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郎!玉郎!不要!”
林翎皱眉呼喊出声,睡得极不安稳,眼角缓缓滚下泪水。
“这这这……冤孽!冤孽啊!”
掌门指着林翎手指不断颤抖,一贯严肃的脸几近崩溃。
“这女子可有不妥?”一旁的弟子不解出声。
“你师兄何玉郎当年是何家的少庄主。我与何庄主素有故交,那日何庄主邀我去喝满月酒时,抱出的分明是龙凤胎。”
“只是何庄主早年风流多情,不知辜负了多少女子。其中一个叫段十娘的更是恨他入骨。”
“一日趁着何庄主不在,她闯进去杀了何夫人和少庄主,还抱走了和少庄主一母同胞的妹妹。”
“何庄主回来看到这一切承受不住,当场自刎一并随着他们去了。只是不曾想到,少庄主竟然还活着,我便将他抱了回来好生抚养,教他武艺。”
“月余前,玉郎说要去和水玄教的林翎姑娘相约决斗。我百般阻挠,那是他的亲妹妹,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骨肉相残,可终究还是被他逃了。”
“可我……我竟想不到他们兄妹二人会……冤孽啊!冤孽!你让我如何对得起何兄的在天之灵啊!”
掌门拂袖转身离开,不忍再看。
可他却没想到,林翎已经听到了全部。
“认贼作母、是非不分,还和自己的亲生哥哥做出那种事……段十娘!我一定要杀了你,我要以你之血祭我何家列祖列宗!”
林翎晚间趁着月色悄悄收了包袱离开天衍峰。
“段!十!娘!”
林翎坐在山洞中运功疗伤,内力却始终停滞不前。她又强行提起内力,突然她猛的喷出一口鲜血。
“不可能的,怎么会?”
林翎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怎么也运行不出的内力,她起身妄图重新提起内力,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口多过一口的鲜血。
“是段十娘的化功散……”
万念俱灰之下,她忽的注意到洞中角落露出的书籍一角。渴到极致,便是□□也能及上甘露。她几乎是欣喜若狂的打开了那本《挽临诀》。
“记忆错乱又如何?段十娘害我至此,我不杀她,誓不为人!区区一条命算得了什么?”
林翎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功法,内力几近全部逆流而行,但她不在乎这些。
刻骨的仇恨摧毁了她的理智与心念,却不曾想彼时的她已然站在了岔路口上,岔路的前方,是炼狱,另一方,也是炼狱。
出关之期很快就到了。
林翎出关的第一件事就是闯进教中杀了段十娘,随后一把火烧尽了整个水玄教。
从古至今,修炼邪术之人,何曾有过好下场。
林翎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她几乎把所有人都看成了段十娘。
一夕之间,数不尽的无辜百姓死在她鞭下。
终于,她的暴行惊动了正派人士前来讨伐。
但其力量混杂了南疆的巫蛊之术,加之心念渐消,打斗毫无章法,她根本没有把任何人的命当做命,包括她自己。
那些正派的人士无一幸免,死伤惨重。
“翎儿!别再杀了!别再继续错下去了。”
是谁?这个声音,好熟悉,我似乎在哪里听过。林翎脑中飘飘忽忽,不甚清醒。
“我是玉郎啊!”
玉郎是谁?我似乎,记不太清了。
何玉郎拦在已经杀红了眼的林翎面前,伸手紧紧握住她的鞭子。
林翎仅力一抽,血肉顺着鞭子飞溅出去,正落在她的脸上。
“玉郎?是你?”
“不是的,你们都是段十娘那个贱人请来骗我的!你们都在骗我!我要把你们通通杀光,血祭我何家满门!”
林翎愣了一瞬,神色变得更为狠戾,眼中翻腾着无尽的疯狂与憎恶,猛的将内力灌注进去化鞭为剑刺入何玉郎心口。
“无论你是哪个翎儿,你永远都是我的翎儿。”
“抱歉,我不是个称职的好哥哥,更不是个合格的好夫君。若我的死能换你清醒,我死而无憾。”
烫热的鲜血泼洒在林翎脸上,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
何玉郎怜惜般的轻抚她的脸颊,眼中盈满了刻骨的爱意和珍视,唇边却不断留下鲜血。
噗呲。
何玉郎倒在地上,鲜血顺着鞭子在地上混成一摊艳红的水洼,林翎眼中顿时被刺目的红色填满。
“哥哥,是翎儿不好。”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会离我而去,为什么近在咫尺的人,一次次的被我亲手推开?我们一起回到从前,我再也不要被时间裹挟到既定的命运里。”
林翎低头吻上他渐渐变得冰冷的唇,麻木的抱起他的尸身,浑身内力倒转灌输至丹田。她感觉自己似乎忘了很多事,又想起了很多与世间格格不入的东西。
段十娘……何玉郎……他们……是谁?
