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她经济紧张。

又好像是所有人都默认的可以忽略她的感受。

就因为她性格好,又没脾气,从不跟人脸红、产生口角,永远恬淡温柔有礼貌。

上课铃响,所有人自觉安静,江理顺势瞥了她一眼。

这个学生年代本该傲气最高、自尊心最强的人,却安静的平静的没有存在感的,仿佛一个透明人。

与此同时,于述同桌递来一张纸

——她有病,你别理她

关楠看完,转过头朝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继而回过头去,拿出黑色马克笔把上面的字涂掉,将纸团起来准备下课一起丢。

又过了会儿,一向淡定的班班走进来,带着脸上还没消散的伤痕:“老师有点事,你们自己先自习,等下有数学老师过来。”

说完,班班叫纪律委员管一下,转身去了办公室。

时隔一个月之久,江理再次清理出了课桌里塞满的零食,递交给了于述手上,于述立马会意。

“给。”江理在书包里翻了翻,摸出颗草莓味棒棒糖,搁在她桌上。

关楠:“我——”

“吃吧,”江理说,“刚从我小侄女手里抢来的。”

小侄女?

抢······?

关楠盯着这颗粉色草莓棒棒糖。

想吃都不忍心。

“你还有面包吗?”江理没有提刚才的事,“中午饭让我小侄女吃了。”

关楠在香葱肉松卷里还找出了一个上次搭称送的肉松饼,“这个你吃吗?”

“我不挑食。”江理接过面包,语气与平常无异。

跟他吃过几次饭,关楠对这话没有怀疑。

只是于述回到座位,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控制住的挂出了一副“滑天下之大稽”的表情,甚至想当场啐他一口。

那面包看上去又油又腻,于述简直不敢想象这个事儿逼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吃完的,完了还能夸上一句“味道还可以,就是有点甜了”。

“糖分可以活跃大脑。”关楠回答他。

江理点了点头,像是认可了她的说法。

之后的几天,班班停课了两天才回来,崴了脚又最注重形象的英语老师每天一瘸一拐来给他们上课。

偶尔江理和于述会去搀扶她也都让她赶了回来。

眨眼间,到了周一。

升旗仪式结束,校长就关于高二年级办公室某某家长殴打教室一事进行通告批评,说明其原因在于十月月考成绩出来之后,女同学眼看着自己成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的内情而引发的一起荒谬事故。

校长愤慨陈义:“同学们啊,我们涪中的教师个个出自985211,其中不乏清华北大研究生博士硕士啊,他们寒窗苦读二十几年,现在拿着几千块钱的工资起早贪黑,对你们是掏心掏肺,你们几句话就能毁了人家一辈子,你们是怎么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敢的!还老师对你们有非分之想,你们是怎么说得出口的啊······”

因为害怕父母的“管教”,头脑一热便编了套教师骚扰学生的说辞,父母爱子心切得知情况当即找上了学校,没有选择先要说法而是对一众教师撒泼辱骂。

涪中学风求实,校风严谨,校长还是扛过红旗的兵。

虽常常宣扬“敢打敢拼敢为人先”,却也以近思远虑和脚踏实地闻名。

也因此,提前回了教室,听到这番话的关楠开始琢磨,关于江理传闻中打老师的事件,是不是也存在着一定的隐情。

关楠思绪渐渐飘空,轻咬着笔盖一头,会是因为什么呢?

还记得那天,江理看了眼手机,立马奔向了办公室,挡在了班班和英语老师跟前。那并不是一个会跟老师动手的姿态,反而是庇挡着老师的行为。

加上近段时间的相处,关楠半点也不相信关于江理的那个传闻。

可是,为什么除了“打老师”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讯息呢。

“我们的教师是何其的无辜!对于该学生,本校已做劝退处理,在此全校通报批评。”广播里,作为“地方领军人才”的校长底气十足,嗓门严肃又大声:“若有再犯者,一律做退学处理。”

队列解散,学生一批批往教学楼涌,钱塘江涨潮似的。

江理捏着雪碧回来,绕过了半个教室没有打扰写题的她,照常在她桌上放了瓶草莓牛奶。

关楠抬头看了眼:“······”

又是粉粉的草莓味。

这是把她当小孩儿了吗?

