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晚自习下课。
平常要跟寄宿生上完晚三才回的祁阳此刻正在校门口等着她。
他手里拎着个东西,定眼一看是vivo的品牌袋,另一手拿着手机在看。
关楠走过去,喊了声“祁阳哥”。
闻言,祁阳抬起头,看见她过来把袋子给她,“给你带了,X5。”
“最新款X6价格偏贵一点,但功能都差不多,他建议还是买X5比较合适。”
昨天关楠想去买智能机,祁阳告知她自己的手机也是在他同学家买的,价格比市面上低很多,所以关楠拜托他帮找找同学买一台最新款。
他这话也是在解释为什么是X5而不是最新款X6,虽然不说不关注这些的她也不会知道。
“谢谢哥。”关楠把袋子装进书包,“一共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祁阳说:“1980。”
昨晚说完,她就取了3000块钱在书包里,一听到价格,当即从书包内夹层抽出一叠钱,给了祁阳一千九百八。
剩下的又放了回去,用书压在最底下,一会儿回去放抽屉里。
以后需要家里时刻要保持有零钱的状态。
放好之后,两人往校门口出。
关楠想起口袋里的那台MP4,顺手捞出来正准备还给祁阳,就看见江理他们三人恰好一同出来,大冷天里,他们没有骑车,也是坐公车。
看见这情形,三人表情各有异色,于述挤眉弄眼地:“班长,干嘛呢?”
他那副状似“我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让人挺烦的。
关楠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江理。
他站在石柱下,白炽灯在他脸上明暗两分,似是半轮残缺弯月。
某一瞬间,心跳再次隔空应答了少年。
关楠飞快移开眼,生怕被人看出异样,低声说:“回家。”
他们一齐往公车站去。
于述不止自来熟,他的社交能力还非常强,本来对祁阳印象就深刻,这会儿一搭上话,就跟话痨似的停不下来。
幸好,祁阳虽然看似跟她是同类,实际在社交上玩的很转。
两人东聊西扯,尤其于述还是相见恨晚。
“班长,”林锐看了眼他们,转头看向关楠,“你们认识啊?”
关楠点了点头:“一栋楼里长大的邻居。”
“难怪。”林锐神叨叨地。
“?”关楠没理解他难怪什么。
林锐笑了下,“我还以为你们早恋呢,我就说不应该啊,你怎么会......”
他还在继续说着,关楠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脑子里只有那句“我以为你们早恋”,脑袋刹那间好似被雷劈了。
我以为,你们,早恋。
你们,早恋。
你们。
早恋......
关楠一个战栗,忽然觉得这句话,很、惊、悚......
谣言以病毒式变异,而后以没秒眨眼的速度传播。加上他以往传谣的战绩还在眼前,关楠对他充满了敬畏之心。
不敢想象,今晚过后,“你们”和“早恋”这四个字组合在一起,会发挥出多大的威力。
关楠有些无措,恐惧地垂着眼帘,沉默着。
回过神来,林锐是什么时候走开的,她不知道了,只看见江理在不远处站着,不远不近的。正好符合她所求的“距离”。
关楠别过头,公车站台已经不见了那三人的身影,独留下她和江理俩人。
那人低着头在树下玩手机,看上去等的挺不耐烦的。
紧接着,她就听见那人说:“还走不走了?”
语气听起来还真有点不耐烦。
关楠犹豫了下,不自在地朝他那儿走,捞在手里的MP4没有拿出来。
一臂之遥,是俩人之间相隔的距离。
他们似是商量好的,谁也开口谁也不理谁,就这么停在站台。
车来时,踩着彼此身影,无声上车。
到合仓园,俩人又无声下车,默契又无言。
他们无声地穿过人民支路,绕过了解放碑,径直上了副食店那条路。同路于此,江理停在某颗黄桷树下,看见她经过副食店窗口停顿了下。
紧接着,关着的门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
他听见关楠喊:“妈妈。”
像是为了验证什么,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盯着副食店口。
又看见关楠跟跟着出来的女人打了招呼,两个女人又说了几句什么话,另一个女儿拍了拍她妈妈的肩,摆了摆手便往26幢拐进去了。
昨天,也是这样的场景,他也站在这里。
又驻足了一会儿。
......
