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同学”很随意地这边扫了一眼。
神情没什么变化，又毫无情绪地收回了眼，继续盯着窗外看。
关楠抓着扶手杆，耳边传来句似是疑问的，“女同学？”
......女同学......
这个词，只有她和祁阳知道。
但，“女同学”是假的，只有她知道。
因为是她说的谎。
可这会儿祁阳的看似问号实则试探的“女同学”并不像不知道或者说猜不到真相的样子。
关楠想了想，仍是模棱两可地说：“同学。”
没有否认此人并非“女同学”，也没有肯定此人就是“女同学”，只承认是同学。
这点不入流的小把戏下藏着什么，瞒不过祁阳的眼睛和耳朵。
他垂眸看了关楠一眼，语气有些严肃：“关楠。”
关楠：“嗯？”
祁阳意味深长又暗含某种警告地道：“我的责任是看着你。”
只一瞬间，七窍玲珑心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直到下了车，他们放慢脚步，落后了所有人，关楠还回头看了眼，确定身后没有人。
她才说：“祁阳哥，我说过的，我不喜欢涪陵。”
“所以，你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我不会留在这里。
人是会讨厌自己长的地方的。
这么多年，她从始至终唯一坚持的想法，只有那一个。那就是，带妈妈离开涪陵。
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成为她离开涪陵的牵绊。
尽管是这么说，但是真的不会吗？
关楠觉察到自己有丝丝的不对劲儿的动摇。
可她不愿意去想，也不想去想。
......
教室里，后桌地叶娜在发愁，“明天家长会到底可不可以两个人一起来啊？多一点人的话会不会没关系......”
关楠不知道，便给她建议：“你可以问下老师。”
“干嘛，”于述笑话她，“就开个家长会，你们家还全家上阵啊？”
叶娜叹了口气，掰着手指一个个数人头，“是啊，我姥姥姥爷、爸爸妈妈、舅舅舅妈、大姨大姨夫、叔叔婶婶，我哥要上课，哦，对，还有我姨婆。”
“......”
“............”
“..................”
“他们知道我在涪中，去年就想来没来成，今年怎么也要来。”叶娜很无奈。
“你们家搁这儿团建来了啊？”于述服气地说，“这拖家带口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观光旅游团呢，怎么不等校园开放日来。”
叶娜又叹了口气：“我哪儿知道啊，他们又不听我的。”说完，问起了关楠：“你家谁来啊？”
“我妈妈吧。”关楠说。
“江理，你呢？”叶娜发现江理今天一直没开口说过话，就顺便问了一嘴。
江理头也没抬一下，语气淡淡地：“我姐。”
这种疏远冷漠不与人交流的状态持续到晚上。
因为明天家长会，今晚晚自习取消，给学生们空出时间整理东西的时间。老师在这空隙，放置放印出来的铭牌，每一桌搁置水和纸巾。
在所有人忙碌时，唯独关楠是空闲闲的，她到点便收起书本走了。
这一整天下来，关楠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早恋”的谣言，提心吊胆的绷紧状态一松，重重地松了口气。
家长会，拿着邀请函的家长如约而至，关楠却没有等到冉明菊。
来的是换下了校服的祁阳，他过来看见她失望的眼神，第一句话是：“冉冉阿姨来了，在校门口坐着，你去陪她吧。”
关楠抿了抿唇，“不上来吗？”
“本来是要上来的，”祁阳犹豫着，朝她晃了下邀请函，还是说了实话，“人早早到了校门口，犹豫半天给真姐打了电话，还是上来。”
“······哦。”关楠盯着邀请函上的名字。
“真姐给我带了衣服来的，”祁阳说，“你先去陪阿姨，下午放假，我们一起回去。”
关楠点了点头，又跟他道了谢。
会议开始时，祁阳姗姗来迟：“抱歉，路上堵车。”
班班认得他没有为难让他进去了。
与此同时，关楠在家长会签到表上，签上了祁阳的名字。
余光扫过祁阳落座在冉明菊铭牌前，隔壁江玉文铭牌位置上坐着一位很拽很姐的女生，穿着打扮霸气侧漏，自带攻击性。
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眉眼之间，和江理有着几分相像。
关楠离开教室前，还特意留意了几眼。
楼梯间、黄桷道、凉亭里，来的全是陪家长开会的学生，他们百无聊赖地聊天打游戏。关楠径直穿过了他们，途中还看见带着大部队进场在校园逛的叶娜。
两人打了个招呼，叶娜指了指一大群人，无奈地摇头耸肩。
隐约间看见于述也其乐融融混在其中。
......