“要喝吗?”见她视线看过来,江理等了会儿,没听到她说话,随后眼眸一垂,不经思考递给她。

他的举动出人意料,关楠摇了摇头:“不用,谢谢。”

“谢谢?”江理挑眉,似笑非笑。

“那······”记起他说过的话,关楠舔了下嘴唇,干干地说,“不谢谢?”

江理轻笑着,没说话。

几次欲说还休,以及他曾说过的“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卡在心头,关楠差点就要问出口那句“你打老师,是有隐情吗”?

最后还是克制着自己没有问出口。

而陈爱梅当天说过的话,不知道怎么传到了江理耳中,体育课间关楠要练仰卧起坐。

他们这节调出来体育课的恰好和林锐他们班撞到了一起。

关楠找不到人压腿,她在器材室自己搬出了几根标枪压在脚上,但重量还是不够,脚总是控制不住地跑。

“嗯,”林锐拿着篮球,指着海绵垫上垂头想办法折腾的人,“那不是你们班班长吗,仰卧起坐怎么不找人压腿啊?”

江理闻言看了过去。

“靠啊,还真是,”于述也跟着看过去,“我记得她好像报了校运会,好像就是仰卧起坐的项目,对了,还有短跑。”

林锐很诧异:“报这么多?”

“废话,我们班女子组就她报了,刘洋死活找不到人。”

“刘洋?”林锐问,“就上次跟我们打球的那个大块头的黑炭?”

于述不想理他了:“······”

三人越过了体育馆,齐身往海绵垫走过去,好奇她要怎么才能做到独自完成仰卧起坐这个项目。

下一瞬,关楠有在脚上加了两根标枪。

“你这······”林锐表情一言难尽,“还挺聪明。”

就是聪明没用对地方。

标枪有重量,但没人撑着,压在脚上照样不稳。

学校里清一色的校服,认人全靠看脸或者熟悉背影,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勾错肩搭错背喊错人。

关楠抬头,视线在拎着雪碧和草莓牛奶的手上停留了两秒,认出了来人。

她视线由下而上,呈现一种仰视的姿态。

背着光,他轮廓柔和,没有攻击性。

看得人心尖止不住地颤。

“嗯,”关楠飞快低下头,看着还傻傻架在脚上的标枪,后知后觉把它们挪开,“大家都在忙,我就自己找了点东西。”

海绵垫上不止标枪,还有卡在凳子横杠的铅球。

今天太阳太大,操场上按照体育老师要求的训练完,几乎就没什么人了。

环视四周,于述看见树荫下有人,但面容陌生。

他干脆提议:“你这样行不通,让江理帮你吧,反正你俩也是同桌。”

“不、不用了吧。”关楠听到这话,眼睛睁大了一圈。

江理看了他一会儿,问于述:“一分钟多少个?”

“没规定吧,”于述说着,转头又去问林锐,“去年我记得好像没规定多少个,就是一分钟内完成按照次数排名。”

林锐:“去年是这样。”

江理面无表情:“······”

另外两人没管他,在一旁开始聊起了天,聊着聊着画风就变了。

江理不可能坐视不理,半蹲下在关楠跟前,两人瞬间由仰视变平视,“我压着,你做。”

他没有动作,这话好似询问。

关楠迟疑了下,答应不答应好像都不好。

旁边刚好有人经过,拿着校服外套挡太阳,江理喊了一声:“黑子,外套借我。”

黑子愣了下,认出江理又看见于述和林锐,笑着走了过来:“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废话,”林锐不着调地道,“学校我家开的啊。”

他把外套给了江理,给了林锐胸口一拳,“都高二了你怎么还是这个鸟德行。你俩干嘛,一会儿打球去啊。”

“吃球。”林锐举了下球。

“他傻逼来的,别理他。”于述说,“等会儿一起打球,我们等江理。”

