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
这怎么给?
关楠盯着屏幕,又看了看手里的硬币,有些发愁。
过了会儿,她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试探性地回复:【给你。】
jiang:【嗯。】
嗯?
这就,给了?
懵了两秒,关楠挠了挠眉毛,心情有些难言。
所幸,对面又回了讯息。
jiang:【你晚上方便出门吗?】
讯息显示,此刻已经是22:56了,如果这个时间点出门肯定,肯定要落关为民一通数落,但这还好,问题是回来就不定会有人给她开门了。
经过片刻思考,关楠咬紧嘴唇,【你是要硬币对吗?我们去学校带给你可以吗?你也不用辛苦再跑一趟。】
字打完。
她没有第一时间发出去,检查了一遍,发现口吻怎么看都显得生疏又客气。
关楠删除完,又重新输入,再三斟酌敲下了一句:【今天太晚了,明天去学校给你吧。】
这样似乎刚刚好,疏远和客气都消失了,语气也更显自然。
正当她想发出去时,听见张桂莲喊她:“小楠,睡了吗?”
“还没有。”关楠立即放下手机。
张桂莲走出来,看着还趴在折叠床坐在小凳子上写作业的她,假装关心地问:“怎么不去客厅写?这里这么窄,怎么舒服啊。”
客厅与阳台相近一道墙,他们下班就坐在客厅,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很吵,每天不是爱情片就是谍战片悬疑片,不到十一二点不熄灯。
关楠在客厅写过作业,不过是又被赶出来了,她就每天窝在阳台。
阳台灯也早就坏了,一直也没人修,她只能开着小小的台灯。
“不用了阿姨,这里也挺好的。”关楠温顺地说。
张桂莲当然也是说给关为民听的,没当真准备让她去客厅里碍眼,对她的回答不怎么在意:“你们助学金是不是快下来了?”
“嗯,”关楠没有等她细问,自觉地说了,“资料填完交上去了,现在等审批流程,学校通过就可以了。”
张桂莲加问了一嘴:“钱还是要等十二月?”
“每年都是十二月的。”
“好,”张桂莲好似只是随口提了一下,转而说道,“你下楼把垃圾倒了吧,我收好放门口了,刚想叫妹妹去,现在太晚了,她怕。”
关楠点头:“好。”
“楼下你把还有两个快递在门卫室,你一起带上来吧。”
“好。”对于这种事,她最开始还有些抵触,后来时间长了也习惯了,关楠问,“现在去吗?”
张桂莲正要转身:“现在去吧,妹妹钥匙在鞋柜上,你先拿去用,等下再放回去。”
说完,张桂莲就除了阳台往客厅去了,跟关为民说了句“你女儿去”。
关楠当做没听见,拿起手机,把硬币塞进书包时又停顿了下,默默把它塞进了裤兜里,放好试卷,拉好书包拉链。
站在玄关处,刚拿上钥匙就听见林昭昭的声音。
“喂。”
关楠回过头,看着她。
“你要出去吗?”林昭昭脸上表情不是很情愿。
“嗯,”关楠说,“丢垃圾,顺便拿快递。”
听到这里,林昭昭抬眼往沙发上看了眼,那眼神不知道是在看刚跟她一起出来的张桂莲,还是在看沉迷悬疑片的关为民。
“那你,”林昭昭皱着眉,结巴着问她,“你还有钱吗?”
像是没有看见她探寻的眼神,关楠问她:“还有一点,怎么了?”
“你说没有。”林昭昭飞速瞅了眼沙发上的人,小声提醒她。
关楠:“?”
林昭昭没管她了,塞了一张五十的纸币在她口袋,“那你上来的时候顺便买一点烧烤吧,没有烧烤炸串也行。”
“好。”看出她的别扭,关楠抿着唇,有点想笑。
“要是都没有,你就买两个汉堡。”
“嗯,知道的。”关楠应答完,拎着垃圾袋,抓着要是关门。
在最后门紧上的刹那,她听见了里面传来的简单的对话,“吃什么汉堡啊,不是说让你......”紧接着“好了好了,吃什么都一样”,“我又不吃,你为什么不自己说嘛”。
防盗门不怎么隔音,屋内声音稍微大一些,楼梯上下都能听得见。
换好鞋,关楠默默下楼去了。
林昭昭的钥匙扣很时髦,上面走路摇晃的铁铃铛稍微一动便响得很,从楼上下到楼下,铃铛响了一路。
丢完垃圾,关楠站在涪陵第七高级中学对面的马路,掏出手机准备信息。
解开锁就看见江理连发过来消息。
jiang:【我路过塘子巷】
jiang:【顺路买点东西】
jiang:【你要不方便我就走了】
最后一条讯息就在几分钟之前。
关楠把键盘上没法出去的字删完,重新回他:【可以,很方便的。】
下一秒,“同桌”电话打了进来。
她这次没有犹豫,直接接通了:“喂,江——”
“你在塘子巷?”江理问。
“嗯,”关楠垂眼看着脚下,缓声说,“我在七中校门口。”
“前门后门?”