江理拎着江思瑶的包坐在奶茶店，看了眼坐在高脚凳上发呆的女人，此刻学校大门敞开，没有以往的戒严围栏，学生带着家长进进出出玩似的。
女人坐在凳子上，手机搁在台面，她手里拿着杯草莓味奶茶，神情紧张又迷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手机振动，有消息进来，江理看了眼，是江思瑶钦点的奶茶。
“您好，一杯奶绿，加冰，全糖。”江理对着柜台里站着的服务员说。
服务员：“中杯大杯？”
江理低着头回复从学业百忙之中抽空来开会的祖宗：“大杯，另外小料分装，要一份麻薯，一份椰果，一份珍珠，一份奥利奥，一个冰淇淋。”
“奶绿里面有珍珠哦。”服务员提醒他，“其他小料是正常收费哦。”
“正常加，要分装。”江理一边说着，一边在键盘上回江思瑶。
-jiang-：【你怎么不喝八宝粥？】
付了款，江理放下手机，又看了眼里面坐着的女人一眼。
记忆中女人明媚大方，永远一副自信昂扬走路带风，因为长得漂亮做人做事更漂亮，举手投足间尽是与生俱来的贵雅，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焦点的存在。
面对男女老少，没有高高在上，没有鞠躬卑膝，一如正午的骄阳所到之处皆是光芒。
但此刻，她就这么坐在那里，明明什么都没做。
却明显的给人怯弱，不安，还有自卑。
正在此时，关楠出校门先去左边小店看了遍，又来到右边小店。
看见坐在里头的冉明菊胜过看见江理的惊讶。
“妈。”关楠与他擦肩，站在冉明菊身旁，仔细端详了一遍她的脸色，确定她没有其他状况，才低声地说：“祁阳哥上去了，我们先回家，还是等他们一起走？”
冉明菊给她买了她一贯喜欢的草莓牛奶，望着她黑漆漆地眼珠，像是犯了错的小朋友，言辞间还有些无助：“我想去的，我没敢去。”
“没关系。”关楠把奶茶放在一旁，牵着她颤抖的手，安慰道，“没关系的，老师就是整件说一下学习进度成绩这些，我学习很认真，成绩很好，去不去都没关系。”
有电话进来，江理看也没看一眼，直接挂断。
余光仍旧注意着她们那边的动静。
冉明菊缓过来，滑动手机屏幕，点开微信APP，问关楠怎么看照片。刚才有好心的家长帮她跟真姐在校门口拍了合影，真姐进学校前，还叮嘱她发照片。
在真姐离开后，她盯着微信看了好久，迷茫又无措。
世界发展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
时代的列车像是将她抛弃了许多年。
康宁与外界仅一墙之隔，却仿佛个人与时代之间，隔开了一整个世纪。
虽然没用过微信，好在图标简单明了，她各个点了一遍。
点了 号，下面弹出几个功能，照片首当其冲。
选定照片，发送出去。
“关关，”冉明菊盯着照片，看了几秒之后，语气有些低地商量，“我们也......”
关楠先她一步：“妈，我们也拍一张吧。”
她的话，正式冉明菊犹豫着没说出口的话，听得冉明菊笑了笑。
她笑得局促，对着镜头明显放不开，特别地拘谨。
被礼貌邀请的江理此刻端着手机，用镜头对着站在“涪陵中学”大石匾前的母女俩：“阿姨，可以放松点，不笑更漂亮。”
其实并没有，记忆中的冉明菊笑起来明媚又灿烂，与当下相比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
对着江理的镜头，关楠也有不是那么的自在。
见冉明菊仍是紧绷着的。
江理脑袋微侧，指着耳后说：“哪是什么？”
下意识地，两人同时看了过去，镜头恰好捕捉到微妙的刹那。
镜头里，母女俩人同款，关楠挽着冉明菊的手。
“谢谢你啊。”他给冉明菊点开放大的照片，看得冉明菊眼睛弯了弯。
江理闻言，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这不是熟悉的味道，记忆中应该是“谢谢你啊小帅哥”，然后笑着给他变颗糖，又摸摸头或者捏捏脸。
顿了顿，他没有再想，点开手机：“阿姨，我加您个微信吧，把照片发给您。”
冉明菊笑得有点尴尬：“加微信，阿姨不太会用。”
“没事，”江理看了眼一旁关楠，没有给她开口拒绝的聚会，低着头温声道，“我教您。”
“......”
从刚才求助江理拍照开始就知道不应该。
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他和冉明菊互加了微信。
“下次您有什么不会的，可以给我发信息，这个是语音，长按可以说话，松开手自动发送，这个是语音通话，点进去可以选语音，和打电话一样，但是它不扣话费，这个是视频，选择视频就可以直接看到人，隔着屏幕面对面通话......”江理慢条斯理地，一点点给她说明白，十分的有耐心，看上去没有半点随性散漫的姿态，整个人平和礼貌极了。
冉明菊点了点头，这些功能使用听上去跟Q | Q差不太多：“我刚用还不太熟悉，谢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