上了楼,开门亮灯,就看见满沙发的衣服。
内衣内裤,保暖衣裤,毛衣棉服,剪标的、没剪标的,稀稀散散堆了一沙发。
关楠呆愣地立在门口。
她看见冉明菊捡出一件棉衣,往身上比了比,母女之间的亲昵好似总是隔了几分,不如她跟真姐的氛围。
“我看柜子里衣服都旧的不能穿了,”冉明菊也不是太自在,别别扭扭地,“今天跟真小雅去商场买了几件,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关楠有些眼热,扯着唇角笑:“合适的。”
“进去试试。”冉明菊把衣服给她,又嫌不够捞了几件,全递给她。
这些新衣裳一改黑色,全是亮眼的粉白蓝绿橙黄,内搭是一水的白色,毛衣款式不一,颜色各靓。
她从小就是在各种彩色中长大的,已经习惯了黑白灰的她,此刻看着这些颜色只觉得分外陌生。
裤子各类有别,牛仔裤工装裤阔腿裤,空荡的鞋架也塞了好几层。
这里的衣服裤子鞋子,每一件都好像在补偿她,每一件都在跟她说着“对不起”。
妈妈的爱尽显笨拙,其中却又不失温柔。
见她换好衣服出来展示,冉明菊这才解释说:“你真阿姨说,买的多拿不下,商场让人给我们送来。我没忍住就买了这么多。”
其实真小雅的原话是“这么多年,也是苦了这个孩子,舍不得吃舍不得吃”。
只不过,冉明菊并不想告知她,让她再回想过去。
没妈的孩子是根草,她的关关不是草。
她的关关有妈。
“妈。”关楠不用想都能知道今天的单是真姐买的,她拉开电视柜抽屉,告诉她钱在这里可以花,又转身回到房间,拿出奖学金的那张卡和晚上拿到的手机,“这里面有钱,你随便用。这是手机,里面存了我的号码,你出门记得带上它。”
她叫的妈,不是妈妈。
中国人骨子里的变化来自于妈妈和妈。
妈妈是十几年的依赖和依赖,妈则是褪去这些,彰显也透露着独立与剥离的信号。
看着眼前的卡,冉明菊嘴角颤了颤,她自从病后对这些就变得特别敏感,这会儿更是泪眼朦胧。
“妈,”关楠蹲在她腿前,膝盖抵着沙发,仰着头认真地说,“你随便花,我现在能赚钱了,我可以养你,我养得起你。”
冉明菊抹了脸颊的泪,笑着说:“那可不行,我得工作得挣钱,我多挣点我女儿就多花点。”
关楠抿紧了唇,勾着唇噙着泪,笑着。
那张卡,冉明菊到底是没有要,碍于没有收入,她开始着急找工作的事情。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衣服一套一套的试,码数不大不小,穿起来也很合适。
关楠洗完澡,换上新买的衣服,套上暖和睡衣,她回到卧室,把裱花本拿出来,在客厅一页页翻开冉明菊看。
每一片裱的花叶下标注着时间和地点以及品种。
看冉明菊低头一页页翻看着。
关楠看着她,突然理解小时候妈妈老是带她看花看书,捡树叶捡花夹在书本里,煮干吸干晾干做书签标本。
那时候,她总是跟在妈妈屁股后面,左忙右忙不知道忙什么却很开心。
妈妈看着那时候的她笑得是那么的开心是为什么?
那时候不动,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的感受到。
感受着,理解着,成为着。
......
早上,关楠下楼时,祁阳已经在等了。
两人往外走了会儿,关楠这才记起那台MP4,从口袋里捞出来,还给他:“祁阳哥,谢谢你。”
“听力题写完了?”祁阳接过MP4,把里面听力原文删了。
“都写完了,”关楠回答道,“也对过答案了。”
祁阳问:“特训营的真题没给你听吧?”
关楠摇头:“没有。”
“我晚上给你。”
他的意思是下午去办公室下载视频和音频,关楠知道他经常会去办公室下载打印资料,对此也并不意外:“好,谢谢祁阳哥。”
直到祁阳把资料删完,两人又走了一段,在距离站台不远处。
祁阳好似才想起昨晚自己被于述强行揽着一起上了公车待他反应过来时车已经开了关楠也没上车。
再一想到昨晚落下和关楠一起地那个男生。
他皱了皱眉,没有直接说,而是问:“关于家长会的事,你跟冉冉阿姨说了吗?”
关楠迟疑着摇头,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家长会就在明天了。
“没打算说吗?”祁阳问。
她还没说话,祁阳又说:“如果冉冉阿姨不方便的,我过去应该也可以,刚好我那边真姐去,到时候老师也不会说什么。”
其实祁阳的主意完全可行,高二三年级都知道他俩的关系,还不会误会。
但是,关楠还是没有选择这样做:“不用了,我晚上说吧。”
涪中的家长会安排在同一天,真姐去给祁阳开家长会的事肯定瞒不住冉明菊,这会儿的冉明菊还处于敏感期,关楠担心她知道了会伤心。
听见这话,祁阳点了点头,没有勉强。
车来了,他们上去之后,祁阳眼尖的看到江理,他仍是坐在之前看到坐的那个位置上。一次又一次的,反倒给人一种刻意的巧合。
祁阳跟着她走进去,留意到关楠看见那人时,明显的愣怔与停顿。
他笃定,这就是那位
——“女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