“行,”黑子看了眼江理和女生,笑了,“那我先过去了啊。”

校服外套罩在关楠腿上,江理隔着层校服布料圈着她的脚踝,五指圈住她脚踝的刹那脑子里只有一个“瘦”字。

她太瘦了。

给人一种单手拎起兜绰绰有余的错觉。

关楠被抓住双腿,其实是很紧张的,高度紧张下的仰卧起坐显得更累了。外加上旁边还有两个场外观众,压力更大。

做到二十几个的时候,关楠抱着头停几秒,用力吸了口气。

准备一鼓作气,不停歇的连续做满一分钟。

“32。”

“33。”

“34。”

关楠在心里默数,眼看着胜利就在眼前。

她双手没稳住滑散下来。

这个仰卧起坐好巧不巧做了一半,脑袋在膝盖上的三分之一位置,脱离控制又是惯性使然,双手迅速抓住支撑点。

单膝跪地的江理从她双膝另侧抬起了头。

他发丝压在额前,遮挡着眼睛,低垂的睫毛使人无法看清眼底神色。

只记得他皮肤透白泛光,肌肤铺着层细细绒绒,朦胧又模糊。

距离太近了,关楠反应过来慌乱中双手支撑着的还是他手臂,下意识地收了回来:“不好意思,我——”

“不是故意的,”江理神色不变,“我知道,你继续。”

关楠抿紧唇,调整好状态,闷着头不敢再去看他。

哪怕那人就在眼前,哪怕体温热度交织。

叮啾,一旁于述在帮她计时,准时按下计时键:“时间到,多少个?”

“47。”关楠有计数。

“差不多了,”于述说,“有的才二三十个,肯定及格的。”

听完,关楠放松了下。

转眼就听见林锐挖苦他:“啧,你怎么就不跟好的比呢。”

关楠:“······”

她不追求名次啊,只要不垫底就可以了。

收起手机,于述看了眼他俩,揽着林锐的肩就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跟江理打招呼,让他把东西搬回器材室。

他们一起要去打球的,关楠不想让江理为难:“你去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嗯。”江理应答完,抓着标枪跟铅球,转身就往器材室走。

关楠有种无力感:“······”

没有人练了,关楠把海绵垫前的调高杆也送了,抱着凳子一起往器材室走,折过身再来时,发现江理把两块海绵垫都卷起来了。

看样子,是准备一次搬走。

见状,关楠连忙跑过去,两人合力把它放回器材室。

“江理。”关楠没忍住喊了他一声。

“嗯?”

“刚才,”关楠支吾道,“谢谢你啊。要是没有你,我可能到下课也做不完。”

江理把东西都放好,看着她:“还有呢?”

“还有?”关楠哑口,半天没说出来。

江理淡定地,一一说出了她的疑问:“还有,我为什么揣人,为什么对梁洁这么奇怪,为什么会打老师。”

“我没有。”关楠小声说。

“我看你欲言又止这么多天,为什么不问?”

他那表情好似早就知道她一定会问他似的,关楠皱着鼻子,弱弱地狡辩:“我没有。”

“哦,那现在你问。”

“······”

“现在不问,以后就没机会问了。”江理提醒道。

听及于此,关楠没再犹豫,对他说的那些话“嗯”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问。”

其实最担心的,是害怕会触犯到江理的**,让他不高兴。

“不问你怎么知道该不该问呢。”江理说的很直白,“没必要为了不确定的事忧虑,平白给自己增添心理负担。”

关楠嚅动了下唇,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梁洁,我小姨。”江理说。

关楠想了想,英语老师的全名两个字,好像就是叫梁洁。她迟疑着,试探性地:“嗯。”

“我妈的妹妹,亲妹妹。”

“那,”关楠回忆起那天于述叫英语老师小姨,她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于述他······”

“我们一起长大的,叫习惯了。”

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关楠很郁闷地“哦”了声。

但这么一说,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

小姨管教外甥天经地义。

“关于说我打老师那件事,不是假的。”

“······”

器材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默了默,关楠替他找借口似的,说:“你肯定是有原因的。”

“要是没有呢?”江理反问。

“我相信你,”关楠坚定地道:“你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猥 | 亵 | 未成年。”

关楠顿时一惊。

“涪外有暑假外教班,没涪中这么严,交钱就能上,外交也水,证什么的全是P的。”江理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外教班不比常规上课班,场地是租出去的,就是打着涪外的名头招生。”

关楠听着:“应该很贵吧?”