“前门。”
电话那头江理撂下一句“等我两分钟”便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关楠停顿了下,站在原地等着江理过来。
就这么站在这里等着,看着好像有点傻,她转头看着下坡那段路,犹疑着要不要过去看看,这样也不会显得太刻意。
但这样,又不是很礼貌,毕竟刚才说在大门等他。
关楠皱着脸胡思乱想。
不多时,关楠便看到江理正往她这里跑来。
他仍是那身蓝白校服,衣襟扣子敞开着,削薄劲瘦里兜鼓着一圈风,大步大步地朝着她而来。
没了一贯吊儿郎当的散漫与桀骜,周身气息很是柔和。
“你——”关楠没想到他竟然是从偏门方向跑过来的,七中进出有三个口,上坡半途右转穿过小巷再过铁门是小门,另一个是马路对面的大门,再一个则是沿着右手直走再转个弯径直200米左右的偏门,偏门旁边是小区地下停车场。
江理:“我过来拿个东西。”
“哦,”关楠以为他是为了取硬币特地过来跑一趟,立即掏出口袋里的硬币,还给他,“我带了的。”
江理接过硬币,反手拉着斜背包带胸前,拉开书包拉链时。
只见他里面还塞着个电钻似的的东西。
“你先拿着。”江理把硬币给她。
关楠盯着他看:“好。”
江理问的漫不经心:“什么颜色好看?”
沉默了两秒,关楠说:“淡黄色吧。”
闻言,翻书包的手一顿。
江理看着她经过思考的表情,表情有些奇怪地问:“没了?”
“绿色吧。”关楠下意识地接话。
终于把内夹层空出来了,江理摊开手在她面前,关楠自然地把硬币塞在他掌心,两人就这么四目相望着。
片秒过去。
江理:“红色黑色。”
“红色。”
说完,关楠就看见他嘴角弧度勾起,轻点了下头。
“你······”关楠狐疑地看着他塞硬币,视线再外移看到电钻眼皮一跳,又是纠结又是郁闷,忍不住问了句,“你要做什么吗?”
本意是想问他钱够不够,但一想到江理似乎没有过缺钱花的时候。
但是,他突然来找她,只是为了拿这枚硬币。
这就让她不得不多想了。
“嗯?”江理拉好拉链,抬眼看着她,“你说什么?”
关楠抿了抿唇,“你是不是没钱了?”
“不——”看着她严肃又有点担忧的表情,江理起了逗她的心思,慢慢地说,“是啊,车坏了,没钱了,回不去了。”
关楠不以为假,当即捞出口袋里的一把钱,抽出张一百给他。
“······”看着眼前递过来的钱,江理垂眼看着她,笑意浅浅,“真给我?”
“嗯。”关楠点头。
江理:“我最近可困难了。”
言下之意是,这钱借了可就没那么快还了。
“没关系的。”关楠低头看着手里的钱,迟疑了几秒,又抽出一张二十的。
下一秒,揪成团捏在手里,剩下的都给了江理。
就这么给他了?
江理手里握着一把钱,脸上表情很惊愕,“不数一下?”
“不用数,”关楠说,“我们是朋友,不用在意这些的,你快点回家吧,别让家里担心。”
江理“嗯”了一声,眉头轻蹙着问:“你一直都这么借钱给别人?”
“没有,”关楠摇头,小声说,“我不借钱给别人的。”
大家都知道她经济困难,也没有人会找她钱。
就算真的有人找,她也不会借出去。
“那为什么会借给我?”江理直勾勾盯着她。
关楠有些不自在地眨了下眼,低下头说:“我们是朋友嘛,朋友之间就是互帮互助的啊。”
他又问:“你听谁说的?”
“电视里说的······”关楠默默地回答。
听到这个答案,江理把钱塞回她手里,看着她说:“不要随便借钱给别人,也不要随便给别人花钱。”
关楠刚想说你不是别人。
又听见他说:“包括我在内,任何人都不可以。”
“你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关楠攥紧着钱,她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从冉明菊住院以后,她的钱一直在被以各种名义和由头的瓜分,无论金额大小对方来者不拒。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种话。
俩人慢慢往下坡方向走,经过一联排的店铺小摊。
“吃点什么?”看着五花八门的小摊,江理饶有趣味地转着。
关楠干巴巴地说:“我、我买点烧烤就要回去了。”
“哦,一起吧,”江理听完也没细问,掏出手机自然而然地说,“我问下江思瑶吃什么。”
关楠和他并排站在小摊前,按照他们平时习惯点了一些。
“牛油、烤腿、藕片、五花、牛肉、豆皮、蹄筋······”电话里报了一大串,江理跟老板复述了一大串,最后又来了句:“一样两份。”
挂断电话,江理淡定地说:“我们家养了两个猪。”
看出来他们家庭氛围很好,关楠笑了笑,还有些羡慕:“老人说能吃是福。”
江理:“那可太有福了。”
俩人点的东西有点多,老师示意他们旁边有桌子,让他们进去坐。
桌面油光锃亮,一想到江理似乎有洁癖,她抽着纸巾把他的那边仔细擦了遍。
江理满不在乎地:“没那么矫情。”
“嗯,有点油,我擦一下。”关楠擦干净,把纸巾丢进垃圾篓。
虽然在学校俩人是同桌,但这会儿面对面坐着,她莫名地感觉有些奇怪。
于是,她没话找话似的,问道:“你要硬币做什么呀?”
江理看着她,眉梢轻挑了下,眼角勾起分外钩人,悠悠地道:“暂时保密。”
安静两秒,关楠想了想,又问,“那电钻也是秘密吗?”
倏地,他笑了下,拖着懒散地调子:“是啊。”
嗓音随性散漫,又意味深长。
“······”
江理反问:“想知道?”
“······”既然秘密,想与不想都没差了,关楠摇头:“不想。”
江理歪着头笑了,忽然说了句:“那你为什么问?”
是啊。
不想知道,你问什么?
为什么要问?
问了不就是想知道吗?
话音落下,关楠心跳猛地一窒,神经紧绷。
犹如惊弓之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