得布满乌云,沉甸甸的似乎要压下来一般。
“缔请八神,偿我之愿!”
盛桐柏单膝跪在阵法中间,手心紧紧地贴在阵眼之上。狂风拔地而起,将他本就没扎紧的长发吹乱一片,与青色的衣摆一起,在空中猎猎飞动着。
一道紫色的雷电打了下来,却在几近碰到盛桐柏身上时,哗得散做了道雾气。上天勃然大怒,接着砸下来数十道威力可怖的天雷下来,最终却都无一例外的化成了雾气散去。
一把长剑逐渐从阵眼中出现,盛桐柏握住剑柄拔出,剑身雪白如华,铮铮作响。
虚空中浮着两道猩红色的名字,他微微眯眼,随后屈指一弹,那道排在另外两个字旁边的‘时眠’二字,便化作了缕金色的烟雾散去。
盛桐柏舒了口气,再次抬眼时,面前出现了道黑色的人影。对方没有具体的身形轮廓,分辨不出来是男是女。他所透露出的气息危险可怖,就好像下一秒要把盛桐柏吃了一样,令人望而生惧。
但盛桐柏知道他是谁。
他起身,揖手抵在额头上,弯腰道:“此愿已偿,来去不相送。”
黑影没有动静。
盛桐柏心里咯噔一下。
却黑影缓缓伸出了手,轻轻在他额上点了一下。
盛桐柏僵住了,随后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坏了。
黑影似乎是笑了,盛桐柏心中的惊怕却是更重了。他几乎就要跟011说换个世界重开吧时,忽然,黑影化作了风沙般消失在原地。
像原本计划中的最后一环般,以一个被恭恭敬敬送走的模样离开了。
盛桐柏:“……我草…”
好像玩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