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少年的眼睛突然亮起,“做牛做马?你说的是真的?”
他翻身坐在玄玉身上,拿鞭子抽了一下,“驾!驾!驾!好玩好玩!”
玄玉被猛的一压,身体支撑不住,少年从他身上掉了下去。
“做什么你?少爷我好心救了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晦气!真晦气!听说我爹昨日收缴了赤霄宫,那宫里的死人比你好玩多了,那个老古板凭什么不让我参观?死得好!死得好!你跟他们一样晦气!”
“来人,把他给我扔进柴房做杂役,看了就烦!”
“你说什么?是你!是你们?”
玄玉闻言,眼中翻涌的恨意和血色不断奔腾,像是地狱深处十恶不赦的恶鬼。
“什么你啊我的?是我爹杀的又怎样?难不成你认识他们?难怪都一样的晦气!”
“他既然认识死人,那就给他打个棺材睡觉,平日的伙食叫他自己去想!”少年恶劣的冷笑出声,一句话就决定了他的下场。
“是。”一群小厮把他拖进柴房。
傍晚时分,他们拖来了一个脏兮兮的棺材,棺材上甚至都已经生了杂草青苔,盖子上方只有一个细小的出气口,他们硬生生的将他挤进狭小的空间,棺材中的霉味和血腥味混成一团,交缠成一股难言的腐臭气。
眼前瞬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呼吸愈发艰难。幽闭的恐惧无时无刻不在席卷着他,他情不自禁的伸手向上胡乱抓挠,手上的鲜血一点一滴落回他脸上,不知过了多久,棺材被他打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还没来得及呼出一口浊气,他就感觉自己被人一把拽了出来,随后雨点般的殴打落在他身上。
“少爷说了,你只能在棺材里睡!还不到一炷香就在那里乱挠什么?吵死了,再敢出来,见一次打一次!”
他们打得没力气后又把他塞了回去。
一炷香,两炷香,三炷香。
玄玉逐渐适应了这个恐怖的生活,但殴打从未停止过,也许是一口馊饭,也许是一口烂菜,甚至连他出现在别人面前都会被打。
越来越多的恐惧和阴暗在他心底生根发芽,经过鲜血的浇灌,变得越发遮天蔽日。
“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杀呀!杀呀!你这个懦夫!”直到有一天,玄玉听到自己身体里似乎还有另一个人在对他说话。
“你在怕什么呢?把你的身体交给我,我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诱哄般的话语日夜在他耳边缭绕。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方才去了赤霄宫,密道里竟然还藏了几个人,可惜太不经打,一碰就死了,死前还问见没见过他的什么弟弟儿子。”
“我怎么知道?吵吵嚷嚷的,不过他们死前的表情倒是真漂亮!”
“杀了他们,我要让他们以最凄惨的方式去死!”
玄玉死死咬住牙关,就算他是恶鬼又如何,若他拿了我的命能替我复仇,那不是好得很吗?他们应该付出代价。
“好孩子,你做的很好。”
玄玉眼前一阵恍惚,再次醒来,他感觉自己像是沉睡在一团云里,又像一个游离人间之外的局外人,正静静看着另一个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看着“玄玉”舌灿莲花的讨好每一个人,逐渐爬上了更高的位置。
他看见“玄玉”面对殴打辱骂,依旧唇边含笑高喊“谢过赏赐”的模样。
他看见“玄玉”熟练的做出摇尾乞怜的神态,哄骗得所有人对他推心置腹。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样骗过所有人修炼了《血灵秘术》,又是怎样避过所有人炼制至阴至毒之蛊,下到每一个人的饭食里。
这宅子里,所有会说的、会动的、会呼吸的、无论人畜,无一幸免。
那一天很快就到了,我会带着你们的鲜血洗刷他们所有的冤屈。
午夜梦回,玄玉躺在自己乞讨来的简陋床铺上,无声的开怀大笑。
玄玉的《血灵秘术》修炼已过大半,而毒蛊也已深入到每一个人的骨髓。
“游戏开始了。”
依旧习以为常的打骂,这次玄玉却笑吟吟的起身慢慢折断那位小少爷的手脚。
“少爷,这样不对。玄玉教您,应该这样做。”
说着,玄玉用内力游走在他身体每一个角落,所到之处,骨骼应声折断。
玄玉带着春风拂面般的温柔笑意把他折成一个不可能的弧度,转而把他硬生生的塞进了一个狭小到极致的箱子,又在腰间取出一把钥匙落了锁,笑着在箱子表面轻轻叩了叩。
“少爷,您太吵了。古人言‘食不言寝不语’,您这样大喊大叫会影响到旁人的,玄玉这就教您,怎样做个乖巧的好孩子。”
话音刚落,玄玉发动了毒蛊,毒蛊穿肠而过,游走到咽喉一口咬断了他的舌根,箱子中有鲜血缓缓渗出。
“老爷是个爱子之人。他宽和有礼,想必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你们几个,帮我把箱子抬起来送到老爷房里去。”
玄玉再次控制毒蛊,原本被操控着站在原地一步都动不了的小厮们呆滞的弯腰抬起箱子,一步一顿向老爷房中走去。
“拜见老爷,玄玉今日给您寻了些有趣的东西,请您过目。”玄玉笑意背后掩藏着刻骨的阴霾和狠毒。
“好啊,让老夫看看我最忠诚的侍从,今日给我寻了些什么新奇的物件。”
老爷抚掌大笑,上前打开箱子。看到箱中扭曲的人的瞬间,手一抖将箱子扔在地上,神情万分厌恶。
“这种东西,给那个逆子看还差不多。老夫对这些没兴趣,你以后少跟那个孽障来往!”