谁在哭?谁在笑?我是林翎吗?或许,我应该是姓何?
嘎吱!
原来我是出了车祸才会穿越到这里。
次日清晨。
“卧槽!怎么刚穿来就睡死人堆?”
即便如此,当她看到何玉郎的尸身,还是忍不住心底一阵抽痛。
“怎么回事?我心疼一具尸体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他。”
“算了,相逢即是缘。我替你收敛尸骨,若是在天有灵,你可要保佑我!”
林翎把他的尸身妥善安葬,漫无目的的走到了揽月山庄,看到了坐在床上练功的玄玉。
不知怎的,她心底一动,似乎曾经也有这样一位如玉郎君陪伴在她身边,她情不自禁的吻上他,又在不慎伤到他时慌乱做出承诺要为他治病。
可是,她终究没能想起,那位曾经的他,究竟是谁?
后来,“玄玉”把她带到水牢杀人。
像是成功开启了一个缝隙的潘多拉魔盒,曾经那些血腥的记忆碎片狂风骤雨般裹挟而至,将她的大脑搅成一团。
碎片越聚越多,渐要烧毁心智。
又是一个深浓的夜晚,她看到自己面前出现一位媚艳至极的白衣女子。
“你的封印不能再拖了,继续拖下去,你真的会疯癫至死。我的力量坚持不住了,希望你能再次找到真心待你的人。”
记忆戛然而止,众人面前的可可香气随着林翎碎片式的记忆一同散尽。
“她,是不是已经想起来了?”
赤霞蓦地想到昨夜似有若无的呓语,神情惊疑不定。
“是。”
林翎起身走出内间,跪在地上向众人行了一个叩拜大礼,起身离去。
“多谢几位让林翎知道,除了玉郎,世间还有这许多在乎我的人。”
“此间事了,林翎再无怨怼。今后,有缘再见。”
“翎儿。”
玄玉不知怎的,突然伸手拉住林翎衣袖,似有挽留之意。
“玉公子,如你所见。我并非光明之人,你要的温暖,林翎给不了。放手吧,终有一日,你会找到属于你的光明。”
“届时,林翎即便远在塞外,也会快马加鞭赶到揽月山庄,吃你一杯喜酒。”
“……”玄玉缓缓将手放下,转头不去看她。
“那就后会有期。”
林翎笑着摆手,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明亮释怀。
玄玉不知怎的,感觉心底空了一块,猛的起身,毫不犹豫的追出可可堂抱住林翎。
“翎儿,我喜欢你。我不管你是光明磊落还是阴暗可怖。”
“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我不在乎你是谁,有怎样的过往,我已经错过一次,不会再错过第二次,翎儿……可以接受我吗?”
林翎脸上有泪水划过。
“翎儿?”
玄玉小心翼翼的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满是不解的疑惑出声。
“也许,清醒着痛苦沉沦。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糟糕。”
“你若负我,定让你偿命。”
林翎执鞭缠上他脖颈,威胁出声,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和泪水。
“好。”玄玉笑如春风。
“方才可听到林翎姑娘说,要吃玄玉兄的喜酒,不知在下几位是否有缘?”
范无救将热可可一饮而尽,出声笑问,又端了谢必安面前的一杯可可喂到他唇边。
“必安兄,这可可滋味当真不错。可要稍作品鉴一番?”
“味美,人更美。”
谢必安见他又起了玩心,索性就着他的手将可可慢慢饮下,双眼微弯着定定看他,直看得他耳尖都有些泛红。
“看什么?贤弟脸上有花不成?”
范无救避开他视线,取过一面铜镜盯着不放,不去看那双要勾走他魂魄的眼。
“有谢必安。”
谢必安拿走他手上的铜镜揽镜自照,状似无意的飘过一句。
“又说些教人听不懂的怪话!”
范无救一把拽走那面惹事的铜镜,倒扣在桌上,又悄悄在桌下握上那只修长有力的手。
“咳咳,二位的情谊当真令人艳羡。”
玄玉拉着林翎回到可可堂,看着他们二人打闹凑趣的样子,不禁想出声调笑。
“林翎不走了。喜酒的事,就定在三日后。届时恭候各位前来喝酒。”
林翎似又变回了那个稍显顽劣的活泼少女,只是眉眼间的落落大方,昭示着她已然放下心结,决定开启新的生活。
“赤霞姐,我可记得你当日在街上抓我回来时,这二位侠士见死不救。喜酒宴上给我好好灌他们!”
林翎看到他们打闹的场景,略挑了下眉,玩笑出声。
“好。在下与无救谢林翎姑娘从轻发落。”谢必安摇了摇折扇,笑容中些许无奈。
三日后,揽月山庄一派洋洋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