“一万五一暑假,一课时一小时,基本上就是个未成年人托儿所。”江理说:“外教班不留堂,逃课旷课只要签到了,没人管你。说是托儿所,更像游乐场,来去自由······”

关楠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有次他们逃课,再回去收拾东西时,发现了外教老师拉着个女同学在教室讲课,当时于述还夸外交老师有良心,直到他们看清了一切动作才发现,那个外教老师手一直在女同学身上游走。

从最开始的收敛,到后来的放纵,女生瑟瑟发抖却挣脱不了。

江理不经思考当即冲了进去。

这不知道外交得手的第几个女生,威胁的言辞很有一套,专门扎在学生的痛处上,那就是“成绩”二字。

听见外交的威胁词,江理一脚揣上去,揪着衣襟挥着拳头:

“我去你妈的!”

尊师重道,敬爱长幼。

那一刻,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挥拳出手。

校方知情后,对外宣报时只字不提外教罪行以及校方非公益性租赁校区盈利行为,且动手的几人加上之前的种种旷课逃学打架等战绩,也因此作为罪证全部处以留级处理。

如果没有这起事件,涪外国际高中部也不可能会把他们推出来,亲手送到了涪中的手上。

听完这些,关楠脑子里蓦然想起了一句话

——“他欠揍。”

确实很欠揍。

“这次不一样,涪中校长一生清白干净,出了名的务实护短,不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个优秀教师的落败。”

“性 | 骚 | 扰,如果放在其他场合,无论真假,班老师不仅要面临失业,还要做好面对社会各界舆论的境地。”关楠也知道这起事件的严重:“再有不良媒体不明真相不分青红皂白高调博眼球,班班这一辈子可能就毁了。”

舆情走向是认为无法控制的。

一旦失控走向某个极端,无论此人清白与否,必定要有人祭天陪葬。

读了那么多年书,尽心尽职的工作,如果真的得到的是这样的一个下场,那不仅可怜还可悲。更会让还在校就读的学生造成恐惧、对未来寒心。

“是的,”江理正色道,“在派出所,校长知情后第一时间做了决断,想要遮掩女同学的自尊的心思在她父母话里话外全责扣在班班头上时,也断了。”

江理没说的是,派出所里闹得更难看。

女同学因为成绩下降,在家遭受父母混合双打,次数多了害怕的开始撒谎,这不是第一次,但涉及到“师生关系”还是第一次。

这名女同学也是不班班的学生,只是班班众多监考学生中的一员,之所以指定班班,一个是班班在她抄答案时的阻止,二是班班总是一副和蔼可亲出了名的替学生着想。

于是,目标无二的选中了班班。

话音落地,两人默默对视着,谁也没说话。

“那这次,”关楠还惦记着上午课上历史老师说过的话,“班班他······”

已经好几天没来学校了,大家都很关心他。

她的担忧也在脸上,江理抬手拍了下她脑袋,笑得很懒散:“没事,伤好了就来了。”

伤······

关楠脑中浮现了那天班班嘴角侧脸的明显挠痕。

沉默了两秒,关楠表情很认真保证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嗯,涪外出来的差不多都知道。”江理低声笑着,不怎么在意地说,“大家都不会乱传。”

“可是——”

看出了她的疑惑,江理给她解释谣言的罪魁祸首:“林锐。”

刚说完,又补充了句:“他嘴闲不住。”

关于这一点,关楠已经见识过了。

“那,”关楠还是很好奇,“老虎追兔子?”

江理眉梢轻扬:“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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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讲不讲理啊
连载中定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