“少爷他已经看过了。可他不告诉我这个忠诚的侍从,这份礼物他满不满意。迫于无奈,玄玉只得过来斗胆请老爷相看。”玄玉低头捡起箱子,上前凑了凑。
“不必。”老爷皱眉转身,神情不耐。
“少爷,老爷不愿看您。玄玉只好将您埋在莲池里,来日老爷赏花弄景,也好来看您一眼。”玄玉无奈似的轻轻叩了下箱子,像是正柔声劝说着谁。
“什么!你竟狠毒至此,我洛家究竟哪里对不住你?”老爷猛的转身不可置信的质问。
“老爷许是已经不记得赤霄宫了。不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相信老爷死前一定会想起来的。”
玄玉一把扔开箱子,用毒蛊制住他,用相同的方式结果了洛老爷,却在最后一刻用内力封住了洛老爷经脉,令他不死。
“你是南疆玉氏……”洛老爷双眼大睁,却苦于被毒蛊控制不得动弹。
“是。你在作恶时,就没有想过斩草除根吗?我要你亲眼看着,你的基业毁于一旦,看着你的亲朋好友,一个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玄玉语调温柔,却让人心底寒意四起。
血腥与恐怖席卷了宅邸周边的所有。
一夕之间,形形色色的人被残忍的杀害,又像破布一样被扔在洛老爷面前。
玄玉每天都会问他“喜不喜欢这个礼物”。
洛老爷从最初的愤恨怒骂渐渐变成了深不见底的绝望。
“老爷,游戏结束了。”
这天,玄玉像平常一样来到宅中大殿,手中却没再拿任何一个东西,他直接上前干脆利落的斩其头颅,转身将宅邸付之一炬。
后来,他在街上看见了被人追杀的赤霞和快要饿死的千枫兄弟,倒是像极了自己当初的一副丧家犬样子,他情不自禁的走上前,想要帮助他们。
一张清隽俊秀的好相貌,眼中却翻腾着鬼魅般瑰丽的血腥与死气。
玄玉笑着向他们伸出手询问“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往后诸事略过不提,武林中人只知那日的燎原烈火烧净了洛家麾下所有宅邸,与此同时,江湖多了个从未听过的揽月山庄。
“不太愉快的故事。”谢必安皱眉轻叹。
待玄玉讲过这些,一轮弯月不知何时已悄悄升上半空。
“多谢二位仁兄,愿意听我讲这些陈年往事。”
玄玉爽朗一笑,起身为他二人送行。
二人正相携走在窄桥之上,忽的听闻身后传来一句颇为犹豫的问询。
“二位仁兄。听了这些,会否后悔与玄玉结识?”
“不会。因果循环,万物荣枯有序。凡尘间事本就难以算清是非对错。至于来日判官笔下如何书写,非我辈所能得知。”
远处传来范无救清冽坚定的声音。
“原是如此。”
玄玉定定站在亭中,笑容恍若春风。
“你听到了吗?来日若要进到无间炼狱,这次就换我来替你。”
东厢房中,范无救抽出发冠上的墨玉簪,双手紧紧合拢,以一种酬谢神明般的虔诚,将那枚他亲手为他刻的玉簪放到心口的位置。
发冠顺着发丝垂落到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但他仍是一副毫无所觉的样子。
“谢谢……”
“说起这些,为兄倒是想起你那时……”
“饿了好些天才凑到钱买玉料,我一去你就把东西藏起来凶巴巴的要赶我走,刻得手都流血了,还硬说旁人给的,是自己不想要才会勉为其难送给我。”
谢必安一看便知他是又想到了那些陈年往事,抬手抽出冠上玉簪一并放在他掌心,安抚似的扣上他骨节分明的手,忽的话风一转。
“说来,玄玉兄的事,无救来日当真轻判不成?”
“虽是情有可原,终究杀孽过甚。少不得要受些千年万年的刑罚。”
范无救回握住那只修长有力的手,眉心紧拧,似是慨叹。